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那年,我成了一名建筑工人

2018-08-23 14:30:21 作者:艾草啊

18岁那年,我终究辜负了条子对我的希冀,离开了家乡。正如他所言,很少有孩子能撑到走出大山的那一天。

其实,母亲的气早就消失在父亲买回来的那条红色连衣裙里。长年累月与大地为伴的农村妇女哪里有机会和资本穿上这样一条鲜艳的裙子,那一瞬间,母亲娇羞极了,随后板起脸教训父亲。父亲点了一支烟静静地抽,最后才微微吐出一句:“跟你很配,就买了。”

父母的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片泥土,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向往外面的生活,只是这日子实在贫苦。

“阿林,这里围困着多少拼命想要走出大山的孩子,最终又有几个孩子能撑到走出大山的那一天。”

王叔跨进我家大门的那一天,母亲就知道出事了。如果不是年末,王叔是不会回来的。王叔说,父亲在脚手架上晕倒了,摔了下去,当场身亡。

母亲也没了声响,只听见大锅里的热油滋滋飞溅,以及灶肚里燃得正旺的柴火声。

“阿林,我决定明年跟着王叔出去打工。”

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每年元宵过后,离家打工的队伍总在壮大,十几岁的男孩子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城的路。看着我投去羡慕的眼神,父亲总是拍着我的肩膀,郑重地说:“阿林,这不是你要走的路,你要靠学习走出大山,明白吗?”

父亲瞅了眼站在一旁身高参差不齐的兄妹四人,拍了拍母亲的手:“没事,再打几年工,我就回来陪你。”

条子比我大三岁,和我从小玩到大。他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后妈嫁过来没多久,就害怕他父亲发了疯的酒后家暴而离。条子整天笑呵呵的,但我知道他瘦弱身体上布满的青紫痕迹全部来自于他父亲。只是条子从来不说,也没地方可以倾述。

“为什么?你不读书了吗?”

我再一次坐上那个小土坡,身边早已没了条子。条子出去四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起条子曾经说过的话,心中一片凄凉。

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在拔高,每次见父亲,我都感觉他的个子比去年更矮小,脸色也更沧桑。母亲做各种补身体的汤给父亲,父亲不喝,坐在一边点根烟,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喝得一滴不剩。

“当然啦,这是我们走出大山的唯一方法!”

那一年年末,我手里紧紧攥着成绩单,却再也盼不回父亲。

02

父亲没吱声,决绝地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除了家里必须要为母亲分担的农活,其余时间我全都钻在学习上。年末父亲回来,我自豪地将成绩单递给父亲,他的眉头舒展得很开。

条子扑哧笑了,我傻傻地看着他调笑的表情,不明所以。

过了年,第二学期要开学了,学费还不知道从哪里挤。

父亲和包头工签了10年合同,未满10年要交一笔巨额违约金。包头工拿着医院出具的证明,父亲因为贫血晕倒才导致高空坠落,建筑公司不承担任何责任,无权无势的我们拿不补偿金,还面临着巨额违约金。

“阿林,珍惜你的机会好好读书。这条路,我已经走不通了。”

我点点头,却瞥见了偷偷摸摸混在队伍里的条子。

我找到王叔,请他跟包工头商量。最终,包头工勉强答应,由我来接替父亲工作。

01

当父亲第五年回来时,家里的境况已好了不少,学费已不再需要东拼西凑,大年三十还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我们的压岁钱也多了不少。看着嬉戏打闹的我们,母亲冰冷的脸变得柔软。

父亲的心思被动摇,是在他们打工回来的年末。王叔和几个年轻人喜气洋洋地坐在大槐树下,抽着城里才有的高档烟,挥舞着手臂,向我们展示着大城市的楼有多高,路有多宽。父亲没有看王叔挥得眼花缭乱的手臂,低着头抽烟,烟圈从忽明忽暗的烟头里冒出来,包裹着无尽的忧愁。

后来,条子再也没去上学。我听母亲说,条子父亲不让他上学,让他去镇上赚钱。

那顿年夜饭吃得最沉闷。母亲一边炒着菜,一边向父亲数着家里的点点滴滴,照顾四个孩子的吃喝拉撒,还要干农活喂猪崽。父亲抽着烟不说话,许是受不了母亲的喋喋不休,才吼道:“孩子的学费怎么办!”

我颤颤巍巍爬上了脚手架,太阳炙烤着我黝黑的肌肤,像一个正在为我输液的医生,将灼烧不遗余力地传送进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安全帽下的头发已经全湿,顺着瘦削的脸庞流下来,穿过层层脚手架,滴进了尘土飞扬的工地。

条子离家的那天,他整日醉醺醺的父亲一无所知。

早年,父母守着一亩三分地和猪圈里的几头猪崽,每天起早摸黑地干,一年到头来仍旧吃不饱穿不暖。

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决绝地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这片工地被多少建筑工人的汗水浸染着,我数不清楚。只知道,这三个月里,我流下的汗比在老家18年里流下的汗还要多。

这一年,我18岁,独自一人在这里谋生。

王叔是我们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他说,去大城市打一年工,怎么着也比在乡下干一辈子农活强。王叔能说会道,过了元宵节,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就跟着他跑去了大城市。

我喜欢坐在离家不远的小土坡上看书,看累了就假装自己在高高的大山顶上眺望远方的城市。条子晃晃悠悠走过来,安静地坐下,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课本,打趣道:“哟,这么用功啊!”

这是父亲对母亲说过最甜的情话,却也是最后的情话。

我一直记得父亲和条子说过的话。

03

正月十五过后,王叔和那批年轻人上路了,队伍中夹杂着父亲瘦弱的身影。贫穷的家境不得不让母亲屈服,默认了父亲外出打工的计划,但心里仍生着气。弟弟妹妹抱着父亲的腿在院外哭泣,我站在大门口向院子里张望,母亲侧着身子坐在屋内修补衣服,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可是……可是……”

母亲随着王叔去了大城市,那是好多人向往的繁华都市,她却生生地恨起这个地方,这个带走她丈夫的地方。

第九年,父亲出门的那天,母亲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她心慌慌的,跟父亲商量着:“要不,咱们别去打工了。”

灼热的空气模糊了城市的美好,看着远处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华丽建筑,我擦了擦汗,义无反顾地向上爬着……

母亲的脾气很犟,生了气就不容易消气。

艾草啊
艾草啊  作家 在思考和发呆间随意转换的90后。写我所想,爱我所爱。

18岁那年,我成了一名建筑工人

相关阅读
缘来就是你

当初,降魔者孩童小汤被妖狐少女贞秀所救。数年后,人海茫茫竟还能相遇,成了夫妻。

一只雄霸励志湖的鹅

学校为了改善校园景观,新拓了一个人工湖,取校训中的一个词“励志”为名,将此湖命名为“励志湖”,并且购买了一对红嘴黑天鹅,放之湖中。这么一来,景色确实不错!湖畔杨柳依依,湖面水波不兴,两只黑天鹅悠闲自得地浮游湖上,引来很多人驻足观赏。 学校对两只黑天鹅很宝贝。在湖畔单独为它们开辟了一处园地,专门修建了房舍、院子,就和大款们住的别墅差不多;每天有专人负责喂养,隔三差五给它们采购精饲料,饮食讲究营...

关于他的独白

埃米莉.迪金森说:“在人世间没有找到天堂的人们,在天上也不会找到它,因为天使就住在我们的隔壁,不管我们往哪儿搬家。”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与恶魔阴霾相伴,直到我遇见了她,才完全信了这句话,也许天使就住在我的隔壁。 初见时,她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一趟又一趟的搬着行李穿梭在楼梯与新家之间,彼时我正拎着豆浆油条上楼,与她擦肩而过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樱花味道,很好闻,那就原谅我唐突的称呼她为樱花小姐吧...

蜂蜜很甜,甜到了心间

南方的春天暖意融融,油菜花开满了山坡,冯依依在坡上跟一群同龄的孩子玩耍,蹦蹦跳跳好不欢乐,她想去捉一只蝴蝶,只手忽地伸进油菜花里,蝴蝶没抓住,倒是一股刺痛从手心传了来,她摊开手,一只蜜蜂安静地趟在她的手心。 冯依依赶忙扔了它,大哭着回家找大人。 “呜呜呜呜,爸爸,我被蜜蜂咬了,好痛啊。” “依依,别怕,我把毒刺挑出来就好了。” 冯贵顺小心地将她手心里的毒刺挑出来再把她的手放在肥皂水里洗了洗。...

旅行日记‖梦想小镇——这里是创业者的天堂

【本文由赞我(zaneds.com)独家冠名】 文/与君成悦 01 雾气缭绕、矮房青瓦、纸窗白墙、燕子低飞,从屋檐略过,石板铺开的小路里,逢着打着油纸伞,穿着旗袍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回眸一瞬间,笑容惊艳了岁月…… 这是我所想象的烟雨江南的样子。 而我以为,这样绝美的江南之景只有像乌镇这样的地方才有。纵使不在乌镇,它至少也应该在温柔多情的西湖边。 总之,它不会出现在一个与现代接轨的未来科技城里。...

陌上花开,缓缓归。可我回来了,你却早已忘了我

五代十国,钱镠的王妃回娘家久久未归,钱镠按捺不住相思之情去信: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穿越历史,我们可以感受到王妃踩着花丛归来的喜悦 这是寒冬,没有落英缤纷的鲜花,可我还是要回去。 离开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像一只无足鸟,在尘世中无助地飞翔。我飞过很多地方,无比艰辛,累了,也只是在风中小憩。 我飞过冰天雪地的北国,那里的世界很明亮,可是也很冷。在那个北方城市的上空,常常都见不到一颗星 漆黑的...

悬疑‖限时结算3

一 赵可可打开指纹锁,进门打开警报器,换鞋,瘫在沙发上。 怀孕是个累人的活。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感受到。 手里提着亲自去水果店挑选的水果还有突然想吃的烤冷面。家里保姆矜矜业业的接过食物,战战兢兢的摆好赵可可的鞋,才轻手轻脚的走去厨房。 赵可可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保姆一直这么觉得。她会因为门口的拖鞋不够整齐发火摔杯子,也会因为臭豆腐不是热的扣保姆工资,还会因为赵化妆品找不到就指着保姆鼻子骂。 保...

2019学生党日常穿搭 阔腿裤的下摆不会有拘束感

校园永远是一个象牙塔的代表,学生党们在里面的日常生活是很多人都向往的,青春活力并且朝气蓬勃,2019学生党的穿搭也是大家非常关注的问题之一,今年的流行也是悄然无息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