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等我

2018-10-16 17:00:05 作者:二皮狗

除了烧窑,他没有别的本事。当然也可以像其他壮年一样外出打工,可是他不想要外出,妻子是一个原因,孩子也需要两人照顾才忙的过来。他觉得在家里辛苦点没关系,外出是不可能外出的,决不。

沈老大的媳妇发了疯似得哭天喊地,沈老大怒火中烧。碍于兄弟情面不便翻脸,沈老大把气全都撒在了金凤身上。他骂金凤是扫把精、丧门星,还要动手打她。若不是沈老二拦着,恐怕后果难以预料。

金凤从小便没了家,此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对沈老二是千般体贴,万般柔顺。沈老二喜欢妻子性格柔和,对她也是十分娇惯,百般宠爱。二人一起生活时间不长,却比大多数夫妻都要恩爱和睦。日子虽然有点清苦,可是两人都感觉幸福无比。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潇潇。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金凤忽然想到早晨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陶渊明对待生死那么洒脱,是不是说死亡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这大概是上天给我的启示吧。

前些日子村里想了一些致富门路,村委号召大家大棚培育圣女果。试点的地方就在村头,沈家砖窑附近。

金凤说着轻松,沈老二听着心疼。他懂金凤为什么不让他外出。

沈老二担心村里的人趁夜色偷偷拆他的窑,就每日守在窑洞里。不曾想,偏巧不巧,被拆窑的人砸中了脑袋,一命归西。

三奶奶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叉着腰,指着正在嘟嘟囔囔的沈老大,骂到“你个龟孙儿再骂,我让华子呼死你”。

“果然打起来了,推倒了我家的窑不说,还伤了我的男人”金凤心想“这帮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二哥没事吧”?

一年以后,金凤产下双胞胎。为了弥补大哥失去孩子的痛苦,夫妻二人商量一下把孩子中健康的那个过继给了沈老大,自己家留下了有不足之症的那一个。

她是个孤儿,没有家,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名字。从记事起她就一直在街上流浪,乞讨,从没有感受过温暖。

“昨天二子睡在窑洞里,村委的人不知道。清晨村委的人拆窑的时候,把正在睡觉的二子埋在里面了。等扒出来的时候,发现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脑袋。”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来自陶渊明晚年写的拟挽歌辞,诗人假设自己死后的情况,表达了对生死的看法…”收音机里不断传来主持人对晋末宋初诗人陶渊明的介绍。

当金凤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的床上。她看了看周边,三奶奶坐在床沿,给她准备的有稀饭。花婶在旁边逗那孩子。

女人感恩戴德,开开心心。

金凤来之前,沈老二一度想外出务工。这样做是想把窑交给大哥使他不必外出。一家人烧窑虽然辛苦点,总好过两家人都守在上面,他这样想。

金凤正在做饭,她听到这些生啊死啊的话题就眼皮直跳,险些切到手指。她随手换了台,继续忙碌。儿子坐在地上,搂着她的腿,脑袋靠着她的身体,不哭不闹。

沈老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脏乱不堪,脑袋血肉模糊,几只蝇子爬来爬去,人分明已死去多时。这哪里是跟人打过架?这分明是刚从废墟挖出来。

这女人是金凤,男人就是沈老二。

村里人觉得土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想说服沈家拆掉挡道的砖窑。沈老大因为之前的伤心事,表示同意。金凤因为大嫂的事情,不想再出茬子,也表示同意。

此时的砖窑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群妇女和儿童在围观,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沈老二曾问过金凤为什么从小就开始乞讨?金凤说,小时候父亲外出打工一去不回,母亲扔下自己不见了,她出来找爸爸妈妈走着走着就走丢了,从此只好四处乞讨,直到遇到了疼爱自己的二哥。

送到医院处理之后,大人虽然没有大碍,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住。不仅如此,两口子想要再生孩子,也是不可能了。

金凤吓得目瞪口呆,沈老大着急忙慌,沈老二楞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2

随着机械化程度的提高,后来镇上逐渐出现了几个大型轮窑。个人的土窑从烧窑周期,成本等各个方面都很难跟轮窑相抗衡。沈家也不得不为生计打算。

金凤不愿沈老二外出,她想每天跟沈老二厮守在一起。“二哥,咱们不出去好不好?我不怕穷,我怕没有你在身边”。沈老二摸着她的头,轻声的说,“好”。

大嫂情急之下过来就要打金凤,沈老二护妻心切一把把他们隔开。兴许是地面太滑,大嫂立足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伴随着一阵痛苦的惨叫,一会的功夫她的下体留了好多血。

娃爹这几天为了窑洞的事情都没有休息好,再醒一会面,就可以烙他最喜欢的葱花饼了,她这样想着。

如果说有遗憾的话,唯一的遗憾是他们家那个可怜的孩子似乎智商上有点问题。远远看去跟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他似乎都学不会做事。他不会自己吃饭、撒尿,有时候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候说一句话又莫名其妙。总之,他离不开人照顾。

沈老二不外出不打紧,可急坏了沈老大。

三奶奶不住劝慰,花婶也跟着来劝。那孩子坐在地上,盯着桌子的一角,不说话。

金凤趴在棺材上,诉说着自己的心事。说一句哭两下,说两句又泣不成声。

可是,沈老二不同意。

三奶奶又回到屋里,不住劝慰金凤。

金凤没有读过书,沈老二就教她认字。虽然他只有小学六年级的水平,可是她学的很开心、很认真。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会了写沈老二的名字。

金凤一听,哭的更厉害了。

那时,沈老大的媳妇怀孕已五个多月了,沈老大也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外出。听到弟弟主动想外出,顿觉负担减轻不少。

当夜幕降临人都散去时,金凤看着停尸棺,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金凤回到里屋,看着坐在床沿的孩子,目光柔顺无比。她拿起被子捂住儿子的头,抱紧他的身子,不让他挣扎。起初,那孩子手抓着床单,两腿乱蹬。不一会,一点动静也没了。金凤头贴着儿子的脑袋,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孩子,娘对不起你”。

想到自己从此又将孤苦无依、儿子不能自理,金凤充满了绝望。夜色茫茫,何时才能看到光亮?家里没了劳力,儿子又时时需要照顾,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虽说三婶和花嫂能帮忙,可是又怎好一直麻烦人家?

花婶急匆匆赶来,在门口喊,“二嫂子,二哥出事了,快去看看吧”。“一定是跟拆窑的打起来了”金凤心想。她也顾不得洗手,拉着孩子就跟着花婶赶去田边了。

金凤虽没认识几个字,性子却是出奇的平静。任凭沈老大怎么辱骂,她总是客客气气对待。她总是说,“遇上二哥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其他的事情算什么呢”?

她又想起丈夫死去的场景,闭上眼睛,鼻子一酸,大颗泪珠顺着两侧眼角滚了下来。她哽咽着问三奶奶,“三婶,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日之后,女人又来了。她问男人自己可不可以不要走,她愿意伺候男人一辈子。男人早已到了结婚的年纪,看这女人模样不差年龄也相仿,竟同意了。

十年前,她要饭来到一个村庄,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但给了她吃的,还带她回家洗了个澡,弄的干干净净。男人找了几件自己的破旧衣服给她,就打发她离开了。

自从到了沈家庄之后,这里发生了很多事。大嫂流产,二哥惨死,养个孩子还痴痴呆呆。难道自己真的是大嫂和大哥口中的丧门星、扫把精?会不会是自己命太硬,克了他们呢?自己从小便被父母抛弃,是否也因为此?

1

送我去远郊

第二天,三奶奶和花婶去看金凤的时候,只看到大门敞开。往里走,看到一个人吊死在沈老二的棺材旁。棺材上有土块写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二哥,等我!

从医院回去后金凤委屈的哭了。她哭着问沈老二,“二哥,我只是不想让你出去呀,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讲情理了”?沈老二安慰她说,“谁也想不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的,这怪不得你,主要还是我太凶了”。

“夜个我就让你们拆,你们不拆,现在终于出事了吧。你这个野孩子、扫把星,你看看从进门你害死了多少人?”

沈家大媳妇出事之后,兄弟俩的感情开始恶化。每当碰上点事情,沈老大都会跑到沈老二家,对金凤骂个不停。后来因为金凤儿子的事情,双方关系有所缓和。

出了她家的门,向东穿过一片树林,在三奶奶家房子的东北角,就是她家的砖窑。

3

金凤的到来,改变了沈老二的想法。

周围邻居喜欢金凤的好脾气,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三奶奶、花婶等都跑过来帮忙。

待走到跟前,她惊呆了。

那时时间是2000年,农村正经历着困难,村里人单靠粮食的收入已经很难再维持体面的生活。各地的农村人口纷纷外出务工,留下来的就只有妇女、儿童和老人。

华子是沈家兄弟的父亲,向来脾气火爆。沈老大看到三奶奶本就一惊,听到她骂自己又是一怔,他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金凤在三奶奶的安慰下本来已经不再哭了,此时听到沈老大的骂声,眼睛一红,大颗的泪珠又滚了下来。

金凤没有做过饭,沈老二就教她做饭。先是煮粥,再是炒菜、烙饼、蒸馒头。沈老二喜欢吃葱花饼,金凤就拼命的学习做葱花饼,她做的比沈老二做的还好吃。

严霜九月中

“只要二哥在,吃不饱也没关系”金凤这样说。“你这个野孩子,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耐烦的大嫂觉得是金凤的坚持影响了沈老二的决定。

沈家有个砖窑,是他们家长期以来赚钱的途径。华子教会两个孩子砌砖造瓦,沈老大和沈老二长期以来就靠着烧窑赚钱。

大哥因为大嫂的事情经常责骂不止,二哥在的时候自己还有个心理依靠,二哥不在了,孤儿寡母的又该去依靠谁呢?如今疼爱自己的人不在了,又要遭人非议,以后的日子这么长,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呢?

“大嫂,我只是不想离开二哥”,虽然被骂的难听,金凤回复起来还是客客气气。

一口气没上来,金凤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晕倒在了沈老二的身旁。她的儿子本来扯着她的衣角,此时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人群中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有几人赶紧过来帮忙。

沈老大是沈老二的大哥,他听到弟弟被活埋的消息,急匆匆赶到金凤家。还没进门,他就大声嚷嚷,嘴里骂骂咧咧。

她切好葱花放在一边,倒了一些面粉在案板上,往里面放了点盐,撒点味精,然后磕了一个鸡蛋进去,浇了点温水开始和面,不一会面团揉的光光滑滑。

两家一起商议时,沈老大夫妇费尽口舌,金凤终归就是不同意沈老二外出。沈老二自己则是坚持只要不外出,窑还得两家一起烧。两家一起烧,以他们对外的报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家都吃不饱。

二皮狗
二皮狗  作家 任来世枯朽成灰,换今生与你相随

二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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