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现在的家里,有许多现代化的摆设,这使我的家充满课时代感,但却有三样家具很不协调,那就是摆在杂物房里的梳妆台、衣柜和大床。
妈妈在痛哭失声中被一位好心肠的老伯捡回了家。这个家,也是贫困不堪,只是由于老伯只有一个女儿,还可以勉强的拉扯这可怜的小女孩儿。这个家也没有一张像样的床,床板也是凹凸不平的,床上只有一张薄如纸的棉被。每一个寒冬妈妈都在渴望着一张又平又暖的大床,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感受温暖的滋味,感受高床暖枕的幸福。
到了几个月前,我们搬到了这新房子住,但它们却被摆放在了杂物房,伴着杂物,伴着妈妈这段回忆,在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永远陈旧下去了。
过了几年,我们全家人来到深圳。妈妈的嫁妆留在老家,它们都装满了老家里零碎的杂物,当然更满载妈妈儿时的渴望,出嫁的紧张喜悦,爸爸抱起三个呱呱落地的姐姐的欢喜和四姐弟的欢乐。它们在老家里寂静地呆了五六年。
妈妈小时候家里很穷,房子都是破砖瓦砌成的,在芝麻大小的破房里挤满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七个孩子。家里经常揭不开锅,还要在地里饿着肚子、扁着肚皮没日没夜的干活,最糟糕的是家里只有两张烂木板铺成的床。七个孩子,夏天熬着酷暑,挤在一张床上,冬天顶着严寒,盖一张单薄棉被拥在一处。每个小孩都被贫穷弄得体弱多病,而父母也在贫穷的生活中疲于奔命。无奈之下,夫妇俩决定将其中最瘦弱的女孩抛弃,好让其他六个得以活命。而那个被抛弃的女孩便是我的妈妈。
妈妈要出嫁了,外公、外婆为了妈妈的嫁妆,四处向亲人、邻居借钱,甚至把家里用来犁田的小牛也卖掉,好不容易的凑够了钱。妈妈拿这些钱到一个木匠家里,请他精心制作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台。梳妆台的一扇门上镌刻着那首妈妈唯一会背的诗《春眠》。就这样,妈妈带着三件又大又重的嫁妆嫁给了爸爸。从此,妈妈家里有了一张平整温暖的木床,一个古朴宽大的衣柜,一张宽阔实用的梳妆台。妈妈那张渴望的脸渐渐舒展开来。
到了它们搬到盐田的那一天,它们是当天的主角。在爸爸妈妈和四姐弟的齐心协力之下,它们被轻轻的放在屋子里。妈妈如见老朋友似的,用湿毛巾轻轻地仔细地将它们里里外外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将大床、衣柜放进她自己的卧室,梳妆台放在大厅中间。于是这套家具又融入了我们的生活,它们又重新回到了妈妈身边,也第一次走进了我的脑海。但好景不长,它们又再次被遗弃在了房子里,一放就是十年。
妈妈偏偏又生活在一个动乱时期,当家里能够供她上学时,却有书读而没人教了。于是妈妈整天捧着《毛泽东语录》向邻居的大朋友学识字。妈妈每天劳动之余就坐在地里看书,坐得腰酸背痛,于是妈妈就渴望有自己的书桌。
就这样,妈妈在无限的渴望中度过了将近20个寒暑。
这三样家具虽然不算太破烂,但已有20多年历史了。它们似乎是一套的,都是茶红色,上面的图案、彩画都是黑底金字。梳妆台的一扇小门上画着一只栖息在枝头的画眉鸟,另一扇小门上刻着我孩提时就会念的《春眠》诗。衣柜的两扇门描绘着美丽如画的西湖风光。这三样家具高大而笨重,放在家里非常碍事。
几个月前,我们搬到了现在的新房子。搬家时,我们就打算把这碍事的、过时的家具丢掉,但妈妈坚决反对。因此我也知道了这套家具的身世。
【本文作者:Tim,原载深高人文学社紫色城堡,2000年第一期】
不久,大姐在这张床上诞生了。接下来,二姐、三姐也在这张床上呱呱落地,这张床就成了妈妈与三个姐姐的暖巢,它也是三个姐姐的欢乐天地。到大姐上学,那梳妆台便成了大姐的书桌。1982年,我出生了。但我不是在这张大床上出生的,而是在医院。不久,那张梳妆台也不再是书桌,它上面摆上了收录机、电视机。四姐弟在大床上游戏玩耍,坐在梳妆台前看电视,它们已不再是妈妈小时候所渴望的暖床、书桌,它们是我们四姐弟的乐园。
我第一次见到它们,是89年我家盐田的新房子刚盖好的时候。当时它们是和一大堆从老远的乡下运过来的破烂东西堆在一起的。记得当时老爸老妈对这套家具非常爱惜,小心翼翼的摆放好,用湿毛巾擦了又擦,这之后就成了我家的主要摆设。但后来,因爸妈工作的关系,我们没在新房子里住,于是便把他们落在房子里,承接了十年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