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起意回去，买了高铁票装了不用的东西就走。上车，找到座位就戴上耳机，循环的是钢琴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最近，总喜欢这样，手机没电也戴上耳机，装作在听歌的样子，这样世界会安静很多。
到站了，我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爸说自己在上班。“爸。”“嗯？”“我想你了。”那边一阵沉默：“我快回家了。”他说完，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许是喝多了酒，这个老男人听我说完这句，眨眨眼，浑浊的泪珠大颗大颗掉了下来：“条儿身体不好，都怪我了，她小时候我要把她带新疆去。身体原因又没让她上几年学，现在也不敢让她出门工作，可我养得起她。女孩儿这一生，两个男人最重要，父亲和丈夫，要是这个交接失败了，苦得那是条儿，那是我的心头肉啊！”他停下来调整自己的情绪，我慌忙翻包找纸，身上的手机哗啦又掉了。他揩揩鼻子：“条儿喜欢的男孩儿不是好人，我看一眼就明白，姑娘，爸爸们都是成功的猎人，男孩儿是猎手，你们都是猎物。爸爸只需要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会不会长成成功的猎人，所以啊，你可以不听你妈的话，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听你爸的！你听见没有？”我怕他激动，慌忙点头。“我身边一哥们儿，好好的闺女没挑好女婿。姑爷靠闺女养活不说，还在外找女人，喝醉了回来打自己老婆。哥们儿心疼，见了闺女问咋了，闺女说撞到门了。我哥们儿当时气汹汹问你咋不撞飞机呢，等闺女转身，那老泪就流出来了。真的呀，自己闺女如花似玉的，哪能让别人打呢！我的条儿，我不打，其他男人都不能打！”他手抱头哭了，五十多岁的大男人不顾身边人，就那样哭了起来，我再次慌忙站了起来，手机充电宝又掉了！心中把自己枪毙无数遍：“叔叔，您不说了条儿听你话？回去劝劝就是了！”他抹抹眼泪：“条儿怀孕了，那个男孩儿再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自己都靠父母活着。女孩儿要听爸爸的话，不然这样咋办？我之前就是三天不吃饭出门也在嘴上抹油的人，现在条儿怎么办？”他汉口气，眼泪又流了出来。我诺诺坐下，不知如何再安慰眼前的老父亲。
我坐下，捡起地上的东西：“条是你闺女？”“嗯，她不听，我朋友给她介绍一个男孩儿，家虽外地的，但在信阳定居了，有套房子，死了父亲，和老母两个人生活，也是28岁。人老实，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我看是个过日子的，就让条儿去见了。可是条儿看不上人家，昨天男孩子给条儿妈打电话说条儿不同意……”专断的家长！我打断他话：“我也是信阳的，老乡呢！这就是叔叔您不对了，条儿不喜欢嘛！您应该让她自己选。”他看我一眼，嘴角抖动一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条儿看上的男孩儿不行！嘴里叼着烟，染着头发，衣衫松垮不堪，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我哪舍得条儿跟他去？我要打她！我25年都没打她了！”他激动起来，脸黑红黑红的。“条儿也28？”“25。”他喘着气。我笑了：“合着您是没打过闺女。”
旁边微醺的男人情绪平复之后，开始给我讲各种人生道理，无外乎家庭、婚姻以及社会上的弯弯绕绕。我摸着摔出裂痕的手机，想着条儿，想着自己，听他絮叨，沉默不语。
我爸也在我恋爱前拼死反对，在我结婚前就问那一句：“妞儿，你快乐吗？”每当我过得不好，我都会想他。我的父亲，有没有因为我的倔强转身落泪？他现在是否欣赏我身边的猎人？之前我有什么困惑都会打电话找他，现在很久没打了。中午他打来，我听见是他声音，都愣了一下。
突然不自在起来，我转过来，他正盯着我看，我头皮发麻，他问：“你是学生？”“嗯，大哥好眼力。”我喝口水，无意瞥见他手上的两个金戒指，“肥头大耳加戒指，俗气。”我暗自鄙夷。“学生好认。姑娘多大？25？”他似乎看不出来我不自在。“28。”我话不多。“和我闺女一样嘞。你听爸爸话吗？”闻着不是很浓烈但依然扑鼻的酒气我有点恼怒，这个人话真多！想起自己曾经说自己尽招老男人喜欢，毕竟对我有意的异性都长我几岁，同龄的男生都当我是大哥。可眼前这位，我真的是没见过也没招惹。我对他笑笑没有说话。我这一笑，他竟抽了抽鼻头，按住我的胳膊：“条儿，我25年都没打你了，这次不打不行了。”我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手机和充电宝哗啦都掉在地上。他一怔：“姑娘对不起。我喝酒了。”他停停又问：“你听你爸话吗？”我看他有点恍惚，想想中午自己扯着嗓子对自己爹喊：“你啥都不用管！”时候的样子，摇了摇头。他松开自己的手，垂下头：“条儿也不听。”
正发呆的时候，有人拍拍我，扭脸，闻到烟味，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把票递给我，我想都没想开口道：“我没坐错位置，你再瞅瞅。”他顿一下，指指我身边的空位儿，问：“妞儿，你看我位置是这个吗？我眼看不清楚。”我脸立刻烫了，看看他的票，抬头对他笑：“是的大哥，嘿嘿。”他也笑：“谢谢了。”就坐下，我出于歉意，把自己的瓜子掏出来：“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完的。”他摆摆手：“不啦不啦，我嘴正干，渴着呢。”我闻见酒气，忍着恶心，又笑了笑。我不喜酒味儿，会有点想吐，扭过脸我又往另一边再侧侧身，不好意思找人换更不好意思让他换，调大耳机声音，我的世界依然静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