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伞轻快走在人行道上,漂亮的裸粉色雨靴自由地在积水的小洼里踢踏。
“刷啦——刷啦——”,掀起银白浪花,雨水飞到天上,早开的霓虹灯提前闪耀着夜晚的繁华。
“干嘛呢你!会不会好好走路啊!”随着一阵急促的车铃声,一个恼怒的女声响起,彩色辐条的车轮转成棒棒糖从身边滚过。
她有些尴尬地冲报亭老板笑了笑,撑着伞规矩的走到里侧。
马路上的鸣笛声和车轮沾水的漉漉声突然间解除了暂停键,全都冲进耳朵,雨水落回地上。
“嗒嗒、嗒嗒……”雨滴敲打着伞面,像是在扣门,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她双手将伞柄握紧。伞缘垂下一条雨线,落在潮湿的地砖上洇出一大圈更深的水印,她低头去看,居然渐渐晕染出脚印的形状。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见左右无人,将伞柄飞速转动起来,开出一朵六出似的花。
向前走,地砖上显现出另一个脚印。她跟了几步,回头去看,脚印竟然连成了一串,就像站在哈利波特手里的活点地图上一样。
把自己的脚覆上去,被衬得十分娇小。
不顾还在淫淫连绵的细雨,她将伞面猛地翻过来看,那上面除了残留的水迹没有任何异常,还有几滴雨水冷不丁甩到衣领里,激得她浑身一抖。
耳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又不做停留地飘走了,呵的耳朵痒痒的,安澜缩缩脖子然后猛地回头,马路上嘈杂的声音再一次灌入耳郭。感觉所有人都好像在看她,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儿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定定瞅了她一眼。
好像在说:你以为自己在演LaLaLand吗?
这样看起来确实不正常。
安澜整个缩到伞里。
低头看,那些脚印已没了,随着新的雨点落下而溶于水中。
她向前看,在前方新的脚印标出了一条完整的路线,步幅变得很大。
安澜纤细的眉头一皱,看一眼腕表显示的时间,决定趁着脚印还没消失跟上去一探究竟。
她在小心翼翼压水花的人群中飞奔,引起一阵惊呼,雨水斜照在她露出的手腕上,像无数只推阻的手。
那脚印似乎发现了追踪者,走得更快了,在便利店后的小巷里急转,走进了一条上坡的小路。整条小路都被汇集而下的雨水连带着落叶冲刷着。
脚印呢?
气喘吁吁赶上的安澜有些失望地向上望着,回头看时更失望地发现指引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也都消失了。
她向坡上密集的民居望了一眼,垂头丧气地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傍晚,她坐在餐桌正对窗户的位置,望着外面深蓝静谧的夜空,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送着米饭。
安父的手在她身前的桌面上敲了敲。
她将飘飞的思绪缓缓收回,抱歉地朝父母笑了笑,安静地夹了一筷子香芹在碗里。
不可以挑食。
………………………………………
安澜缩在被窝里用调成静音的手机跟鹤清发消息。
不能发语音,所以打字成为了一个大工程。
在长篇大论的叙述发送过去后,鹤清秒回
“……真是辛苦你了。”
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安澜把发光的屏幕压在胸口上,朝被绒布窗帘遮挡个严实的窗户方向望着。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胸口升起来,浑身发麻,就像那里有一双正在注视着她的眼睛。
手机一震。
“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太辛苦了产生了错觉啊?假期里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吧。跟你说,我妈这次居然没骂我,谢天谢地。”
安澜把手机举到视线的水平高度,用余光接着瞄窗户。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消失了。
用薄毯子把自己裹紧,输入框里“我不知道”改成“我不确定”,最后全部删空,她发过去一个烦躁的表情,然后跟了一句“本来也不能全怪你”。
鹤清很快回复她:“不要紧的,我想到有个验证的办法。天气预报说明天阴天,后天还会有雨。如果后天你又看到了脚印,而我也看到了,可能就是真的喽……话说这要是真的你不害怕吗?感觉好像《死神来了》,接下来你是不是就可以预见什么特别的事了,我可要抱大腿。”
后天不光有雨,期中考试还出了成绩,也意味着悠长假期的开始,也难怪鹤清心气如此的高。
害怕?安澜摇摇头。
跟鹤清说了晚安,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安澜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就睡了,入睡过程用时两分钟。
第二天来到学校,鹤清一脸菜色地看着她。
“我好惨啊,关灯玩儿手机让我妈发现了,要没收一个月,放假没手机怎么活啊。唉……你说我都这么大人了,干嘛半夜还来看我呢,吓我一跳也吓她一跳。”
“啊?怪不得昨天你没有再回我。”
班主任拿着一盒粉笔走进来,大家都立时安静下来准备上课,有两个还在说话的男生,在收到班主任快递的眼刀后也安分下来。
安澜看着老师整齐的板书,注意力却怎么也不能集中,眼睛总忍不住往窗外瞟,想着那天的事。
“安澜。”
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其他同学也都看着她。
“站起来啊,翻到第七十三页”,鹤清小声说。
安澜茫然地站起来。
“坐下吧。”
茫然地坐下。
后面的男生小声说:“学习好就是不一样哦。”
班主任拿粉笔敲着黑板:“周晗你有什么话想说,要不要上来说。”
男生立刻闭麦,手在嘴那里比了一个拉拉锁的动作。
下课后,班主任收起了教具,指着收上来的练习册叫安澜跟她去办公室。
还留在班里的同学们都看着她俩,小声议论。
安澜抱起练习册跟着。
班主任挺直的身形走过,跟机器人似的,把下课期间始终会处于拥堵状态的走廊全都打通了,学生都躲得远远的。
来到办公室,班主任把杯子里的茶续上水,示意安澜先找地方坐。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竖着耳朵听着,用余光瞄着。
班主任清清嗓子:“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跟老师说说。”
安澜摇摇头。
“老师很关心你,咱们班这些同学中,说实在的,老师对你的期望最大,你明白的对吗?”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很红很香的苹果给她。
“如果是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间,任何事都应该在正确的时间,瓜熟蒂落,果实才会香甜,就像这个苹果。”
安澜看着手里的苹果,点点头。
“有些人很关心很爱护你,在为你的成长扫除一切的隐患,提供最好的给你,很辛苦;而有些人给你带来很多负面的影响,对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别给别人毁掉你的机会,也别让我们的心血白费,知道吗?”
安澜点点头。
对后进生重复千百遍地规劝效果也比不上对好学生事半功倍地敲打,班主任很满意的让秦徵回去继续上课。
“苹果记得吃啊,很甜的。”
………………………………………
翌日,从早起就阴云密布,安澜拎着空荡荡的书包跟父母道别。
走在人行道上,安澜看着砖红色地面,手里握紧了那把印满小雏菊的雨伞。
鹤清就在前面的路口等她,隔得很远就向她招手。于是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司机跟讪笑着的鹤清交谈了几句,然后还熄火了一次才成功开走。
安澜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鹤清挠了一下鼻子:“他以为我要打车,说不打车就别朝马路招手,太耽误别人功夫了。”
哦……安澜大概猜到了,看着路面上往来匆匆的车流,说:“你血统够纯正的,这条街可是公认的难打车,我从来不敢试着这里打车,结果你一招手就有人停呢。”
鹤清重新高兴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直柄凯蒂猫雨伞,眉飞色舞地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今天我们会很顺利!”
结果一发成绩鹤清就觉得很不顺利。
她叹着气将卷子一股脑都揉到桌膛里,脸直接印在桌面上。
“安澜啊,把我带回家吧。”
“唉,鹤清。那卷子你还得给你爸妈看呢”,后排的周晗或许出于好意提醒。
鹤清在桌子上趴得更服帖了。
黑板上贴的成绩单,前三名被荧光笔画了出来,安澜还是稳坐第一。
对于学生们来说好成绩意味着一个幸福的假期开始了,坏成绩则让人觉得放假还不如上学。
鹤清看着考得稀烂也揉得稀烂的数学卷子撇撇嘴跟安澜说:“估计这个假期我得补课了。”
考第一的人说话可要多斟酌。
安澜只好安慰她:“假期里功夫下到了肯定会有成果的。我也不轻松,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的。”
鹤清心里多少好受一点儿,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尾指,说:“你这么棒,叔叔阿姨其实完全没必要看你那么紧啊。”
然后不知道在她身后又看到了什么,眼睛往上一翻。
“恭喜呀安澜,又考了第一呐。”
人称千年第二的许令月双手插着口袋,拉过旁边空着的椅子落座,很夸张地笑着:“我妈妈一直让我和你请教怎么学习才好呢。因为我不擅长刻苦地学习,她担心我这点小聪明不能长久呢。”
鹤清小声咕哝了一句。
安澜也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阿姨完全没必要担心呀,你这么聪明,聪明人学习轻而易举,应该会一直轻松下去吧,还会有别人无法复制的学习方法。我也不聪明,只会苦用功,效率也不高,哪值得你学啊。”
个子高大的体育委员一脸高兴地走过来:“班长,学委你们在说什么呢?”
许令月很没好气地对他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站起身来对安澜说:“你谦虚过头了吧”,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体委一脸无辜地问:“我哪里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