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风雨夜,狂风摇着树梢声嘶力竭。
一个村庄在闪电的缝隙里猥琐着身子,破落不堪的茅屋瘦弱如讨饭的乞丐。
接生婆从屋里窜了出来,一张脸爬满了恐惧,双手沾满了血迹。
她踉踉跄跄的回头张望,唯恐那个才出生的怪物拉住她的双脚。
啼哭划破夜空,房内土炕的一角,一个满脸毛发的婴儿,正哭的茁壮有力。
男人对炕头上的女人说:“把这个怪物扔了吧。”
女人脸色苍白,泪珠挂在她虚弱的脸上。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看了一眼那张长满毛发的脸,嘤嘤地抽泣。
“哭个鸟?再哭把你也一起扔了。”男人暴躁地吼着:“天天盼的儿子,你给弄成这样,真他妈的丧气!”
男人在女人的枕边抽出一件崭新的小棉被,把婴儿包了起来。
这件小棉被是女人特地为孩子的出生准备的,今日却要成为孩子的陪葬品。
婴儿被男人动了就不哭了,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上,以为人间还是妈妈肚子里的模样。
女人吃力地拉住男人的衣角:“求求你,别呀……”
男人抱着婴儿,扯开她的手,往外就走。
“要不,就让我喂喂他吧!”女人绝望的哭着。
男人犹豫了一下,把孩子递给她:“也不是我狠心,留下了,他以后怎么活?我们的日子也没法再过了。”
女人接过孩子,掀起衣服就喂。可是奶水没来,婴儿又哭了起来。
“这苦命的娃啊。”女人泪水又流了出来,泪水从她的脸滴到婴儿的嘴上,婴儿竟然不哭了。
这苦涩的泪水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口饭,他是个怪胎,就要怪异的活吗?
女人泪水不停地流,她怕断了,就和孩子的母子情也断了。
哭着哭着,就觉得内心一阵燥热,奶水也从她的乳房喷涌而出,那一刻,她感到了生命的力量,她成了真正的母亲,她知道了从此以后不再是一个人活着。
这个软弱的女人瞬间就变得强大了,她朝着那个男人吼道:
“你走开,我要这个孩子活下来!”
那个男人绝望地夺门而去,从此音信皆无。
02
破陋的庭院内,一双眼睛惊奇地透过窗栅望着外面,这是他唯一熟悉的天地,他惊奇地看着那几只他认识的麻雀飞上飞下,它们有时飞得很高,高的他看不见,飞得他不得不垫起脚跟。
他三岁了,在这之前他从未出门,母亲像一个护雏的母鸡罩着他,唯恐他惊了这个世界,唯恐这个世界惊了他。
可是他开始就没有被杀掉,他和这个世界的缘分就没有尽,他命运里的一切,都在等着他。
他一脸的毛发让母亲充满了惆怅,母亲甚至找算命先生问过,那个瞎子摸着孩子的脸说:“此乃天意,这脸毛发十八岁前动不得,十八岁时自有定数。”
十八年很长,可好歹有个盼头了。
孩子有了个名字叫余生,他的母亲想:“可怜的儿子,你是这个世界里多余的,就叫余生吧。”
有了生字,多余也要活下去,是不?
有一天余生终于走出了家门,那把始终紧锁着的门被母亲善意地忘了上锁。
他天真地在街上走着,他无意惊吓巷子里的一切,可人们总是那么胆怯。
他先是吓跑了一群大人,那些长相魁梧的汉子,扔掉了手中的旱烟袋,惊恐如受惊的老鼠。
余生嘴角上扬,一团毛发里露出白色的牙齿。可他的笑撵快了那些逃跑的脚步。
一群女人在十字路口花枝招展,可她们很快花容失色,一个女人还尖叫着扔掉了手中的手帕,手帕在空中妖艳地飘了一会就落入路边的粪坑。
几个比他大点的孩子在捉迷藏,看他们天真地捂着眼睛,眼珠却在手指间转动。余生学着他们的样子悄悄躲在树后,故意露出脑袋大声喊:“我在这里!”
他们一看余生,就尖叫着乱窜,跑远了又回头指指点点,还有个男孩捡起一块石头向余生扔了过去。
余生也不躲,他笑着对孩子们招手,他还小,有幼稚隔开了丑陋,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善良。
余生走着,看着,他感到这些人的表演像庭院里的麻雀一样飞上飞下,他才三岁,他的目光没有力量看得更远。
他走过一棵树下,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安静地蹲在那里。余生慢慢走过去,女孩抬起头,欢快地说:“快来,看我给蚂蚁喂饭。”
这个穿着花裙子的漂亮女孩,和余生一样小,手里拿着一小块馒头,看脚下的蚂蚁吃力地用嘴巴拖着馒头的碎屑。
她咯咯咯的笑着,对余生说:“蚂蚁妈妈舍不得吃,拉回家喂宝宝。”
这个女孩成了余生的第一个伙伴,她没有被余生的模样吓跑,三岁的孩子,还没认识恐惧。
一整个下午,他们快乐地看着蚂蚁来来往往,看他们把食物慢慢搬回家,有时他们又惊喜地喊:“快看啊,那个蚂蚁妈妈又回来了。”
天色暗了,回家的时候余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就说:“我叫雨花,你呢?”
“我叫余生。”
“咯咯咯,余生,我知道你,我们都是被雨水冲来的。”小女孩兴奋地跳了起来。
余生到家的时候,母亲正焦躁得乱转,见余生回来了,一把抱住了他:“儿子,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