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东的，你怎么来的这边？”
一
“那可不，得亏了哥哥我胆大心细智商高。”
车停下了，摘了眼罩，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这是一间老院子，门口种着两棵粗壮的梧桐树，两座石狮子头顶上已经被人抚摸的锃光瓦亮了，大门上贴着已经被雨水冲刷到掉了颜色的对联。
“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行吧，先在着待两天，好好捂捂。”
我挺起胸膛，颤颤巍巍的在四个壮汉的陪同下走出了车站，转弯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我被塞进了一个面包车，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同行的人帮我掏出了我的烟、手机还有钱包，熟练的装进了自己的包里，可能是怕我害怕，还温柔的给我蒙上了眼睛。
“你这千里约炮，实属不易，又黑又瘦，精疲力尽。”我调侃道。
我被带到一个偏房里，三五个二十露头和我差不多大的青年盘膝坐成两排，我被推了一把，坐在他们中间。刚刚坐下，刚才的中年男子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兄弟，你是哪的人？”
“哎，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我们包括李导，蹲成一排，拍门求救的小伙子被单独揪了出去，“想走吗？”那些人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想走吗？”又是一巴掌接连抽了六七巴掌，他嘴角流着血颤抖着摇了摇头。那些人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不想走的，别怪我没给你机会。”站起身拍拍手，收队了。
“你别说，干传销干好了，也是真挣钱。”
空气安静的十分尴尬，只能感觉到车子左拐右拐，一路从平坦到颠簸，像是进了村子里。我肯定是被绑架了，先是收手机，然后蒙眼睛，最后拉到一个偏僻的村庄里，给家里打电话，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好了，现在大家都认识我了，在这里，你们要互相尊称老板，现在由我给大家讲第一节课，大家鼓掌。”我们几个新人，一脸懵懂的拍了拍手。李导指着我们中间最不情愿的那个叫了出去，门外进来四五个人端着一铁盆水，和一只缸子。
“还能有啥打算，肯定是去找工作啊。”
三
日子平静的过着，由于我三天背下了传销精华，被当做重点培养对象，整人的恶趣味游戏我再也不用参与了。这种摧残人精神的游戏真正的可怕之处，是让人慢慢习惯周围惨淡的环境。
一次意外，让我遇到了这个女人，调皮的语言吸引着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孤独。深深地孤独包裹着她，让她活泼在这个500人的qq群里。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我也孤独，也许是她空间照片挺漂亮，我相信是缘分让我在这拥挤的qq群里看到了她。
直到那个汉子和电话里的妹子同时挂了电话，我才真正意识到，坏事了！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可他们人多，一下就把我围住了，不是哥哥我多装逼，当时这么多人，我二话不说就给他跪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直接把我架起来就走了。我是拼死反抗啊，我家里一没钱二没势的，大老远让人绑架了，抛尸荒野烂了都没人知道。我想要呼救，男人的尊严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那些人走后，李导摆了摆手，两三个人把他架到了屋子里。也不打他，几个人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绑在院子里，又把袜子、内裤塞进了他的嘴里。接连的屈辱，又加上心灰意冷，这个小伙子病倒了。李导看他生病，又不想给他治病，就把他扔到了马路边上，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怀揣着激动的心，我就上路了，万万没想到啊，这他妈是条不归路啊。刚一下了火车，我就给这娘们打电话，接电话那声音可嗲了，贼他妈像波多野结衣。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三五个人像我走过来，心中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行了，忘了那个地方吧。”
“怎么会呢？他们天天吃水煮白菜，肯定营养不良，咱们几个分头跑，他们断不上我们。”
第二天一早五点，我们就被叫了起来，还是先互相问候，要跟所有人说:谢谢老板。吃过清水煮白菜，就开始打牌，一种莫名其妙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玩法，输得人要喝水，当我喝到第三盆的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刚想吐出来，昨天晚上和我聊天的小何按住我偷偷跟我说:“兄弟，这种玩法就是折腾新人的，忍忍吧，我之前最高记录是五盆。”这次老子终于知道什么叫水饱了，饱的不能再饱。
“可别，兄弟，我怕我经受不住诱惑。”
我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一句:“喜欢。”中年男人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飞身起来开始唱歌，一边唱一边鼓动周围的人给他鼓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唱歌这么难听的人？这帮人还一脸崇拜发自内心的给他鼓掌？这世道变了，像我这样有才华的人都被埋没了。
“家是不可能回的，至少这短时间不行，得等我变白了。”
“要不然我给你讲堂课你听听？”
晚上八点一到，就熄了灯。我和十个人挤在一个土炕上面，臭烘烘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推了推躺在我旁边的伙计，聊了起来。
“回家找？”
“今天有个女的进来，被李导带进他房间了。”
由于每天都在野外和“家”来回走，而且每次外出往往都是好几个“家”的人一起，难免会有逃跑的。有一次值夜班的是个，别的“家”有几个人想要逃跑，我看见了却没有去管，像这样逃跑，没有身份证和手机根本跑不远的。第二天清点人数少了几个，大导也没有多问，看来这次的情况是真的非常特别了。
我们坐在小网吧里，敲打着键盘，他带着微笑，深吸了一口气烟，吹了出去:“哥哥我这经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走这一趟，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刚刚被他浮夸的演技和美妙的歌喉惊的不行，现在才注意到，这人穿着白色吊带背心大裤衩，脚踩黄色大拖鞋，俨然一个乡野农夫。他面带微笑，给我们做了自我介绍，他姓李，是这里扛家的，大事小事由他负责，而我们就是今天刚刚进家的。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他妈就是传销。
说的好像蛮有道理的，但是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对。稀里糊涂的听完了一堂课，我还没有从这奇怪的论调中缓过神来，有一个人带我们去吃饭。两个长长的木板子拼成了我们的餐桌，桌子前面铺着草席，我们席地而坐。乌黑的铁盘子里盛着清水煮白菜，没有主食。开饭前李导又情绪激昂的作了一番演讲，还告诉我们，开饭前要互相问好，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对身边的两位老板说了句:“谢谢何老板，谢谢曾老板。”然后强迫自己去嚼这一盆没煮熟的清水煮白菜。
“有啥打算吗？”
一曲唱罢，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唱的真好！”“再唱一个！”“扛家的唱的真好！”中间男人面带微笑，傲然摆手，示意安静。人群骤然寂静，等待中年男人继续讲话，“接下来，开始上课！”
中年男人突然怒目圆睁，直视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少年郎，喜欢听歌吗？”这是什么开场白？难道现在修仙论道还得先学会唱歌？哥哥我麦霸的称号岂能是白说的？我当即点了点头。那中年男人接着说:“不喜欢也没关系，先问问我身后这帮兄弟们答不答应！”我喜欢啊，我他妈都点头了，你是瞎吗？
“我操，这帮畜生！”
突然有一天，李导发给我们一个表格，让我们填，登记了家庭住址，电话，年龄，上线和下线，最后还问我们愿不愿意再干行业。我知道时候到了，脖子一梗，信誓旦旦的说:“干行业是有前途的，我愿意继续干行业。”李导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手机钱包还有行李都给了我“这次事态有些严重，都出去躲几天，等风头过去了，我再联系你们。”
青年被拖到外面，李导从容转身，面带微笑的对我们说:“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现在开始上课，我们来讲金融学，当年有一个美国的老头，情场失意人生陷入低谷，就在他要跳河自尽的时候，他看到远处的桥像是一座金色的拱形门，无限的创意汹涌而来啊，从此就有了麦当劳，肯德基成功的道路也和麦当劳差不多啊，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苦尽甘来，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别看我们现在这里条件艰苦，最后在座的各位都会成为大老板、大领导。”
话音还没落下，门外传来了鸣笛的声音，李导示意我们保持安静。我们静静地听着，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斜对门的院子里扛家的是个女的，所有在家的也都是女的，先天优势，来钱特别快，正因为这样也被那些人盯上了，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凡是能用的东西通通装车拉走，走之前还得紧紧裤腰带拉好拉链。我们这里有一个小伙子按耐不住了。
本以为是例行公事的端个窝点，没想到王导却突然要带着我们“换家”了，我被要求带着几个新人去另一个“家”，白天抱着被子在野外睡觉，等到晚上再回到“家”里继续上课。一个多星期的野外露天日光浴，我的皮肤黑的像刚从非洲回来的一般，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不知道，这里有几个女的被调教的天天抢着往李导房间里跑，赶紧睡吧。”
“我是河南的。”
“我同学说是给我介绍工作，妈的被骗了。”
“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想逃跑，哪有这么容易。”
午饭依旧是清水煮白菜，吃过午饭，李导拿了一本三十页左右的叫做书的东西塞给我，神神秘秘的对我说:“这本书里可都是精华，都是些成功人士的实际案例，两个星期必须背下来。”我翻了几页，都是些瞎编乱造的故事，和网上某些小说类似。
“兄弟，省省吧，静海六万多人干传销，附近几个村都是他们的人，再说了，手机身份证都在他们手里，我们能跑去哪里？”
“所以，你就是这样跑出来的？”
“我也是来找工作被骗来的，咱们得想个办法逃跑啊。”
当时吧，她约我去天津欢乐谷，我也没多想，一个年轻、孤独、单身的富婆约你，是谁都想尝尝咸淡，还是在五月二十一这样特别的日子。
那天，王导拍着大腿正在给两个接吻的男生掐表，门外又响起了鸣笛声。同样是一脚把门踹开，几个人进了院子，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所有人都被带走了。王导说他们是被拉到了高速路口了，我悄悄的问王导是什么意思，王导说:“偶尔也会象征性的端几个窝点，然后这些人就会被放在高速路口，扔掉你的鞋子，让你光着脚走，你不认识路，也没有手机身份证，就只好再自己走回来，换个地方继续组成新的窝点。”
对于“玩游戏”王导非常有一套，经常让两个受罚的男生互相趴在对方裤裆上用头去撞，还会玩一些所谓猜歌名的游戏，让两个男生接吻。对于这种事情，进来时间稍长一点的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对于我们这种性取向正常，受害未深的人，不由得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个人把他按在了凳子上，另外两个人按住了他的腿，李导从盆里盛了满满一缸水，给那个青年灌了下去，第一缸，第二缸……直到最后，那一盆水都灌进了青年的肚子里，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想要把肚子里的水全吐出来，我们几个看的头上直冒冷汗。
王导在我们这个家地位排第二，也是专门看管我们这些新人的，可能是当初刚进去“行业”的时候刺激过度，导致现在有些心理变态，不过说实在的，在这种鬼地方待久了，哪个人不会心理变态？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的时间，这本名为书的东西，我已经全部背了下来，当李导带着怀疑的眼神听我背完的时候，他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人才，人才啊！打破了我们刘导的记录了！”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刘导之前的记录是五天，这小子三天就全背下来了，有前途！有前途！”
图片发自简书A
但是我敢保证，绝对是她先加的我，毕竟我是个保守的男人。她告诉我，她高中就辍学了，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优秀的合作伙伴一起在天津闯荡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我真替她高兴，老子行走江湖二十多年，终于碰到一个富婆。
二
四
那些人从对门出来的时候，他冲到大门口没了命的拍打着大门，又叫又喊。李导也不管，任由他闹。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大门被一脚踹开，求救的小伙子也被踹倒在地。那些人带着一口纯正的天津呛问:“干嘛呢，干嘛呢，是想拆家嘛！都给我抱头蹲好了！”
进了门，二十多个年轻男女盘膝掐诀围成一圈，当中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慈眉善目的中年。我就知道我有仙根，这么多年他们才找到我，还是用这种方式，办事能力太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