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每每听到南安提起那个女子便会突然陷入沉默,目光远眺,看着外面顶着漫天的风沙操练的士兵不发一语,习以为常的南安便会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末了,谁也没听见苏执那声几不可闻地叹息。
南安那夜收留的女子伤势已大好,只是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南安居所宽敞,且又人少,想着这样一个姑娘家又是外族女子,在这塞漠定然没什么去处的,便也由着她去了。
南安从将军府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女子在院里挑拣药草,捻着一株石楠叶细细地看。
南安把药箱递给阿木,转身看着那女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姑娘虽不懂汉语,但总叫姑娘也实在不妥。中原的女子名字大多温婉,不如……”
女子身上穿的是南安前些时日请城里的绣女新裁剪的烟罗月裙,腰上系着堇色的腰带,几许流苏静静垂下。旗族的女子,容貌要比中原的女子明朗些许,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明媚。
“不如便唤作淡玉可好?”南安微微一笑,看着淡玉静若秋水的眉眼不禁出了神。
“好。”
过来接药箱的阿木一个激灵,心直口快地说道:“你原是懂中原话的。”
南安亦是微愣了神,良久,才缓过来,却也只不过扬起嘴角淡笑,什么也没说。
南安开始教淡玉辨认药草,时常带她上山采药,教她如何晾晒。
淡玉话少,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南安讲各种各样的药材,偶尔他也会教她辨认穴位和脉象。淡玉从不说她的去留,也不提她的过去。南安便也不问,依旧让她跟着。
午后闲来无事,南安又去开了许久未开的西厢房的门锁。淡玉在门外静静地候着,南安不多时抱了把琴出来,笑得温文尔雅,“淡玉,你可曾听过中原的琴声?”
南安半寐上眼,轻抚琴弦随意抚了一曲,淡玉听得出神。曲罢,南安睁开眼睛,看见淡玉半坐在一旁,伸出手抚上琴弦闭上眼,仿佛方才的琴音还在。
“这便是中原的琴声。”
南安让淡玉坐在琴前,拉起她的右手放在琴弦上。淡玉摇了摇头,将琴调转了一个方向,左手抚上琴弦。
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不足调,南安却教得细心,淡玉也学得认真。
“这琴……是竹意的?”淡玉抿着唇问道。她曾听阿木说过,竹意小姐住在西厢房。那个叫竹意的中原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淡玉从来不敢问她是谁。那个一直锁着的西厢房,向来只有他能进去。
日子浅浅而过,淡玉依旧安静地跟在南安身旁学医。闲暇时,便自己试着抚几下琴,南安无事时也会为她抚上一曲。还有那个偶尔被提起的女子,淡玉依然提不起询问地勇气。
“断不可下竹茹,此味药虽清热化痰,却性寒,脾虚者万不能服用。”
那日淡玉从后山的小溪回来,未入门便听见这样一个凉薄清冷的声音。她踱步入内,只见一个女子与南安并肩而站,举手投足间素雅盈盈,两人正认真地研究一张药方。
淡玉静静地退了出去,不知心底那份突如其来的失落从何而起。中原人常说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大概便是这样子的罢。
南安侧头看见那抹身影,唤了声:“淡玉。”
“淡玉?”竹意看了眼淡玉退出去的背影,又回过头看着自家兄长,淡漠地脸上难得揶揄一笑,“淡眉如秋水,玉肌伴秋风。”
南安看着淡玉离开的方向,不知觉的扬起嘴角,起身追了出去。
“莫不是生气了?”南安站在淡玉的身后。
淡玉背对着南安,执拗着不转身。
南安低低一笑,将淡玉揽入怀中。明明很在意竹意是谁,却从来不肯多问一句。明明很想看看西厢房,却倔强的不肯多迈一步。
淡玉低着头,肩头抑制不住的一耸一耸。南安挽过她的身子,这才看见淡玉的眼睛几许泛红。
“我该早些告诉你竹意是谁的。”南安低低叹了一声,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疼惜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嫂子呢,你怎么就跑了呢。”
淡玉错愕地看着南安,待反应过来,自己倒尴尬地破涕为笑。原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都不过是些莫须有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