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太阳

2019-01-25 23:06:31

爱情

“淼淼,你行不行啊?喝几口就往厕所跑。”

“不是说你男朋友去外地拍摄吗?”

“女朋友长这么漂亮还舍得去拍什么狗屁电影。”

“就是,当导演那么多年了也没混出个样子。”

“干脆你来当我女朋友吧,我给他一笔分手费,够他花半辈子的了。”

“美女是你这个丑八怪能碰的吗?闪一边儿去。”

“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嗳嗳嗳,刚来就走啊?你不是要我们赞助你们出版社吗?你走了我们怎么赞助啊?”

吴淼淼怎么也拽不脱这些男人的纠缠,想着反正凌晨也不在,出卖一下自己的色相拉个大赞助也不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照片抖落了出来,照片上是一对俊男美女,上面写着凌晨和吴淼淼的名字,中间是个粉色的桃心。

“我就说一个十八线导演怎么可能泡到这么个大美女嘛,原来自己也是帅哥啊。男人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女人还不是为了还房贷来这里陪酒。”其中一个男人拿起照片,打量着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男人。

“凌晨?这名字怪搞笑的。现在就是凌晨啊,是不是他一到凌晨就无处不在啊?无数男男女女正享受着‘凌晨’带给他们的快乐呢,哈哈哈哈……”另一个男人抢过照片,他并没有在意照片里的两人,而是上面的粉色楷体字。话音刚落,他便把照片扔到吴淼淼面前。

倒在一旁的吴淼淼无力辩驳,紧咬的牙齿将她的双唇咬破,滚烫的泪珠吧哒吧哒从眼眶中砸落下来。

“哎呀,是谁那么缺德?”

一个酒瓶腾空飞来,砸在了刚才取笑凌晨的那个男人的头上。

“我X,果然凌晨无处不在。你们愣着干嘛呀?快给他点颜色看看啊。”

凌晨将倒在地上的吴淼淼拽到一边,一脚踢到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裆部,然后抓起一个酒瓶,敲到他的头上。其他三个一拥而上,想要制服凌晨,结果凌晨胳膊向外一拐,两腿往旁边一瞪——全军覆没。四个男人灰溜溜地走出酒吧大门。

酒吧外面,璀璨绚丽的霓虹灯卖力的闪动着,“伽蓝”两个字变换着各种姿势,在这个不眠的夜舞动着。

酒吧的名字就叫伽蓝,它的含义对于文学专业的吴淼淼来说不算困难。伽蓝音译自法语形容词Galant,有华丽、潇洒的含义。除此之外,它还是梵语“僧伽蓝摩”的简称,是佛寺的意思,代表无争之地。吴淼淼看到这个酒吧的名字就爱上了那里,因为酒吧的装潢和环境契合它华丽的气质和都市人远离喧嚣的诉求,而在声色犬马的上海,这可算是一片净土了。

看着四个猥琐之徒落荒而,凌晨并没有感到开心或是自豪,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吴淼淼,既心疼又无奈。他们大学毕业就在一起,至今五年,淼淼为了二人有一个家,卖了爷爷在老家给她留的房子,在郊区买了一套不到一百平米的房子,首付83万,挣来的钱除了还房贷,就是支持凌晨的事业。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无奈呢?

可是此情此景证实了从前别人发来的匿名邮件,邮件里正是一群男人围着淼淼肆无忌惮地挑逗的画面。他没有办法忍受淼淼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二人能有一个家而去做伤害两人感情的事。他不想再拖累淼淼,于是故意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撂下一句“贱人”,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夜里,明亮的路灯和绚丽的霓虹无论如何也照不到他的孤单的背影。

“不要走,回来……”

“不要走,回来……”

“喂,你叫谁回来呢?”

“该死,又做噩梦了。”

“你啊,不要老是分不清小说和现实,不然你迟早人格分裂。”

“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上班迟到扣工资才会让我人格分裂呢。”

匆匆洗漱完之后,李煖手忙脚乱地拽起背包,赶往地铁站。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庸庸碌碌的生活,有事的时候去出版社露露面,没事窝在床上赶稿,黑白颠倒,饮食不规律才是她的生活常态。从开始写小说至今已有五年之久,五年来,没有任何让她名声大噪的作品出炉,就连开个专栏也在悄无声息中易了主。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还好阳光还在。这阳光并非天上的太阳发出的万丈光芒,而是和她相恋八年的男友,无处不在的阳光。阳光很久之前就住进了李煖的心房,虽然工作不如意,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友,那也算是生活的一点小馈赠吧。

其实,李煖有一个隐疾,这个不至于将人置于死地的隐疾陪伴了她五年之久,就在五年前的某一天,她决定放弃高薪的工作,卖文为生,虽然挣得不多,身边总有一个人可以在心中亮起一道光,这便是最好的慰藉了。至于这个隐疾,虽说不至于致命,却像是在潜意识里装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重度抑郁症。

这对于阳光开朗的李煖来说,应该是难以置信吧,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李煖会抑郁,还是重度。从知道自己抑郁那一天起,李煖就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久而久之,这病,让她活出了理想中的样子。小的时候,想当一个作家,现在想来,虽说没有跻身于名作家之列,却也在写故事的过程中,主宰了人物的命运。李煖的一双手撑起昏昏欲睡的头颅,嘴角边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一年没有新作问世的李煖突然焦急了起来,笑容消失不见,眉头间多了一抹惆怅。要写点什么好呢?李煖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都是出版社给出什么她写什么,以至于到现在她对外界说自己是一个作家时仍旧扭扭捏捏,她只算是一个写手吧。这一回她要当一个真正意义的作家,要让自己的故事得到读者的喜爱。

突然,头一天晚上的那个梦像是一块透明的荧幕,在她正前方放映着一场精彩的电影,梦里的主角叫吴淼淼,似曾相识,却又未曾谋面,梦境,是她们的邂逅之地。让李煖吃惊地是,她们俩的职业惊人的相似,一个是出版社默默无闻的小编辑,一个是碌碌无为的小作家,一个做书,一个写书,做书为的是烟火气旺盛的生活,写书为的是找寻灵魂深处的出口,都是为了生活,吴淼淼是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好一点,李煖则是治愈那个栖居在暗处的灵魂。

做书也好,写书也罢,都不是二人的初衷,而梦想的改变,全因“情”这个字。吴淼淼爱好旅行,喜欢摄影,向往诗和远方。李煖阳光开朗,憧憬着未来能够在国外深造,顺便找个外国男友。然而,命运总是阴差阳错,梦想总被现实拉扯着,若是生不出那股倔强的韧劲,现实就会拖着梦想向着不愿去往的方向行进,伤痕累累。

向往诗和远方的吴淼淼,最终选择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人间烟火,是为男友凌晨而生起,为照亮凌晨的前程而燃烧,这燃料,是淼淼最纯粹的梦。憧憬国外求学深造的李煖,因为汹涌的挫折和遗憾,因为男友阳光无微不至的照料,选择用文字,去治愈别人的心灵,尽管她心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

“该死,都12点了,中午约了何医生,得赶紧出发了。”李煖小声地咕哝着。

“林舒,这里就交给你了,无名小作家要去寻找写作素材咯。”林舒早已习惯了李煖的说话方式,她一向古灵精怪,调皮而又惹人疼爱。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说是去找写作素材,实际上是去治病,是为那颗汩汩流血的心止血。可是,一颗鲜活顽强跳动的心,怎么会受那么大的伤呢?她不知道,医生却说这只有自己知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始终受不住如此沉重的压力,它倒了,她这一次没有得救。“重度抑郁症”,检查单上这五个字格外醒目。要是李煖有一天对朋友说“我抑郁了”,朋友肯定会回“别开玩笑了,就算全世界都抑郁了,你也会没心没肺地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呢。”

的确,就连李煖本人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看医生,只是因为失眠,睡不着,经常被噩梦惊醒,再无其他。她健康,偶尔脆弱,但从不缺少照顾。可是现在,她觉得好孤单,她张开双臂拥抱世界,世界却选择离她而去。她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在哪里,该去哪里。她不明白昨天还笑靥如花的一个人,为什么今天就被贴上了“重度抑郁症”的标签。她的热血开始冷淡。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挂了号,上了一层楼,来到何医生诊室门口,静静地等待着,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对着一个信任的牧师,做一场最诚挚的告解。旁边坐着一个男孩,眼神空洞,看不出他的视角在哪一方,似乎慢慢远离这个拥挤不堪的世界,李煖刚要移开视线,男孩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旁人无法测出这泪的温度。他为什么会游离于世界之外?李煖无从得知。

对于男孩的家人来说,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前方,一个女孩与父母喋喋不休地争吵,气势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仿佛自己是父母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债主,最后母亲给她跪下,她却高傲地把头转向另一边,视若无睹。李煖的心很疼,她希望女孩并非有意为难父母,她更希望母亲的心不要受伤。她势必要将自己患上抑郁症这个事实埋藏于心,她爱她的家人朋友。

窗边,一个中年男人高声唱起远古时代的歌,大概是“东方红”、“黄河颂“之类的,周围的人也许都知道他是一个病人,并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而是对他视而不见。为了找寻存在感,他竟把咨询台敲得叮当作响,坐在座椅上的人们开始纷纷离开座位,远离那个精神失常的人。看到那么多人对他避而远之,他大发雷霆,一脚踹开何医生诊室的门,对医生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保安迅速赶到现场,将这位患者拖开,好在最后医生没有受伤。

“请李煖到202诊室就诊。”

播报器的话音还未落,李煖就冲进诊室。医生似乎看到这个年轻女孩脸上露出的焦虑。说:“我没事,请坐。”

“您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也不是经常,偶尔吧!那位患者得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这里要对抑郁症患者表达深深的敬意,他们的神经尤为敏感,可以觉察到一切风吹草动,他们会为别人考虑,哪怕伤害自己。他们的灵魂干净而纯粹,容不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所以,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基本都抑郁了。”

“可我就是一神经大条,为什么会抑郁呢?”

“你是不是和身边人关系都特别好。”

“是的。”

“但你受伤的时候,却不忍心打扰别人。”

“嗯……”

“所以,久而久之,你的肩上已经多了千斤重的难过,你却不自知。”

“医生,会好吗?我不想被它打倒。”

“首先,你不要对它产生怀疑。你要坚信,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的睡眠调理好。睡眠好了,人的精神状态就会好起来,也有助于控制你的病情。”

开了两周的药以后,李煖离开了医院。靠在地铁的窗边,她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想着想着,她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吴淼淼拖着一具失魂落魄的皮囊回到了家,从此以后,她彻夜难眠。

在朋友的劝说下,她去看了医生,诊断结果为重度抑郁症,医生看着这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摇了摇头。失去了凌晨,连自己的神髓与肉体都开始渐渐分离。她并不觉得意外。

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直到夜幕降临,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她慢慢站了起来,身体已经有些发麻,但她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移动着,不知不觉便移到了凌晨家附近的马路中央。

吴淼淼跪在马路中央,手中紧紧攥着她和凌晨的合照,照片被揉成一团。她将揉成团的照片再次展开,照片满是褶皱,连二人的笑容都变得扭曲。

她缓缓站起,迎面驶来一辆飞驰的汽车,车灯明晃晃地亮着,几乎要刺瞎她的双眼。

光把她照成虚无,“砰”的一声,被光束照得若隐若现的身躯从车灯前落下——一个女孩躺在了血泊中,血把女孩手中的照片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司机下了车,踉踉跄跄地走到女孩旁,这副面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躺在他面前的女孩究竟是谁。他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女孩,突然,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拉住了司机的裤脚。“医生,救……救我!”

医生?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职业。他猛然站起身,绕过女孩,回到驾驶室中,猛打方向盘,用力踩着油门,仓皇而去。

1——这个女孩,正是今天下午看病的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孩。

……

跑完外景,凌晨坐上回家的公交。整个车厢都带着一丝倦容,回家休息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凌晨看着窗外,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仿佛没有他的一席位置。

公交还未到站,便堵在了马路中央的一群人后面。司机无奈地开了车门,让着急回家的乘客提前下车。凌晨匆匆下了车,走到人群中,一个女孩躺在地上,眼睛大睁着,嘴里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凌晨推开了人群,抱着淼淼跑向家附近的那家医院。

睁开眼,李煖昏昏沉沉,还好从医院那个站上车会有空位,不然她铁定晕死在那节拥挤的车厢——她真想再昏睡过去,继续刚才的梦,为什么每次都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片段就把她从梦中揪回现实呢?还来不及酝酿睡意,地铁门已经缓缓关上,梦没做成,还让她不得不往回再做一个站,人群推搡着她向前行进,那一场又一场梦境也是自顾自的上演着,由不得她去主宰。

那个女孩是谁?那个司机为什么在蹲下去做出搀扶的动作后又惶惶而逃?还有那个男孩?怎么会在路过的时候抱起女孩,朝医院走去?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却总是在自己不再往下深挖的时候,浮现出一团模糊的画面,像是用来蒙蔽真相的迷雾,又像是指向真相的线索。梦境断断续续,怎么也拼凑不出后来的结局。

李煖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走了出来,烈日骤然西下,黑夜登上了舞台,各色的灯光将夜装点得格外亮丽,这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真是晃眼。走过这条明艳的大道,李煖回家的路,一下子变得幽深、安静,箱子里亮着暖黄色的灯,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饭食味。“万家灯火,加上柴米油盐,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嘛。这里住着阳光,他是‘医我的药’。”李煖自言自语地来到家门口。

走进家门,不顾形象地把鞋子蹬的东一只西一只,手也不洗地将往阳光炒的小菜里面抓。

“我说阳光,你好了没有?你可是下午可以早退的自由员工呢?做个饭都那么磨蹭!”

阳光朝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笑嘻嘻地说:“小馋猫,快去洗手,马上就好。”

晚饭结束,李煖早已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阳光为她披上一条毛毯,摇了摇头,走到洗碗槽旁收拾起碗筷。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个小家照得格外幸福,阳光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容。

看着她熟睡的面孔,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他决绝地甩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不愿分离,不由自主地走到他家楼下,一辆灯光晃眼的车朝她飞速驶来,她还来不及认出他的脸庞,身躯早已腾空而起,再重重地坠落下来,灯光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界线,将她与他的视线隔绝,她躺在一片猩红色的海洋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界线另一旁的他是谁。

而他却记得每个细枝末节,它们在心脏里盘根错节,每当想起什么,他的心就要莫名地抽搐一下,很疼,但他却觉得这是自己的愧受。她是不是又梦到了过去的自己?他害怕她想起那个血淋淋的晚上。他的离开,并非出自本意。可为什么世俗的生活处处都有“传奇”的影子,那辆灯光晃眼,疾驰而过的车,他曾经坐过,车主是他的朋友,吴淼淼的心理医生。

他向肇事的朋友隐瞒了他和吴淼淼的关系,肇事司机也假装大家只是狭路相逢,在他逃之夭夭之前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他完全可以洗去罪名。肇事司机将吴淼淼的医生换成了何医生,凌晨他欠她的更多了。于是,凌晨成了阳光,李煖也不再是吴淼淼……

他拿起书桌旁那个闪亮的U盘,然后将它紧握在手心,咬牙切齿,U盘里存着那天他拍摄的视频,灯火辉煌的街道和毫无人性的肇事司机,一并被他拍了下来。他怎么可以让伤害淼淼的人若无其事地享受着人生呢?他又怎么忍心让她想起那个被人“遗弃”的暗夜,自己“死”在了他家附近?她活成了另一个人,而他得以戴着隐形的枷锁,去做她生命中的阳光。

如果记忆可以随意剪贴拼接,该有多好。如果他没让她爱得那么深,该有多好。那场车祸只是让她长久地失去了意识,她在模糊地意识里,将爱情连根拔起,丝毫不给它重新发芽的机会,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开始大口喘息,五脏六腑都痛到让人窒息。不管他现在是多么温暖的阳光,李煖也只是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将他对她的好一并拿下,不做半点回应。他又看了看熟睡的李煖,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那张脸,就算和吴淼淼一般无二,还是让她无法爱上这个自己克隆出来的女孩,他好想淼淼,而她不是淼淼……

李煖一脚蹬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朝着阳光的方向伸了个懒腰。睡了一觉醒来,面前的阳光判若两天,他变得少言寡语,眼神飘忽不定,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多作一秒的停留。他希望她的梦永远有个缺口,他又希望她想起自己叫做吴淼淼,他犹疑不决的心又抽搐了一下。数不完的罪,爱不彻底的人,到达不了的终点,无法拼凑的记忆。

李煖呆呆地看着阳光,眼前这个开始有点陌生的人,怎么越来越像梦境中的那个“凌晨”?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照了进来,照在了李煖的眼睑上,温热到有种灼伤皮肤的地步,李煖试着睁开眼,刺眼的光让李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夏天来了,七点钟的太阳就这般让人无法抗拒。眼看时间还早,李煖闭着眼回想梦境中的一切,她看到了一片猩红色的汪洋,漫无边际,汹涌地流淌到各个角落,那汪洋,像极了自己血管中流淌的血液,让人作呕。

自从自己发生车祸以后,这个梦一直持续着,她也因此患上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重度抑郁症。匆匆洗漱之后,她又开始了庸碌的日常生活,没完没了的选题,写的故事不由衷,自己在出版社的行为又是表里不一,这个蹩脚的演员,当的她好累。

周二,又到了和心理医生面谈的时间,李煖到到位打了卡,便到了医院。医院的空调将室内与炽热的外部世界全然隔绝起来,初进医院的满头大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寒冷,李煖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覆盖在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周围的人哆嗦着,等待着与医生的会面。此时此刻,她多想让阳光陪在身旁,至少两个人相拥的温度能够抵御这空调带给人的寒,她怕极了这样刺骨的寒。

“请05号李煖到202诊室。”播报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叫着李煖的名字,李煖面无表情地进了诊室,等待着医生所谓的“开导”。

“吃了药以后,感觉怎么样?”

“能够入睡,但总是在做一个没有结局的梦,梦境很真实,我像个边缘人一样守在一旁,认不出梦里的主角是谁。”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就是梦境的主角?”

“我被隔离在外,走不进梦里的故事,只能无助地在一旁看着它发生。”

“可以给我描述一下你的梦吗?”

“一个被好色之徒欺负,被男友抛弃的女孩行尸走肉般地游荡在凌晨城市的街头,在她看到男友身影的时候,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将她撞倒在地,然后梦就戛然而止了。我不知道女孩是死是活,我也无法预测后来会发生什么。”

“那你有没有经历过车祸呢?”

“我不知道之前那段时间住院是为什么,我问我的男友阳光,他也不愿向我透露究竟发生过什么,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梦里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杨赫怡
杨赫怡  作家 上海思南读书会年度荣誉读者,豆瓣阅读签约作者,已出版译作《迪士尼经典漫画:疯狂的布鲁托》(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编著《英语名篇夜读精华》(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发表文章"《长恨歌》的归异平衡与汉学家的上海想象“(上海大学学报),《用阅读,做最深情的告白》(上海外滩),另外,译著《迪士尼大电影:米奇的传奇故事》与《塞林格传记》已与出版社签署出版合同。小说《不要说话》与《临死的一夜》分别收到《参花》与《青年文学家》的用稿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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