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多荒谬

2018-10-05 21:00:26 作者:想讲故事给你听的咸鱼

忽然间周身的一切都失了颜色,转的是天地还是自己?宁余年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最后吸入一口说不上纯净的空气,嗯,是鱼香肉丝味的。显然大厨放油时十分洒脱,以致整道菜满是中年油腻大叔的既视感,这就巧妙地转移了人们对肉丝和蔬菜新鲜程度的注意力,只一心想撇掉些菜上的油光。饶是这样一道令素食者避之不及的菜,也被她和家人正正经经的带了回来,准备端上明天的餐桌。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宁余年不是忙着感叹自己短暂遗憾的一生,怀念那些年真心爱过亦或是爱而不得的人们,而是悠悠地想着,这菜,浪费了。

她耳边被呼救声、汽笛声、哭喊声充斥,身体传来从未有过的剧痛。宁余年不得不蜷缩成一团,意识模糊中她看到扑倒在自己身旁满脸惊惧慌张的家人,还有安坐在车上的罪魁祸首,他一身黑衣像是团黑雾,看起来不真切极了。像是为了实现宁余年的感觉般,下一秒那人就渐渐虚化消失在车中。她眼睁睁看着,急得一口热血喷出来,你大爷,这是什么不要脸的招数,你消失了谁赔我医药费。

最后一丝气力也尽数散去,宁余年缓缓阖上了眼。明早九点要去新公司报道,准备了许久还未送出的礼物,傲娇十足又过分美貌的猫主子尚在家中嗷嗷待哺。这些都是与她有关的事,但也就此没了关联,像是突然间断了电,宁余年睁眼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她想要做些什么,挥了挥手又颓然地放下,无能为力了她想道,没有知觉的脸缓缓划过一行清泪。徐徐展开的人生画卷被猛然撕毁,从此再无盛放光彩的机会。

“我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你这样可恶又无耻的人。”镜中的身影脸色惨白,发丝凌乱不堪,着一件白色亚麻长裙,头上赫然顶着还未结疤的骇人伤口。宁余年低着头眼睛直直地瞪向那人,压低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愣了愣,片刻后又毫不在意地接着整理手头的文件。“那是你死的太早,见识太少。”

乒乒乓乓一阵杂乱的声响后,宁余年看着碎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后终于长舒出一口气。她嘴角扬起些笑意,但低下头黑发掩住大半脸时,却透出深切的落寞。宁余年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有肉体作为依托,名为宁余年的孤魂不久之后也会消失,彻底和这个世界诀别吧。

但在此之前有件事必须做到,她缓缓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凶手,一定,一定,也要让他翘辫子。复仇这件事,宁余年十分认真。

当城市这个轰隆隆作响的巨大机器渐渐平稳了呼吸时,他也终于陷在床上打起了微鼾。窗帘半开着,透亮的夜色流泻在房中。片刻,沉静的空气突然被搅动起来,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血红的双眼望向熟睡中毫无防备的那人。

呵,日防夜防家鬼难防,白天你还有些还手之力,现在……宁余年扯扯嘴角露出些笑意,那副模样显然是会令孩童吱哇大哭的。

颈动脉,主管输血,利刃砍之,鲜血喷涌,汩汩不停,稍顷,则亡。

宁余年右手控制着从库房翻找出来的破刀,左手来回比划着位置,可惜了这白玉似的好脖子,她啧啧叹道。

手起刀落,你我两两相清,阎王爷那再见,还是朋……

眼见那刀距离白玉脖只剩十厘米,原本熟睡的人却突然惊醒。他眼中一凛,抬手间那破刀便不中用地“叮当”落地。

“你干什么!”他带着怒气吼道,刚从梦中惊醒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其中显出的震慑力让宁余年这个胆小鬼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她宁余年活了二十有余,求学十六载,担不起博览群书,也还算肚中有几两墨,可哪一堂课,哪一位老师,都没说过如何杀人。所以,所以失误在所难免,失败的后果也要勇于承担。宁余年暗暗给自己打气,昂起脖子十分硬气地回话。“杀你啊,看不出来吗!”

他眉头稍解,低头嗤笑一声,视宁余年的举动如儿戏一般。“我需要休息,你这么不消停就怪不得我了。”宁余年心叫不好,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就由不得她控制的漂浮在半空。

饶是已经成了没形的鬼魂,感受不到身体酸痛的苦楚,但是被倒挂在客厅天花板上一夜,宁余年还是感到无比憋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理想。生便就卑微,死亦失体面。这是现实。

关于自己的复仇对象不是人这件事,宁余年初次见他就知晓。这并不符合她生前的科学观,但她也听过这么一句话,“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何况现在自己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阿飘了。奇怪的是明明不是人,他却像城市中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每日朝九晚五。早上准时上班,往往深夜才会回来。穿着打扮俨然是一副领导的派头。自由自在不好吗?还是这段时间阴界流行角色扮演游戏?宁余年撇撇嘴,脑中开启无限吐槽模式。

“你在想什么?”一张阴郁的脸猛然出现在她面前。

“吓我一跳。”宁余年瞪大了眼。

“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宁余年被噎了一下,确实……

“以后别再做什么无用功了,四十九天之内你就会消失,关于这辈子的种种因果你也会忘记,不要执念过深,到最后伤人伤己。”他背对着宁余年整理着文件,口中缓缓说道。

“说的真是云淡风轻啊,好像没你什么事似的,是你,杀了我一条人命,断送了我整个人生,让我和家人朋友阴阳两隔。你可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力气才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可知道,我对这世界有多深的眷恋。你以为我多情愿在这费尽心思的杀人,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不知轻重的鲁莽一撞。我既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不要说是只有四十九天的时间,就是只有三天,两天,一天,我也要想尽办法杀掉你。”宁余年抬头望向他,声声泣血,双目中怨恨与敌意翻涌,那神情不复以往的恬淡温和,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不再张口,愈发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仿若刚刚那话并未入耳,挂在客厅中央的宁余年也并不存在。宁余年愤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的怒气几乎可以将他的衣服灼出个大洞。

只是在出门换鞋的片刻,他终是轻声说道:“宁余年,真正使你停止心跳的,是我吗?”话毕,他抬手解掉宁余年的束缚,干脆地关门离去。

她坠在地板上,倒也不痛,这恐怕是做鬼魂唯一的好处吧。宁余年任由自己卧倒在那,半晌一动不动。这些天没来得及回想起的前尘往事此刻统统涌回脑中,胀的她眼睛都酸了,可自始至终眼泪一滴未落,鬼魂啊,是没有眼泪这种矫情的东西的。

细细想来,宁余年觉着自己这一生活的着实算不得舒坦。在自己之前爸妈就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她的出生并不是上帝送来的礼物,而是给本就窘迫的家又一个沉重的包袱。好在粗茶淡饭倒也好养活,一路跌跌撞撞宁余年也长大了些,出落得……泯然众人。平庸的身材,一般的长相,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而已,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一个特别的标签。

自然,生前的自己是看不透这些的,宁余年惨淡地笑了笑。就是这样普通的生活,当初的她也拼尽全力去守护来着,心里整日叫嚣着,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于是埋首书堆学出还不错的成绩,抱着简历像炮弹一样勇猛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对着面试官笑得脸颊酸痛。那时的她所求不多,只求找到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只求爸爸的病能好转,只求独自带着孩子的姐姐日子能好过些。原本,宁余年觉得这些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所有事情都会朝着好的方向慢慢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跳跃着来到房中,愣神的宁余年被烫的一激灵,迅疾地躲到了窗帘后。她将衣服上的小火星抖掉,眼皮耷拉下来,身体像一滩泥,毫无姿态地瘫坐在那,像个真正的怨鬼一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喃喃说道。

宁余年捕捉到钥匙开锁的细小声响,立马收拾姿态,将凌乱的头发拨弄得更加写意些,拼命揉揉眼睛,那骇人的伤口自然是要露出来的。

“以往常听人说,一生很短,说不定哪天就草草结束了,我只当是与我不相干的废话,谁知……”她不再言语,做出拭泪的样子,一副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小女人姿态,与昨晚持刀行凶的狠厉模样全然不同。

他有些慌张,慢慢走近她,踟蹰片刻又退了回去。宁宇年看在眼里,咬咬牙,想着索性豁出去了。

她哇地一声大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死死地抱紧了大腿,“我这心里苦啊,来这世上一趟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转眼就踏上黄泉路啊!要是不能完成心愿,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不会闭眼的。”

“你放开我。”他抬手想要挥开这癞皮狗,但看到她脑门上的伤疤后,犹豫片刻又默默收手。

“我这心里苦啊~苦啊~”

“我答应你。”他已然看清了这人的花招,却无计可施。

“什么?”嚎叫声戛然而止。

“起来!我不会说第二遍。”

“喳,您老先休息。”宁余年利落地爬起来,目标达成心满意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末了宁余年看着他走向卧室的背影突然出声问道。

“木缪。”他未回头接着向卧室走去。

木,榆木疙瘩,缪,缪斯女神,真是个矛盾的名字,宁余年耸耸肩。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看着窗外的艳阳高照宁余年有些头痛。虽然说好今日出门,但这样出去恐怕愿望还没达成,自己就魂飞魄散了,倒给木缪省了不少事。

“走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宁余年身旁。看到她凄凄切切的脸,将手上的一把黑伞扔了过去。

“给我防晒的?不用那么贴心,现在谁还顾得上脸。”宁余年一通叽叽咕咕,身旁的木缪脸色越来越黑。

“那是用来保你小魂的。”他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

“咳咳,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囧字当头宁余年只能呵呵干笑着。

成为阿飘的第七天,宁余年终于重见天日,“行走在”阳光之下,心情……有些复杂。繁华的大街车水马龙,往来行人穿梭不息,珠宝在橱柜里熠熠闪光,法国梧桐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愈发显得优美漂亮。这烟火气息依旧是那么可爱可亲。

“你走那么慢是想烤烤火吗?”木缪晃了晃手中的伞不耐烦地说道,他不明白这些司空见惯的场景有什么好看的,竟让她挪不动脚,甚至两眼呆滞。

“我难得出来又不是要赶着去投胎,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宁余年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跟了上去。

“呵,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写了多少地方。”木缪捏着手中字迹密密麻麻的一页纸,向来严肃的脸有些失控。当初还是太大意,竟答应帮她,他咬着牙想道。

“多吗?只是去趟游乐园,再去个游泳馆,接着去爬山,然后……”宁余年认真盘点着,然后总结性发言,“完全不多。”

木缪没有说话,只觉得身旁的女鬼神志不清,游乐园什么的他勉强可以理解,为什么还有美食街这种地方,她真当自己的胃还在吗?

“冲鸭!”宁余年举起小拳头,拉着木缪的衣袖冲向人山人海的游乐场,他别无选择只能别扭地跟了上去。在旁观者看来眼前这画面颇有些诡异,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面色阴郁,撑着一把黑伞姿势怪异地向前小跑着,冲向了……粉红色的旋转木马。

饶是木缪这样身体健壮的,大半天下来也有些吃不消,双腿渐渐地疲软了,一心只想找地方坐下来。但宁余年看起来却依旧兴致勃勃精力充沛,他好歹算是拉住她在路旁的木椅上休息片刻。“你不累吗?”木缪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觉得呢?”宁余年嘻嘻笑着,微微摆摆自己已然没了腿的“尾巴”。木缪瞟了一眼立刻看向别处,闭口不言。

宁余年也不再逗他,拿出清单看起来,“其实玩了这么多,也都差不多,没什么意思。”木缪的眼睛亮了亮,“最后一个地方就去美食街吧,出发!”她拽起还没回过神来的木缪喜气洋洋地奔向下一站。

美食街大概是水泥城市中最能温暖人心的地方了,尤其是苏城。刚踏入便看到满眼的红色灯笼,令整条街都笼罩着朦胧温暖的光,许多商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古香古色的木门雕栏,令人恍若误入幻境。一步便是一道美食,常见的烧烤,小吃,精致的西式糕点,琳琅满目不可胜数,再有毅力的减肥者在这里也会彻底丧失理智。

此刻的木缪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女鬼就那么哈喇子直流地盯着烤架上的猪蹄,他观察了一下,那眼睛真的是眨也不眨,其实这猪蹄早就被她的眼神吃光抹净了吧。明明知道没人看得到她,木缪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与她保持距离。

“帅哥,看那么久了来一个吗?”穿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大叔脸上挂着和猪蹄一样油乎乎的笑,和气地问着这个在自家店前停留了十分钟之久的年轻人。木缪眯起眼打量着大叔脏兮兮的围裙,和他面前辨不清底色的砧板刚想拒绝,突然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好。”

木缪尽量减少自己与那袋猪蹄的接触面积,小心翼翼地捏着纸袋子的一角。两人就以这只猪蹄作为今天的收尾,慢慢往回走去。

走出美食街后身边的行人不再拥挤,两边商店次第亮起灯,夜幕沉沉,空气中的寂静宣告着白昼狂欢的终结。

“把伞收起来吧。”宁余年说道。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此时的女鬼有些不同,不再偏执,不再伪装,面色沉静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和缓。真是善变,木缪一边乱想一边乖乖把伞收起。

“你怎么还拿着?”她扭头看到木缪手中的猪蹄疑惑地问道。

木缪愣了愣,难道看完就可以扔掉了?

“你怎么不吃?”宁余年瞪大了眼睛。

木缪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之,令人不快,呵,自己会被小小猪蹄吓倒?他镇定自若地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本来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宁余年得意地笑起来,“这可是我以前最爱请人吃的好东西。”

“木缪,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非人非鬼,自由也不自由。看他吃得欢快,宁余年壮着胆子问道。

良久,他都没有作答,只是刚刚一直拿着猪蹄往嘴里送的手没了动作。宁余年自觉失言,刚想绕过这个话题,就听到“咚”地一声,她条件反射地跑出去老远,躲在树后探头才发现,那只是木缪把余下的猪蹄抛进垃圾桶发出的声响罢了。

他站在原地看向瑟缩在树后的宁余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都已经是一个鬼了,到底还在怕些什么?

宁余年讪讪笑着,从树后飘了过来。

“我自愿的。”木缪突然出声。

宁余年瞪大眼睛望着他,有些晕圈。

“我说,变成这般模样,是我心甘情愿。”他笔直地站着,出神地看向夜空,嗓音低沉压抑,像是埋藏着千千万万种情绪。

宁余年暗自腹诽,这个样子说出来鬼都不信,但她也清楚木缪不可能再说更多。

“哎,等我一下啊。”她抬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自己很远,一人在前面健步如飞头也不回。

飘了好久宁余年终于勉强追到他身后,刚想出声炫耀,却发现木缪的脚步渐渐迟缓,不一会竟停了下来,双手紧捂着肚子坐到了路边。“你不必等我,我这不追上了嘛。”宁余年笑容满面地上前,却看到他的脸色惨白,额间冒着微汗,她立刻关切地扶起木缪坐到不远处的木椅上。

“肯定是生病了,你在这等着,我去想想办法。”还没等木缪出声阻拦,宁余年就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飘远了。

空气的温度愈发低了,连他坐着的木椅也渗出丝丝凉意。木缪身上的不适感已褪去大半,可仍旧呆呆地坐在那。直到附近小区的保安夜间巡逻时发现他,一道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们大声地冲他吆喝着“什么人?”此刻的木缪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被骗了。或许从开始这一切都是场骗局,宁余年只等他放松警惕时伺机而动。那个女鬼现在去了哪?她到底要做什么?

深夜的医院走廊是恐怖电影中经常会出现的场所,闪着冷光的白色瓷砖与微黄的灯光互相映衬,走廊延伸至视觉不可探测的深处,消毒水的味道早已与空气合为一体,沉重的呼吸声,呻吟声,蔓延至每个角落。推开任意一扇病房的门,便能看到一张在睡梦中仍饱受病魔侵扰的痛苦挣扎的面孔。宁余年静静望着白色床单下那个呼吸都异常艰难的妇人,眼中像是结了一层寒冰,双手也不自觉地紧握着。那天的场景如海潮般冲向宁余年脑中,只要稍稍一碰心肝俱裂的痛感便再次席卷而来。

她之前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些最爱自己的,给平凡如她最多温暖的人,到最后竟也是将自己推到悬崖上的人。

“这位病人急需抢救,请亲属尽快在协议书上签字我们将立刻开始手术。”

“好好……医生这次手术需要多少钱?”刚要准备签字的妇人突然抬头问道。

医生回答:“大概三十万左右。”

那妇人的脸色忽地沉下来,神色慌张地左右乱看,手里握着的笔也放在一旁。“你干什么呢,救人要紧啊。”那中年男人愤恨地上前想要夺笔,却被妇人一把拦住,她圆睁着眼睛大声斥道:“你懂什么,凶手都找不到了你知不知道。”看到男人垂下头,妇人立刻将手中的协议书和笔一股脑全塞进医生怀里。她咧着嘴眼中却全无笑意,强作镇定地说道:“医生啊,我们不是她的家属,邻居而已……邻居而已,再等会吧,她的家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那医生心下明了,这家人怕是要放弃那个躺在手术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了,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那妇人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身边的中年男人忙伸手去扶,两人瘫在地上谁也没力气再起身。“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他呜咽着说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妇人泪流满面,从心底发出绝望的嘶吼声,只片刻时间却像是突然大病一场。

睡梦中的妇人猛然挥舞起手臂,口中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宁余年俯身上前想要听清,窗外突然吹进一阵强风,将她推至墙角处。她也不作反应,木然地等着,果然,下一秒木缪便冷着一张脸出现了。她抬头瞥一眼,眼中全是冷漠,敷衍地露出一个笑容后起身想要离开。

“站住!”木缪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玩了那么久好累啊。”宁余年像是察觉不到木缪的异样,散漫地应道,甚至伸了个懒腰。

“你刚刚想做什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算计好了的。”他握紧拳头克制着怒火。

“我想做什么?真是好笑。”宁余年停下来看着他,竟欢快地笑起来。“你当我想做什么?杀了她?”她笑弯了腰,嘴巴咧得老大。木缪看着看着却觉得她像是在哭,眼泪噼里啪啦无所顾忌地肆意横流。他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愣愣地站在那,木缪知道自己该上前安慰,可纠结良久后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宁余年渐渐敛了笑,脸色变得灰白。房间一时之间陷入沉重的寂静中,妇人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中飘来荡去,蓦然宁余年听清了妇人的呓语。“年年……年………年”她像是被绑在原地般动弹不得,良久宁余年站起身,仿佛古画中寒江边披蓑独立的老者,看尽漫漫世事,辛酸与过往和着烈酒一同吞进肚中,怆然孤独,克制隐忍。

“我们走吧。”幽幽一声叹息之后,宁余年离开房间。这辈子的事到此为止吧,对对错错纠纠缠缠,这千头万绪她不想再理。那声梦呓让宁余年恍然顿悟,或许她那一刻残忍的抉择的确不可原谅,但之前的温情却并不能因此而被抹杀。既然做人都那么累了,做鬼就快活一些吧。

整整七日,宁余年只做了一件事,在任一空间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睡觉。木缪本来是不打算去理会的,即便她和自己有些“关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即将消失的鬼魂罢了。直到,那天晚上。他进门低头换拖鞋时,眼神一瞥看到鞋架上放着正方体状的不明物体,木缪皱着眉用拿在手里的黑色皮包试探性地戳了戳。那不明物体马上有了反应,从鞋架骨碌碌滚到地板上,摊开成宁余年的模样。她像是仍在梦中,挠挠脸找个舒服的姿势便又没了动静。

“宁余年,宁余年!”木缪挑了挑眉,“宁余年,你的猪蹄来了!”

“嗯,哪里哪里?”她“唰”地坐起来,目光如炬地四处逡巡。不过一会儿她就回过神来,那张脸沮丧地耷拉下来,宁余年抬头看向木缪缓缓说道:“刚刚是我脑袋没清醒过来,请你以后不要拿这些骗小孩的把戏来唬我,怎么说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那口吻像极了一位阅历丰富的老者。木缪无可反驳,眼看着她又躺在地上,便又说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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