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期待是不是高跟鞋该掉下鞋跟才对?
没有,比往日长出一大截的路竟没有意外。我有些失望。
进了家门,甩下高跟鞋和包,我把我和李树的号码贴用几颗别针别在了一起,我要带着他跑,我早想好了的。毛巾,蓝牙耳机,跑鞋……一律收整齐了,准备洗澡。
转身的一瞬猛觉后背一阵风吹过,我很诧异,回头看门竟未关,我到底还是喝醉了吧?摇头呼气,光脚向前去关门,眼只一偏,呆了:跑鞋上的红鞋带动了一下,散落的鞋带真的动了一下!
我慌忙关了门,蹲下来和鞋子说话,“李树,是你,对不对?”我全不害怕,可是哭出了声。
蹲到腿发麻,眼睛哭到发干,鞋带也没再动一下。可是我认定就是李树!我把鞋捧起来贴在脸上,并不敢提着鞋带,我想那样是不是会弄疼李树。
他要和我说什么吗?我捉摸不透。
那晚,我把跑鞋带到床边。吃下了药,可竟没睡好,一夜载沉载浮……
4)
今天。
7点半之前因要签录,我6点半便起了床,眼睛肿得活脱脱一条胖金鱼,不知是昨晚哭得太久还是没睡好,或者兼而有之。
窗外飘小雨,天空像块低垂的灰幕,听风呜呜吹的声音猜测恐怕不止3-4级。
我穿好衣服,拿出防水油彩,开始往脸上抹画儿。我最糟的一门功课便是美术,不如幼儿园孩童。那天买油彩时,全没想到有一天会剩了自己对着镜子涂抹,那天我和李树明明讨论过。
“你给我左脸画个女卡通娃娃,右脸画个男卡通娃娃!酷炫!”
李树说:“这个分不分男左女右?”
我噗嗤笑,“哪儿和哪儿。我左侧脸拍照比较美,我就要左脸画个漂亮的女娇娃。”
李树说行。
他就是太容易对我说“行”了。
三个月前,李树被我拖去报名了冬季环湖马拉松。那天,被我诅咒了一千次的那天,他问我圣诞节要什么礼物,正开着马拉松报名页面填资料的我说,今年不收礼,只收一个半程马拉松陪跑。李树显然为难了,他不像我对健身跑步有饱满的热情,算了吧,还是给你挑礼物吧,任意,不设限。我却中了邪一样缠他说,都不要!就要一个陪跑!对我是不是真爱?证明给我看!
果然李树说,行。
我快速填好两人的报名资料,拖李树去对面商城五楼买了情侣椰子鞋,他的灰色,我的红色;又去卖儿童玩具的六楼买了水彩颜料,“到时要给我在脸上画画儿的!”我是要做就做全套的完美主义者,形式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而李树,他是务实主义者,行动派。他开始按照网上的训练方法训练,三个月总够的,李树胸有成竹地说。
过完圣诞,世界还沉浸在喜气洋洋中;我在公司忙着组织新年活动时,接到李树的噩耗。
李树是路跑时被一辆送外卖赶时间的逆行摩托车撞伤的,很重。我赶去他身边,李树说:“懂了你说的热爱,你别哭,我很好很开心。”我泣不成声,捂着脸拼命摇头,李树的手从我手里滑落,他最后说“真的。”
之后的两个月,我每天只重复干三件事:在公司拼命工作到九点以后,回家洗澡吃药蒙头睡,以及悲伤自责。
……
我思绪翻滚,笔不能画,最后只在左右脸上画出了红灰两条杠。
官方报道说报名跑步的有三万多人。开跑点人潮汹涌,人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我很格格不入。
有满心悲伤的人来跑步的吗?有背着两颗灵魂来跑步的吗?
来不及调整情绪,发令枪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