凌晨两三点

2018-11-05 14:15:36 作者:沪上清石

“不必了,我们还要研究研究。”刘总依旧眯着眼,声音混沌像是嗓子里有口老痰。

此时的任义显得有些胆怯,他又一次扫视着整个大厅,充满歉意的走到刘总面前。

任义再次走向前台,确定没有任何空余位置,他便付清两人所有消费账目,随手拿了吧台白色小盘里的薄荷糖含在口里便转身离开。任义蹑手蹑脚走到刘总跟前,提了提肥大的浴袍,微微半蹲着身子,双手撑住膝盖,屁股高翘着,头使劲前倾,像极了一只温顺的羔羊。努力将嘴巴凑到距离刘总耳朵20公分的位置,轻声解释说:“刘总,是我工作失误,再次向您道歉。大厅和客房确实没有空余位置,账我已经结清,发票明早前台会送给您。委屈您在大厅过夜了,您好好休息,我失陪了,确实对不起刘总。”刘总有些厌烦这个磨磨唧唧的年轻人了,惊醒了似的强撑着双眼,边招手边说,“你先回去吧”。

任义凭借着记忆,摸到了巷子的最深处,借着昏黄的路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所租赁的筒子楼跟前,这是一梯八户、一共三层的小楼房,水泥灰的楼身,显得死气沉沉。不知是哪个有情调的租户,在栏杆上布置了几串霓虹灯,便成了这座楼上唯一的生机。楼梯在楼房的最左侧,紧挨楼梯的是整层楼住户的公共卫生间,卫生间十分狭小,早晚用厕高峰注定是要排队的。任义他们是住在楼房三层距离楼梯最远的一户,紧挨着的是公共厨房,厨房还算宽敞,里面有四个灶台,上面依次分区摆放着各个租户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这栋楼前有个小小的院子,冲着院子的小门,有一排长长的水龙头,水龙头边上是一排智能洗衣机,供大家投币洗衣。洗衣机的上面有一排早已风化了的石棉瓦,石棉瓦上覆盖着一层防雨的尼龙布,尼龙布被细丝固定不严实的地方在秋风里呼啦作响。再上面就是楼上探出阳台晾晒衣服的竹竿与铁丝,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天晴的时候大家会争着晾晒衣服被褥,整个院子则显得色彩斑斓、随风起舞。洗衣机的前面是大概五米宽的狭长区域,其中的两米是维修过的车棚,径直横在小门两侧。任义走到门前上下审视了一下,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穿过横竖着的自行车,躲过挂在头顶上租客忘记晾晒了一天的衣物,摸索着走到了楼房最左侧的楼梯边。楼梯上昏暗的电灯泡在微风中左右摇摆,地上斑驳的影子也随之来回浮动着,借着昏黄的灯光,能清楚的看到楼梯扶手上日积月累的灰尘。任义弓着背,双手大拇指挂在双肩包的两侧,蹑手蹑脚的走上楼梯,借着灯光,他有意避开楼梯道里堆放的各式各样的废旧物品,有时竟难以找到下脚的地方。任义走上破旧的小楼,三楼转角径直走到了最里侧。他站在门口思索半晌,随即翻开了双肩包最里侧的口袋,找到前两天房东大妈交的一把房门钥匙,轻轻的打开房间的小门,伴随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屋里的墙壁上贴着前几次装饰房间遗留下来的浅蓝色壁纸,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小小的房子,暖暖的亲情,没人知道,今天贾璐一个人带着这么多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辗转了多少次才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任义有些恍神,愣了几秒钟,他转身轻轻的关上房门,将肆无忌惮的秋风关在门外,将明亮温馨的光线留在室内。他随即换了拖鞋,脱下西装,脉脉含情望着贾璐。出于内心深处难以触及到的怜爱,贾璐看上去单薄的身影是那样的弱不禁风,任义立刻向前快走了几步,两人在这温馨的小屋里再次深深的相拥了很久。凌晨三点的夜静的出奇,只有秋风翻唱着屋外几张尼龙布的声音,沙沙作响。屋外的月光一定皎洁如水,霓虹灯一定明亮如昼,色彩斑斓里一定有一扇通往幸福的大门,在等他们开启。

当任义硬撑着略显单薄的身体,在休息大厅转了两圈之后,发现仅仅只有一个空余的位置。确实如此,按照平时周末的情形,这个时段的休息大厅,能有一个位置已经是很难得了,紧挨着的就更是妄想了。任义慌忙走向前台,问询是否还有房间,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休息大厅里,一排排精疲力尽的中年大叔,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昏昏入睡,三两个服务生静静的为几个顾客做着足底按摩。这座城市刹那间仿佛因几个人的沉睡而安静,又仿佛因几个人的清醒而热闹。刘总款款走进休息大厅,迷离的眼神四处寻觅着空出的位置,昏暗的夜灯下,他目光呆滞,毫无色泽,像头病入膏肓的狼寻觅着掉队的山羊。任义紧追过去,双手虔诚的归还了刘总遗落的手机和项链,并热情的询问是否遗落其它贵重物品。刘总并没有对他的贴切和周到表示称赞,只是习惯性的点头致意并示意他找找空余的位置。任义像接到命令的猎鹰,睁大眼睛扫视着整个休息大厅,期待能找寻着并排的两个位置。如此便能够与刘总近距离攀谈几句,为苟延残喘的项目寻觅一线生机,他很清楚目前项目的现状,知道拼尽全力,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可终究不敢轻易放弃,因为输不起。

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任义快速整理完衣装,跺了跺皮鞋,抖了抖袖子,看了一眼与这身西服略显不搭的运动型手表。这款表是大二那年,女朋友整年省吃俭用为自己送上的生日礼物,他一直视若珍宝。任义走出更衣室,轻舒口气,通过大厅的旋转门,疾步离开了洗浴中心。他明白,自己冲出这片灯火阑珊,紧接着将会陷入更加耀眼的城市辉煌。这座繁华都市淹没了太多年轻人的青春理想,有些人注定是要坚强的讨着生活。

“刘总,您看明晚您有时间吧?我们再细谈一下项目。”任义不甘心的试探着。

“我们吃些吧?菜虽然凉了,好在米饭还在保温,搬家的仪式还是要有的”贾璐轻轻挣脱任义的双手,便去盛了两份米饭。她接着说:“现在也不合适去热菜,深更半夜的吵到别人也不合适,我们第一天来!”

橘色的柔光里,任义有些委屈的满口迎合着,然后欠着身子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径直走向更衣室。他的眼睛已经明显湿润了,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还要上演多少回。他挪步到更衣室,右手中指和拇指轻轻按了按睛明穴,又用中指拭了拭眼角欲流出的泪珠,强忍着打开柜门,换上了当初毕业找工作时重金购置的西服。接着他蹬上有些褶皱的皮鞋,照着小镜子摸了摸两寸不到的头发,仪式感很强的从口袋里拿出已有些年头的卡西欧运动手表缓慢的戴在手上。当他跨上双肩包,拿起手机时,发现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和一长串的微信语音,他知道,女朋友自己已经搬了家,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灯火通明的都市,幽深昏暗的巷子,破旧不堪的小楼,他们静静的躺在床上,满怀期待黎明的曙光。两个相互依偎能够彼此听到对方呼吸的人,他们是多么深爱对方。

“对不起,刘总,休息大厅仅有一个位置,客房现在也已经满了。您先在大厅······”

任义还是坚持着帮忙端了盘子,擦净了桌子,之后将餐桌折叠起来,放在床尾靠墙的地方。贾璐把剩余的饭菜归置到一起,用罩子罩着,然后把要洗的碗碟送到隔壁的厨房。回来的时候从暖瓶里倒了一些热水,他们简单洗漱之后,一起还泡了脚。贾璐为任义搓洗着双脚,暖流再次从脚底贯穿了任义整个身体,他感受到了这世界最独特的暖意,这感觉比在洗浴中心浸泡时还要通透、还要具体,显得刻骨铭心。

“明天还要上班吧,你也找个地方休息,今天我请客!”刘总双目微睁,憋了他一眼。

“刘总,您看······”任义半弯着腰,还是厚着脸凑过了去,在刘总耳边轻声说。

贾璐从床上缓慢坐起来,把脸前的两束刘海摸到耳后,有些蹒跚的扑到任义的怀里轻声说:“我们说好了的。”

贾璐是任义的女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也是同乡。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第一次去大学的火车上,机缘巧合的是,当时他们的座位都靠着窗,而且面对面。他们对曾经的学习生涯早已做了隆重告别,内心里满是大学新生活新期待,类似的经历和期待打破了陌生人之间原本的隔阂。就这样他们直直坐了一宿,聊了村里的事,聊了未来的路。在之后美好的大学四年时光里,他们身在不同的院系,辛苦的修着学分,分身乏术的参加着各种比赛,满怀期待的谋划着自己的未来,却总是彼此认真的牵挂着对方,渐渐的发展成恋人关系。由于家庭条件十分有限,他们很难像大多数情侣那样花前月下,享受青春。他们更多时候是一起手牵着手沿着操场或中心湖展望不远处的未来,这份纯真的爱情成了他们未来生命里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他们执着向前、不离不弃的感情基石。匆匆的大学时光转瞬即逝,他们在毕业之后相约来到了这座南方城市,寻求他们共同的理想。然而现实远不及理想那样丰满,他们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已经辗转两年,生活却依旧清贫,想要的生活始终遥不可及。

“刘总······”任义还是想多说两句,不想同其他公关的同事一样,毫无结果的忙了大半宿,任然一无所获,委屈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哽咽。

明亮的房间里,四张盘子里五颜六色的饭菜,早已失去菜的香气。那原有的香气一定沁人心脾,一定芳香四溢,而现在想必是掺和着浓浓的桂花香早已飘散在这道巷子的角角落落。平时他们总是精打细算,不舍得过如此奢侈的生活,仿佛这就是小资生活,会给自己带来难以涂抹掉的罪恶感。而今天是他们约定的好日子,贾璐像是找到了最适宜的借口,想着和心爱的人儿共进晚餐,她是多么渴望有仪式感的生活。

被贾璐拦住了说:“你去洗漱吧,这里我来收拾。”

贾璐把夹来的菜放在热的米饭里拌了拌,然后简单的吃了两口。他们一直在考虑买个微波炉,方便不定时下班的他们热些饭菜。然而始终没有落实,总是想着一切都还过的去,没必要去花费这些钱。任义也的确没吃太多饭菜,他便打开了一罐啤酒,和端着水杯的贾璐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了。

任义充满歉意的深吻贾璐的额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他缓缓推开贾璐,紧紧握着她的手,多么稚嫩贤惠的一双手,日夜操劳着家里家外大小的事,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任义内心五味杂陈,他上下打量着这些年陪伴自己吃苦受累的小女生,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传神动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始终洋溢着青春色彩,俊俏的脸蛋上始终保持着生活的乐观。

“对!仪式还是要有的,多少要吃一些!”任义答应着,在门后的脸盆里洗了把脸。

“两点三刻,不好意思,又让你等。”任义红了眼圈,满是歉意的说。

贾璐静静的注视着这张充满倦意的脸,没有回应,只是轻轻说:“吃一些早些睡吧。”

任义站在门口,忐忑不安,波澜的心湖掀起了一道又一道愧疚和自责的涟漪。他看到有一丝很强的光透过门缝洒在脚面上,铺在脸上,投向远方,他知道贾璐还在等他回来,每次都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倔强。他们有个约定,每次搬家,无论如何都要庆祝一下,因为这是“乔迁新居”,老家的习俗。这是漂泊无依的内心寻求慰藉的一种方式,无论是仪式上还是形式上都应该庆祝。当他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屋里的灯光远比室外的霓虹更加亮堂,像有一束光从这里挣脱出去,射向了遥不可及的星空。贾璐有些惊吓的从床上坐起来,穿着那件肥大的浅红色睡衣,睡眼惺忪,脸上却没有一丝埋怨:

任义见刘总走的慌忙,生怕有任何怠慢,没等按摩师停下,自己便倏的起身,慌乱中胳膊肘杵到了按摩师不算宽阔的胸腔。没等任义道歉,按摩师老张平静的说:“小伙子,我眼瞎心不瞎,你这个项目怕也难,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任义一边充满歉意的说着对不起,谢谢您,一边习惯性的扫视着周围是否有客户遗落的物品。这是这几年工作中积累的宝贵经验,关键时刻总能突显自己这个行业的服务理念和职业素养。不出所料,刘总在美女游走的指尖同大多数的享乐型客户一样遗忘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任义慌忙从桌边拾起刘总高配版的8848 钛金手机和一串金灿灿、指头粗的老凤祥黄金项链,随即裹了裹略显陈旧的乳白色浴袍,三步并做两步向刘总离开的方向追去。

简单而深刻的晚餐之后,任义帮忙着要收拾餐桌。

未来的路很长,他们能否在这坎坷旅途上留下一抹绚丽的印记,无人知晓。

“没事的,我在大厅休息就行了。”紧闭双眼的刘总,像极了尚未满周的田园犬。

凌晨的都市,不乏来往不断的车辆和三三两两夜归的行人,这是热闹的城市馈赠给每天凌晨游走于异地他乡寻梦者的生活慰藉。孤独的人,印证着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每天都在这繁华当中坚定着生活方向。灯火通明的都市丝毫不显的有任何资源上的浪费,它为几个夜归的人点亮了整座城市的烟火,仿佛卯足了劲要与天上的星辰比一比谁更靓丽,用以宣誓这座城市的生机盎然。自然,人是可以胜天的,人类的智慧在城市建设中尤为凸显。

(1)繁华都市

凌晨两点,城市上空格外星河斑斓,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新刷的斑马线在挺直的路灯下白的格外耀眼。霓虹闪烁的十字街区,三两个醉酒的中年大叔腆着肚子,踉跄扶持着在路边招呼一旁久侯的计程车,夜店门口的美女服务员妩媚的冲他们叫着“贾老板,下次早些来”。距离十字街区不远处的一家洗浴中心门庭若市,停车场的大爷正忙着招呼进出的车辆,有人递他一包烟,说请客的人还在桑拿,没有消费小票,便扬长而去。洗浴中心的推拿部,任义正殷勤的陪着客户刘总休闲按摩,他一边根据刘总的需求迫切的介绍着公司写字楼的多种租售方案,一边对按摩师说轻一些。刘总贪婪的趴在推拿床上,身上的肥肉整个铺展开来,他时刻保持着呻吟的节奏,对任义的介绍总是心不在焉的哼哼着,间歇性的打断任义的话对按摩师嬉笑说:“美女,这个地方重一些。”

任义找来两个小凳子放在餐桌的两侧,两人对面坐着,仿佛一下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如今多的是含情脉脉,多的是心有灵犀。贾璐起身倒了两杯白开水,透着薄薄的水气,任义看到一张勤劳、善良、稚嫩的脸,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贾璐拉着任义的手,看着正对着房门的餐桌,贾璐打开了餐桌上的菜罩子,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地三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盘油焖大虾映入任义的双眼,桌角还放着啤酒。任义有些悔恨的不敢抬头,这两年,他让心爱的人受尽了苦头。

云雾缥缈之间,时间的沙漏缓缓而逝,将近四小时的休闲时光临近结束。刘总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抹了抹额头上堆积的汗珠,努力撑开似睡非睡的双眼。在淡黄色灯光的烘托下,他稀疏的头发下满脸赘肉尤为凸显,裂成一丝缝隙的眼睛牢牢盯着身旁的美女,目不转睛的问了一句“新来的?旗袍真漂亮,就是有些长”。美女扑闪的大眼睛里透露出反感,她厌烦这类生来富贵、贪图享乐的人,然而她丝毫不敢在肢体上表现出任何怠慢,终究还是殷勤陪着笑脸,点了点头。当按摩师转身离开,刘总将目光聚焦在她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柳叶般的背影,萎靡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意犹未尽连声喊着舒服。任义让按摩师停下,扭过头忙不迭的补充说:“刘总,若是还有雅兴,沿街对岸有家“金色辉煌”,听同事们说环境不错。”刘总故作姿态的摇了摇手,“他家一般吧,多久没个新人,竟是些老婆子”。接着对任义拨弄了一下:“我们会考虑你的方案。”随即起身披上一件淡粉色的浴巾向休息大厅走去,那摇摇晃晃的身影配合着短粗的双腿显得煞是滑稽。

夜凉如水,任义站在凉凉夜色秋风里,思绪随风。一面想着跟自己来城市讨生活的女友,一面想着难以捉摸的刘总,真是百感交集,有苦难言。等了许久的夜班车始终未到,借着秋风,他突然想一个人走走。于是他查了地图,规划了步行线路,就连着穿过十字路口,上了天桥,绕过公园,径直快步向前走着。前些日子,由于房东肆意涨房租,他同女友商量换一处住处,凭借着他在租赁市场的资源,很快找到了新房源。前天下班他陪女友过去看过,环境对于现阶段的他们还算差强人意,新住处是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距离两人上班的公司不远。小房子在繁华街区的没落地带,一个“曲径通幽”的弄堂深处,三楼的一个民房,厨房和卫生间都是临时隔断,为整层租客公用。好在这层租客都是年龄相仿的人,相处起来应该会好的多,这也是他们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其实前些天他们已经和新房东签好了租赁协议,计划这周是要搬过来的,但由于周末临时加班见客户,所以未能如愿。今早上任义离家的时候,女友一边收拾着数目不多的衣物和锅碗瓢盆,一边嘟囔着今天无论多晚都要搬家。她说,受够了无理取闹的房东大妈和喋喋不休的合租客。果然她是搬了,这个倔强的女生。

任义对这一带算是轻车熟路了,幽深的巷子,昏暗的路灯,错综复杂的电线上偶有几只发情的野猫,叫声像恐怖片里的婴儿啼哭,这场景着实吓人。他接连钻进钻出三两巷子,穿过繁华街区,犹如侠者,在这新旧世界里来回穿梭。大约穿过四五个巷子、三两个街区,任义终于走进了新住处的巷子,这一带的巷子都是灰不溜秋一个颜色。巷子两边唯一的装饰就是五颜六色的小广告,有租房、有家政、有开锁、有寻人,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这是一片新天地,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注定要安居于此了。夜深人静,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进如此深邃的巷子,风声簌簌,星火阑珊。狭窄的巷子,比邻的屋檐,透过一条缝,能感受的闭塞巷子里的柳暗花明,城市夜空的灯光可以洒进来,里面的人儿也能够感受到外面斑斓的世界。冷月当空,灯火璀璨,踽踽独行,寒风相伴,在霓虹灯点缀的城市夜空下,任义脑海里幻想着未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一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香气瞬间灌满了整条巷子,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流淌到背井离乡讨生活人的梦里,显得格外扑所迷离。

任义满是内疚不敢环视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简易衣柜,所剩空间早已不多,铺开的这张折叠餐桌将原本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举步维艰”。小房子被贾璐收拾的还算干净利落,床与餐桌之间挂了一面卡通式的帘子,床上平铺的被子遗留着贾璐刚刚的身形。床下面是一排整齐的鞋子,还有几个码的很整齐鞋盒。床头的书桌上,有一台二手市场淘来的笔记本电脑,电脑的旁边放着一盏大一买的深绿色的台灯,台灯边是贾璐做的简易笔盒。书架上放着一排专业书籍和一张贾璐略显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大学时在天安门前拍下的照片;书架下面是贾璐的一些护肤用品和一些简单的纪念品,瓶瓶罐罐的很整齐。门的一侧是一台迷你型冰箱,冰箱的上面和侧面摆放着两人的日常洗漱用品,另一侧是个简易衣架,衣架下面放着一双男式拖鞋。

南方的深秋在星河斑斓的夜空下显得凉意十足,夜色空濛,秋风微凉。任义从洗浴中心出来,微微的打着寒噤,热水浸泡过的身子像是通透的,夜风裹着寒意整个能穿过去。他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接着便重新走进这片灯火辉煌的世界。街道上几片梧桐树叶随风漂浮着,依依不舍的离开生育它的枝丫,落叶声夹杂着呼啸而过的车流声,整座城市更显的万籁俱寂。路边集满厚厚的梧桐叶,橙黄可爱,随风舞动,给这座不夜城独添秋的诗意。远处传来汽车轰鸣声,一辆运送垃圾的车辆停了下来,只见车上下来两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一高一矮,形体单薄,在刺眼的路灯下,两个人与车辆娴熟配合,有条不紊整理着沿街的几处垃圾桶,将所有垃圾一股脑倒进车厢里。那辆车像是历经风雨的浪子,或者是岁月沧桑的智者,嗡嗡的吞下了生活所有的苦,给美丽的城市不留下任何污浊。更远的地方,有几个早起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忙着清扫街边的梧桐落叶,她们推着小车走走停停,辛勤的用扫把一片一片的为这个城市清理每一寸肌肤,还这个城市该有的靓丽。任义用手机查询了夜班公交的运行时刻,心里笃定是要等很久了,他不舍得打车,便一个人矗立在公交站台,朝着公交到来的方向,来回踱着步,翘首期待着夜班公交能够快一点到来。

任义大学毕业已经辗转了几家销售公司,目前是一家办公楼租售公司的基层业务员,这次的客户拜访,是领导要求他来跟进的。由于前期公司其他业务员在刘总身上投入了过多的精力和金钱,然而并没有取得任何经济效益,多数人已经选择放弃。事实上,刘总也确实在寻求合适的租售办公场所,并且是潜在的大客户。公司早已花大精力跟进洽谈,但心机算尽始终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目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后来,公司领导考虑到任义有韧劲、能吃苦,就把这块难啃的骨头扔给了他。任义为了这个项目确实已精疲力尽,他一面拼尽全力讨好领导,央求领导分享一些更有价值的客户资源。一面故作殷勤的向刘总献媚,用自己本已捉襟见肘的工资请客户刘总娱乐消费,几次下来,他的生活早已雪上加霜。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谦卑的违心,放弃了可惜,可现实就是这样,纵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要接着埋头苦干。要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就必须收起自己不值一提的自尊,更不能半途而废、无疾而终。

“现在几点了?”贾璐用手背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娇羞的等着任义的回答。

任义埋头吃着米饭,不断对贾璐说,菜凉了,稍微吃些米饭垫垫吧。

“刘总这不是开玩笑吗”任义更显的不知所措,故作铿锵的话语暴露了职场新人的好心肠。规矩他懂,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屠宰场里待宰的羔羊。

不知过了多久,贾璐弱弱的问:“怎么这么晚回来?电话也联系不上!”

他一边为贾璐夹些鸡蛋,一边重复着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还未等任义说完,刘总径直走向大厅唯一的空位,娴熟的带上那串即使在暗淡空间里依然耀眼的纯金项链,随即整个身体平摊在躺椅上,双手自然的扶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一只手拨弄着手机,另一只手招摇着,像棵随波逐流的野草,示意不远处的服务员为他接着做足底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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