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创业

2018-07-11 16:26:06 作者:左手牵右手2006

石臼村村长家里的唯一一头黑母猪就产下了十七只猪崽,而且个个健康活泼。从屋前院子跑到路坑下的灶房,黑白相间、大小适中的一大群,纵情地狂奔着,好像一群策马奔驰的骏马。林有钱路过时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回农场与妻子商量想买下来扩充农场养殖规模,妻子应允时惊叹他是怎样让十七只猪崽都存活下来的?因为母猪大多只有七对奶头,哺乳时最多也不过供十四只乳猪吃奶,且猪的天性好抢食。原来村长夫人看到其中的三四只猪崽吃不上母乳,一直是精心地用奶粉替代母乳喂养的,仿佛喂养小孩一般。这样过了五六天之后,再适量地投喂乳猪教槽料,使其快速跟上其它猪的生长速度。

春节刚过,林有钱带领大家进入了春耕的行列。邦华事先用耕地机把要下种的山地翻打一遍,操作旋耕机是个力气活,需要全程紧握左右两个把手,到尽头时,得借助机子的动力快速拖转一周才能完成机器的调头。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各部依次投下了黄豆、花生、玉米、西瓜、红白薯、春小麦等种子,且是在一行一行的枣树、梨树、柿子树下的空地里,用手抓起三四粒伴了扶农丹的种子放入打好的凼内,再追加氮磷钾底肥。在这些农作物中,工序复杂些的当属西瓜的种植了,准备的材料有养分大于或等于40%的复合肥、炉灰、松软的泥土、水,按比例兑入和匀,再装入皮碗子,每个皮碗摁进一颗西瓜子,皮碗摆放整齐,就地支起薄膜待其发芽就可以移栽了。发芽的间隙要多次敞开温室通风,促使幼苗的良好长势。后期是剪枝,剪枝也有讲究。据说一根主藤只保留两到三根枝蔓就可以了。西瓜种植请的是当地富有经验的瓜农作的现场指导。工序简单些的有小麦,小麦的播种像撒谷种一样省事,在旋耕过的山地上均匀地撒上一层,再盖上一层薄土。还要预防麻雀、野鸡的掠食,他们不得不扎上一个一个的稻草人充当守护者。

林小可和父子俩穿戴好劳保用品,新手套、新雨靴,各人手持一把柴刀在农场主林有钱的带领下向着昨天上山的那片桃林进发了。他们散漫地走在雪后初晴还是湿漉漉的碎石路上,雨靴踏过橐橐作响。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打枝,期冀来年的桃子个大饱满,卖个好价钱。一人高的桃树枝条横生,树干足有碗口般那么大,树下是新鲜潮湿的泥土,有的地方是没来得及消融的残雪,硬邦邦地,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鞋底早已粘了厚重的泥土,大伙在树林间缓慢地穿行着。林有钱修剪树枝的速度丝毫不比邦华来得慢,脚下堆起了一座一座小山般的桃枝,手中的柴刀欢快地挥舞着。和煦的阳光洒下,人们开心极了。青年时的林有钱在工程队当过学徒,被评为五级泥工,干活十分的麻利。林小可干活也不错,父母从来都是勤劳之人,自小也造就了他热爱劳动的好品质。他左手抓起一到两根还没有发芽的树杪,右手手握柴刀,时间久了竟也褪下手套,木质刀柄,线手套,容易造成打滑。按照出工前母亲嘱咐他的,树枝不要太整枯了,整枯了来年是不结果子的的方法,在不紧不慢地斫着。站在小可旁边的阿三,戴着一副军绿色的耳罩,放下柴刀在逗黑豹,时而捋一捋它的颈部,时而双手箍着它的头致使白眼仁外翻。他的手背皴裂得像蛇皮。

第二天清晨,天色泛白,他们起床后一起向对面山出发了。孙氏客气,送了一套部队衣服给邦华,这不,因为裤子过大,裤脚卷起后,裆部显得松松垮垮。他手持柴刀,下意识地把刀柄朝前,刀口朝后地走在队列中间位置,林老板则就势把刀柄插在了背后的裤腰带里,轻松怡然地在前面引路,就像一只领头雁。小可自然两手空空紧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们沿着柿子林一路下到山脚,越过机耕路迅速进入了通城地界的山林,林内杉木繁多,枝条丛生。扽下的枞树桠随处晾着,且已风干,杉树下零星散落着枯黄的杉树刺。他们捡起各自脚下的枞树枝,碰到大点的枝桠,就用柴刀扽一下,不一会儿三堆柴火码好了,邦华也不用草要,就地斫三根一丈来长的枝条,再把每根树杪扭成麻花状让其自然打结。陈师傅干活真利索,他骑在柴堆上,捡起枝条的尾端穿入打结处预留的口子,然后站起来手脚并用,踩扽结合,感觉捆紧实了,就用他那砂砵般的双手扭几扭,柴头顺势被他插进了枝条里,一捆柴禾就捆好了。林有钱倒还扭得动,小可就奈何不了它了,只等陈师傅来帮忙。他们扶起柴禾,翻手搭在干柴的两边,弓身背起柴禾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前后用了半个小时。如此折腾了半个来月,柴禾时轻时重,累了大伙就走到柿子林中歇会。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拣柴火,并不是每一次都一帆风顺的,有一次小可就碰上了麻烦。

一家人都沉浸在小强退役回来的喜悦中。母亲把几年来对儿子失去的爱一股脑儿献了出来,听小雯报来信说二哥复员回来了,夫妇俩火急火燎赶回了铜城的家里,母亲特意为他炖了一只掺了天麻的老母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像家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一身白色军服的小强看到新进门的嫂子怀里抱着尚未满周岁的侄子,迅速从衣兜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新侄儿,另一个给睽违已久的小妹。小妹拆开红包,抽出一沓百元大钞数了数,她天真活波地说,哇,一千块,这么多啊!母亲微笑着说,收下吧,这是你二哥的一点心意。妹妹开心地说,嗯,谢谢二哥。二哥放下碗筷,打开刚提回的绿色迷彩包,取出几套从部队带回的蓝色训练服,说,妈,这几套衣服给我爸在林场干活的时候穿,质量好着呢,十分耐磨。孙氏自然知道部队的衣服质量好。父亲笑纳了。

孙氏戴着草帽,厚实的衣物外裹了一件蓝色的罩衣,她人本就胖,这下更显鼓鼓囊囊的了,就像笨笨熊一样走进来。小可清楚这就是以后自己和媳妇要过的生活。他禁不住站起来喊,妈。孙氏面露喜色地说,诶,小可来啦!咱们马上吃饭。摇椅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正在灶前炒菜的母亲说,小雯,快去叫你嫂子。小孩睡醒啦!小雯快步移到门口,喊,嫂子,文博醒啦!丽丽从房间出来了。孩子大概是有了尿意,或饿了。

晚饭后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可和丽丽的房间在北边出口的第一间。屋内陈设简陋极了,除了一张木板床和搁置衣服的几条木板凳外,就是进门处放在长条桌上的一台廉价电视机了。天寒地冻的夜里,屋外的温度早已降到了冰点以下,但却丝毫不影响厚实的被窝下两个小夫妻交媾在一起,他们太需要这种生活彼此温润对方了。的确,为了生孩子,他们禁欲多时了。小可轻声说,妳声音放小些,爸妈听得见呢。丽丽娇喘地说,听不到,隔着一间房呢。这阵风声制造了许久。

黑豹是一只通体黑毛,高两尺,体长一米之余的大狼狗。阿三说是前些年东姐的父亲花800元从外面买回的。如今已渐老,毛发换了一茬一茬。它是一只有灵性的狗,抵抗得住诱惑,生人投的食物它不吃;冰天雪地里能在屋外匍匐上一整夜;遇上打这儿经过的人或三轮车它会窜出来狂吠不止,开车师傅加足马力飞奔而过,它会黏上一段路;假使有人出于自卫拿着棍子对它比划着,它也会就势躲一下,然后呲牙咧嘴对你一通狂吠。有一次,附近村子的一名老人从农场住的地方经过,被守候在一旁汪汪叫唤的黑豹吓得连忙欠身向它作揖,请求饶过。这一幕恰巧被闻声赶来的阿三看到,少年阿三哪见过这种场面,捧着肚子笑得前合后仰。大概黑豹确实让老人感到了敬畏。别看黑豹在人前这么凶,它也有胆小的时候。遇到老天爷脾气不好,打雷发作之时,它会迅疾钻到人睡觉的床铺底下。逮着谁的房门没有关,就钻进谁的屋子,恁你怎样捣鼓它,它也不出来。有一次小可来气了,为了把它从自己的床铺赶出来,就用竹篙伸到床底打它、戳它,打急了它还咬你的棍子,没法子只能等到雷声停了它自行出来。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摸清了黑豹的习性,天刚发作,大伙就关紧了房门,这时的黑豹只有灰溜溜地钻进稻草屋里了。

自从第二茬西瓜雇货车拉去铜城卖了后,一天丽丽跟小可商量说,我想去学习化妆技术,报名费需要一千块钱。小可说,好啊。他是这样想的,妻子学个一技之长傍身也好,说不准为将来的就业提供了便利。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为谋职,利用学到的技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是坏事。总归落了个尊重自己也礼貌了别人的眼缘。自己不也长了脸吗?

第二天天色霁明,四野之下白茫茫一片。这是一片山区,周围分布许多大大小小的林场。林小可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地处铜城和通城交界处,往西下林场有一条一车宽的机耕路,机耕路对面是通城市地界,身后这边是铜城市地界。假使一脚跨出去,就是踏在了两处地界。沿着机耕路穿出林区,有一省道,再沿着省道往南约一公里即是通城一乡镇,乡名林山。林山乡经营着各色商铺,其中以日杂百货、农资商店居多。平时农场需要个什么应急,都是由少年驾驶着农场的三轮摩托车载着孙氏去往五六里之外的林山采购,如杀虫除草剂,兽药,生活日用品等等。少年叫阿山,九三年出生,很小就殁了娘。只上了几年学,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邦华今天帮这家干活,就带着阿山在这家蹭一顿;明天帮那家干活,就偕着阿山在那家吃一顿,时间久了,父子俩干脆就打起了菜园子的主意,不是东家的白菜被掰了几棵,就是西家的菜秧被薅了一片,一时怨声四起,自己都没尝着鲜,倒让别人都偷走了。之后村长出面帮助联系上李东红的父母,才让父子俩在邻村的农场得以安顿下来。自林有钱夫妇接手农场以来,除去顶下老两口使用过的一切日用品和几只母猪与仔猪外,囤下父子俩就成了必然的了,因为农场的耕作离不了他们:邦华干活老辣,下得力气,对农活熟门熟路;阿山活泛,锄草是一把好手。缺点是邦华干活必须有人陪同着,要不干活的途中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开了,至于干什么去了,谁又知道呢!孙氏每月开给邦华600元的生活费,外加一壶酒、一条红塔山。阿山作为没有成年的小孩,又要吃喝住,留着打杂,工钱不论。这些是小可听母亲孙氏说起的。

林场现在只剩下小可和邦华父子了,李爹爹隔一两天就上农场来看看他的泡桐树,给树底下锄锄草、松松土,临近中午时分又骑着助力车下山回家了。经过近一年来的磨练,小可完全能胜任农场的日常工作了,打扫猪圈、喂食,碰到个别不吃食的猪,或拉肚子,甚或咳嗽,他也会依着母亲教的配方,给病猪注射。好让父母抽身回家处理事情。只是邦华整日地见不着人,黑豹也不知跑哪去了,深秋的农场静的人发慌。近来猪出栏了不少,有的栏舍空了,倒给小可省了不少事情,每日要煮的两大锅猪食却没有变。其它时间他们在睡眠中度过。睡醒了就坐着翻翻掉了封皮的《三国演义》,除了这本纸张泛黄,样式陈旧的书,再就是被小可随手扔在角落的两本养猪小册子,以至于整个居室再也找不出一本像样的读物。阿三坐在东边的平房里看电视,仅靠室外天线收得的一两个可伶频道在消磨着时间。午后小可会邀上阿三去往西边的山场摘柿子,这里的柿子分两个品种,一种是下了果子的硬柿子,另一种是普通的软柿子。这会的柿子熟透了,好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挂在树上,剥开红色的外衣,呈现出鲜红的果瓤,他们一口一个,吃剩的果瓤随手扔在了林地,丝毫不觉得浪费,因为就算你不吃它也会掉在林地里烂掉。

如果说人的年纪越大人就变得越坏,还不如说坏人变老了。第二年的五月,林有钱在熟人的手中接到了一单包工的活,他把邦华父子带去了远在80华里的铜城帮忙,每天吃住在铜城的家里。一天早晨,李爹爹老两口领着陈师傅的弟弟邦胜来到农场干活,不一会儿,灶房后传来了夏老太的叫嚷声,“是谁把我种的南瓜藤给踩了。瞎了眼呀……全家死光光呀……”叫骂声持续了许久。在喂猪的孙氏警觉了起来,叫来两个儿子,说,你们听听,她这是在骂谁。又问,小可你有没有踩坏她的秧苗?小可说没有。问老二,老二说有可能是他踩的,因为他昨晚出后门到菜地解手来着,搞不好踩了一脚。孙氏想弄个明白,来到后门,说,娘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老太说,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我种的瓜秧给踩了。是我家老二昨天晚上出来解手不小心踩了,你骂人也真是恶毒,我们家里大大小小都被你骂了,孙氏边说着边往坡下走来,小强跟着出来了。李老汉充耳不闻,仍低头在锄着脚下的草。夏老太应道,我恶毒吗?你们全家大大小小吃我的喝我的……越听越来气的孙氏说,真是好笑,你们顶给我的东西没有给你们算钱吗?你一个读了书的人倒比不上我这个没有读多少书的人。这时,邦胜为了帮老太太出头,对孙氏指指点点了起来,小强一个箭步冲上去撂倒了他,随后补了两脚。老两口慌了神,夏老太嚷嚷道,看啊,这是当了兵的人,是在部队受了教育的人。小强大声说,他想打我妈。我们一家人就是你女儿骗来的。老汉说没有那回事。

用房子作抵押贷款来的15万块钱差不多花完了,玉米粉已经断顿多时,孙氏不得不到饲料店赊来饲料,用麦麸兑些附近碾米厂收购的米糠掺入熟食喂猪。小可近来被癣疾困扰着,一天要抓许多次,从虎口蔓延到整个手背以至于到了手腕,用郎中开的中草药浸泡也不济事。一天深夜,小可从梦中醒来,厚实的棉被内手癣奇痒难忍,而这是促使他早醒的原因;他不由地伸手抠啊抓啊,搅得心烦意乱,握在手中的手机还是砸了出去,像失去了理智一样;继而起床把长条桌上的电视机推倒在地,拎起木板凳扔向角落,这一切来的突然,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传出的响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母亲,她穿着一套内衣内裤。穿过走道叫开房门,一脸的愕然,说,孩子,你到底是怎么啦?小可声音哽咽地说,我的手痒啊,钻心的痒!小可为自己的鲁莽自责起来,他觉得妈妈一定很伤心。爸爸出差去了,他要是在,该会怎样想呢?

孙氏裹着一件深蓝色的罩衣,束起的头发不知几时拨乱了,几根发丝在鬓角处垂着。她要一边照看灶火一边去到北屋后面的母猪舍查看。掀开保育箱盖,150瓦照度的灯泡下并排睡着几只油光蹭亮的仔猪,孙氏跨进栏内给两头哺乳期的母猪添加了些干稻草,它们都在哺乳阶段,除了提供必备的舒适环境,在饲喂上也要勤着心,一日三餐,潲水需要拌上玉米粉、豆粕、麦麸一些营养丰富的粮食。林小雯穿一件白色的针织外套坐在灶前玩着前不久刚买的手机,她明年即将上高三,想着这段寒假时光能好好轻松下。母亲说,小雯,把火照看一下。如果烧尽了就递个柴蔸进去。小雯抬头望向母亲,说,嗯。你去做什么,妈?我去打扫下猪圈,母亲说。

走近屋舍,突然跃出一条黑色的大狼狗,站在原地仰着脖子“汪汪”地吠个不停,那阵势仿佛谁要侵占它的领地,得先过我这一关。这突兀的一幕把大家吓了个趔趄,都停住了脚步,尤其是小雯惊得“啊——”的一声尖叫,连忙躲到小可的身后。少年叫唤一声,黑豹,嗖。方才进到院落。院落像是北方的四合院,红瓦红砖清水墙,中间是硬化的围院,东边是灶房连着一排宿舍,灶房开了一扇小门能通到后面,南边是猪圈,西边是两间大库房,北边又是砌着台阶的五间宿舍,内有台阶,像骑楼,下雨天可以坐在廊檐里干活。西边和北边的转角处预留了一道两米来宽的口子,用作出入的通道,通道正对着灶房的后门。整个院落依山势而建,呈现北边高南边低,而后西边又高过东边。这就是山上建房子的特点。

车到了铜城,天还没亮。林小可直接把三轮车开去了栏舍,父亲林有钱已等候在一旁,他们把猪赶进了猪圈。趁着天还没亮,还能回去再睡一会儿,丽丽和小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小夫妻很快交织在了一起。月色的映照下享受着他们应尽的乐趣。

四天之后,林有钱夫妇带着小强回到了农场。

之后的半个月里,夏老太隔三差五地总要找些由头凭空骂上一顿。孙氏的心内可是受不了闷气的人,只要找着机会,她就会与别人,或去他们村子给人家道出心中的苦处,揭发老两口的不是。他们自然是不高兴的,毕竟是要脸面的人。李东红来了,她对孙氏说,小孙呀,我当初好心叫你们到林场来发点财的,没想到你们经营亏了,能怪谁呢?你不应该到处去说我父母的不是呀!孙氏激动地说,东姐啊,我们亏了不怪你。我没想到你娘是这样的人性,跟你简直不能比。就因为我家老二不小心把你娘种的一棵瓜藤踩了,他就把我家大大小小都骂了个遍,我爷在旁边都不劝一句。你要我走的话就明着开口说嘛,也不能找由头骂人呀!他女儿说,不可能骂人,我娘她从来不骂人的。母亲感觉受了冤枉,她气极了,说,我要是说了冤枉,天在看。我两个小孩当时在场的,你问他们。母亲怎么也想不通,玩了十几年的且以姊妹相称的朋友,为什么站出来不说公道话,而偏向她的母亲,难道不顾我们的友情了吗?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从这以后,母亲和李东红的友情彻底断了。

六月的瓜果相继成熟了,他们采用了自产自销的办法,交通工具是农场仅存的一辆破旧三轮车。归由林有钱和林小可两父子轮换着卖,今天林有钱卖的西瓜,明天小可就卖桃子。每次林有钱出车子都要带着邦华,因为他的本地方言能帮他招来生意。有时也是阿山开车,丽丽负责坐在车箱里收钱称秤。路线是沿用货郎的走村串户,围着附近的乡村公路跑。小可就把车开到过丽水镇的客运站旁,那次卖的是柿子,因为肉黑皮黄且硬实,大家没有见过所以很走俏。在有了一个顾客购买后后面的顾客苍蝇般围了上来,大家你挑我选,在一片嚷嚷过称的声音中,林小可显得有些忙不过来。一位40多岁的中年妇人说你怎么不把你媳妇带来帮你呀?小可说,她回铜城带小孩去了。林小可显然顾不上回答,他想着尽量给人家称好些,毕竟不是贩卖的。

在家包工干活的林有钱则一边干活一边进入租栏舍的行列,他尽量选离家近的农科所一带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谈妥了一家。14000块钱买下猪圈的产权,对方提出要把猪圈里的猪都处理了才能退还猪圈,林有钱也提醒不能再进仔猪,双方提议合情合理,圆满签下买卖协议。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状态因一名新成员的到来而掀起一阵涟漪。一天,收工后的邦华对孙氏他们说要回陈安村一趟,入夜后不曾想带回了一名老妇人,她的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目光呆滞,留着齐耳短发,一件红色的呢绒褂子让她显露无遗,两人一前一后,邦华领着妇人从后门进来,穿过廊檐去往东边自己的宿舍。林有钱说,邦华,你怎么带个老妈子来啦?!他说,她一个人在家,我叫她来帮我洗两天衣裳来着。翌日清晨,听上山来干活的李爹爹说她是陈安的一个傻婆娘,跟邦华正好配在一起。两天后老陈还是把她送回了村里,阿三自然又从隔壁房间搬回到与爸爸一起睡。

搬家的那几天,李爹爹每天照旧骑助力车上农场,农场东北角的一片油桃已被他带着邦盛砍罄,计划栽种泡桐根。却很少再带夏老太上农场了。真正到母子俩离开农场的那一天,李爹爹得知了小可夜半运猪的事情后,他还是对这孩子吃苦耐劳的精神十分肯定的。他就坐在北屋廊檐下看着他们收拾东西。

年后,李东红的父母从她那过完年回来了。年初的一天,李老汉用助力车载着老伴儿上了农场,林有钱夫妇说,我爷我娘上来啦,新年好啊!孙氏关切地问,我娘好些了吧?背微驼,反剪着双手的夏老太说,托你们的福,已经好啦!我女儿每天好肉好汤的孝顺我们,能不好得快吗?这下又能干活了。孙氏连忙应声,好好好……老人狡黠地笑笑。林有钱的老婆心里犯嘀咕,我说呢,他们老两口哪舍得丢下这片曾经日夜操劳过的农场,母猪舍旁边还有他们种植经营的上十多亩泡桐林子呢!虽然这180亩山场的管理权交给了我们,但是农场主和租户天长日久地纠葛在一起难免会生出事端。他们还会像当初一样拿出请我们上山的热情对待我们吗?事实证明一年之后果不出孙氏所料,老妇人隔三差五地骂骂咧咧,什么把我的瓜秧踩了呀,什么你们全家大小都吃我的呀……让人哭笑不得。秋后的某一天孙氏嘱咐小可分几个批次用农场唯一一台顶给他们的破旧三轮麻木连着几个夜里把大部分家当转往了80多华里外的铜城家里,至此,农场创业宣告失败,签订五年的合同迅速终止。

小可和小雯走进灶房,丽丽正抱着文博坐在炉膛边烤火,她连忙高兴地站起来说,来啦!小可微笑着回应。在跟嫂子打过招呼后,小雯就被少年领去见孙氏了。望着眼前穿着红色的睡衣、头戴针织帽子、一对胖乎乎的脸蛋、上嘴唇微翘在忙前忙后的丽丽,她的确比孕期轻便多了,小可又感觉自己回到了恋爱的时候,内心陷入无比的亲切。小家伙被母亲放进了摇椅,父子分别快半月有余了,这会长得倒挺好。孩子是母乳喂养的,丽丽的胃口本来就好,早在怀孕时期母亲孙氏隔三差五的就是猪肚炖鸡,因为她信服这是大补之物,让母子两人打下了坚实的底子。虽说这会因要分心打理农场事物,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到他们,但农场伙食还不算差。铁制鼎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罐底架起柴火的哔剥声,充盈着这被经年的烟火熏的黑魆魆的屋舍。冬日的白昼总是走得快,窗外的暮色就要褪去,天黑了下来。丽丽说,在炖狗肉呢!是昨天邦华从他们村子打的。小可说,邦华是谁?丽丽说,就是刚刚领你们回来的那孩子他爸。小可坐在炉膛边一边烤火一边说,哦,爸爸在干什么?丽丽说,爸爸这会在喂猪呢!果不其然,猪舍里传来了盼望主人投喂食物的嚎叫声,声音清脆嘹亮,刺耳得很,像杀猪一般。

子时十二点刚过,母亲叫醒了小可,他们把车停在了北屋廊檐下的台阶口,从母猪舍放出来的两头母猪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四合院。它们很乖,断奶后的母猪消瘦得很快,以至于赶上车了车体还有足够的空间。母亲不惯于用麻绳锁猪脚,在前胛部位交叉着捆了两道就系在了车扶手旁,绳子的松紧度以母猪能躺下为宜,幸而母猪驯顺温良,一路尚好。令人费解的是,肉猪她也这样捆,肉猪可是性子烈,容易挣脱掉。有一次就跑掉了一头,记得那是在加油站给车子加油时,小可下车查看情况,发现车斗里两头猪中的一头挣脱绳索跑了,只有其中一头很安静地趴在车厢里,旁边摊着被挣脱的绳套。他立马与母亲取得联系,告诉她实情并要调头去找找看。母亲安慰他说,万一找不到就算了,只要人没事。其实母亲的话语里是透着不舍的。小可决定调转车头去找,万幸的是居然在距离加油站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当时三四个人借着月色或过往车辆的车灯在路边驱赶一头成年肉猪,单背脊、长尾巴、大耳朵耷拉着遮住了半边猪脸,小可见到的那一刻高兴极了,一边开一边喊道,诶,师傅!那头猪是我的,不好意思,刚才路过这里的时候脱了。哎呀,真是谢谢你们!哪,我通身只剩下这几十来块钱了,给你们拿去买包烟抽。小可把钱塞给其中一名年长者的手中,说,麻烦你们帮我把它抬到车子去吧。他们见孤身一人的小可这么说,又看到车子有被挣脱的迹象,都相信了他。大家七手八脚一齐用力把猪抬上了车。母亲得知了喜讯,高兴地夸他是个聪明能干的好孩子。

进村穿过一段林中小路一座颇具规模的农场呈现在了眼前,而这就是李东红父母承包的农场,农场归石臼村所有,先前是村里的一片后山,经承包人开发后就初现模样了。漫山的白雪从山脚一直铺到山上,好像覆盖了一层白色的地毯一样,白得耀眼。山下的池塘被厚厚的冰层死死地封住,像蒙住了一切原始的声音,四周悄然无声。远处的房子透过屋脊弥漫起袅袅炊烟,一排排电线杆一直连接到山下,山下再把那温暖千万家的电力输送到山上,照亮起那方孤傲的小天地。山路两旁是不及人高的桂花树,纵深处有桃树、李树和枣树,一行一行地伫立在山地中,在这寒冬的午后任由天黑,又任由昼起,等待着来年的发芽、开花、结果。

小可的弟弟林小强从南海舰队退伍回来了,两年的服役期满,已出落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从去部队前的稚气到现在的敦实大个。小强说,他在船上从事的后勤工作,给船只做做保养,帮后厨切菜、配菜,日子清闲且充实。伙食好得自不必说。唯一让林有钱夫妇感到唏嘘的是:好好的一个漂亮小伙,回来倒成了驼背了。其实也不尽然。原来他们呆的船舱空间太过狭小,让身高一米七的小强竟也伸不直腰,遇到有出海任务,一连几天的蜗居在舱内,或躺着或坐着;最吓人的算上厕所,一个风浪能颠得屎啊尿的糊满全身。所以他们尽量少上厕所。这也是后来小强为什么端肩缩脖且落下了干呕的毛病。大家尽量照顾着他,像打扫猪圈的活就不让他干了。

母猪的繁殖算快的了,一年下两窠半崽,每窠下十多只不等,最多时候能下到十七只。还要除去死胎、木乃伊胎等,有时到手的只有几只了。这还不算,还得做好哺乳期的预防保健工作,如保持圈舍的干燥卫生、定期消毒,新生仔猪的疫苗接种、产后母猪的消炎工作等,直至育肥阶段也不许出现丝毫松懈怠慢的情况,早晚两次的圈舍清扫,不定期的消毒,禁喂过期霉变的饲料,总之养猪是件认真严肃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即便你如此小心了,也不敢打保票它不生病。有一次南边圈内就有一头200来斤的猪生病了,症候是不吃食,就在进门的里侧匍着,它是一头臀部有黑点子的花斑白猪。别的猪都在争先恐后地抢食,有的吃饱躺下了,有的溜出了圈外。警觉的孙氏发现了这头猪的不对劲,为了区分开来,她还是用蓝汞做了记号。

到了收获红薯时,家里来信说,丽丽已有两个月没来经期了,到医院做检查,说是带环怀孕,这是小两口所料未及的。小可慌了,他可没想过要这个孩子,母亲鼓励他说,让她尽管生下来,孩子我们带,不给你们增加负担。这才打消了小两口心中的疑虑。一天,孙氏把小可叫到身边,说,小可,你吃点苦。从今天开始,用三轮麻木把猪圈里的猪慢慢往回转,今天半夜就动身。小可吃惊地说,啊,半夜就装猪啊!对,午夜十二点半我叫你。白天天气热,母亲说。好吧,小可说。他内心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中,他可从来没有在半夜跑过车子呀。在孙氏看来,她要老两口子摸不清他们搬家的动向,等儿子跑了几趟后,猪转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日用品,再叫一辆货车殿后。到那时再给李老汉打招呼不迟。

孙氏正在南边的猪舍煮猪潲。猪舍的一头是近十个平米的灶房,灶房中间横着一大一小两个连体灶,像极了一对姊妹。大口径的锅煮的是肉猪潲,小口径的锅煮的是母猪潲,近来有两头土杂母猪先后产下了两窝猪崽,为了加强母猪的营养,使其奶水充足,潲水掺入了小米、南瓜和干薯叶。肉猪潲除兑两样东西外还加了食盐腌制的湿薯叶,食后既长劲又利于肉质的紧实。灶膛内硬实的干柴兜在尽情地燃烧着,潲水煮开了,就像一个快乐的舞者,欢腾的舞步把一串串脚印留在了舞台。再稠一会儿,米粒软化了,南瓜煮得稀烂,薯叶泮在米糊上,拿长柄勺透底搅动,“卜”的一声腾出一片热浪,用桶舀起倒入进门墙角处的一排水缸里。再接着煮下一锅,为明日早上的喂猪而准备着,却并不舀起,就这样温着,第二天早晨还是热的呢!

林有钱他们已经在拾掇码放在林间的树枝,有的是扽掉的枝桠,合并拢来用草要捆成一捆一捆地散布在树林间,像是在打扫战场,又像是理发师精心修剪的一个一个漂亮的寸头,而掉下的毛发被集中起卖给唱戏的人一样。扽下的树枝就有这种功用。再把整捆的果树枝挟到路边的三轮麻木上,运到住的地方,靠近北屋山墙边堆起一个大柴垛。任由风吹日晒,待其干燥,烧火做饭、煮猪食是好的。一个上午过去了,大路边的桃树林被修剪一罄,打了枝的果树,呈现一派旧貌换新颜的景象。林有钱喊,走啊,回去吃饭。他们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握住砍柴刀,快步朝山上的四合院走去。

吃饭时,林有钱和那少年的父亲都坐齐了。林有钱近来苍老了些许,鬓角渐白。少年的父亲姓陈,丽水人氏,是距离农场两公里的陈安村人。他和林有钱是同岁,都属兔。邦华抓起一只五升装的酒壶先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半碗酒,再递到林有钱的碗里倒,即刻被他叫好。孙氏说,邦华你少喝点哟。陈师傅抬头分辨道,我晓得啊,这是晚上怕什么?又不干活。随后他们两人互相对饮。邦华叫了声黑豹,门框探出一颗黑色的脑袋,瞬间把一块吃过的骨头扔给它,黑豹一口接住耷拉着脑袋自顾自地啃起。这一切得着一盏高照度的灯泡才看得真切。

小文博早过了一百天,为了纪念这一日子的到来,祖母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抱着他特意去丽水镇照了百日照。年轻的奶奶怀抱身着唐服、头戴瓜皮小帽,满脸胖嘟嘟的小文博端坐在椅子上,样子十分可爱。天,一天天的热起来,端午临近,农作物相继成熟,本该是抢收收成的时候。天公却不作美,连着下了几场雨,且没有停歇的势头,眼看要收割的油菜在地里发了芽,母猪舍内的母猪接连下痢疾,心急如焚的孙氏一边顾盼着雨停一边忙着打理圈舍。待雨停了,所有的农事都扎堆来了,原先所做的计划被打破,这才是最要命的。孙氏似乎有了永远也做不完的活,什么事情都要她来操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放心似的。大中午30多度的高温,林有钱他们都在鼾声起伏的午睡中,她却顶着骄阳身背喷雾器下山去往两老口村前的稻田里打虫药,在照顾灶火煮猪食的林小可嗔怪道,妈,这么热的天妳还是歇会吧,等太阳下山了再去。母亲说,不行啊,黄昏的时候还要摘桃子。她孑然背着空器具,手里拎着几包杀虫剂外带一只水瓢下山去了,连草帽都没戴。在她看来稻谷成熟在即,已经在吐稻穗了,她是不放心把这一项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的,尽管农场有邦华。

一天午后,林有钱得知农场东北边的一座山头在开发林场,推土机所到之处满目苍痍。他用三轮麻木载着邦华和小可去山头拾柴火,当林有钱带着邦华去林内观察,小可拿着一把柴刀对路边一棵倒伏的枞树砍斫时,一名穿着灰色旧衣服、留平头,身体壮实的中年男子走到面前,咄咄逼人地说,是谁叫你到这里来偷树的?小可停下了手中的柴刀,抬头望着他反驳道,什么偷树呀,我是对面李爹爹他林场的,到这里来捡些树桠。说着小可把手指向了林场,男子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瞟了一眼,睁大眼睛说,不能捡,这是我们村子的。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柴刀,转身朝林中消失了。待父亲和邦华返回时,小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父亲乌着脸,气愤填膺地说,操他娘的,我们到这里来拾柴火,关他个什么事。他是哪个村的?邦华听后,说,是西边那个村子的,穿过这座山就是。走,我们去把刀给要来,父亲说。在邦华的带领下,父子俩循着小路找到了村口,刚好一群老人围着男子站在水沟边。小可眼尖,率先走在了前头,父亲跟在身后,邦华则远远地站在田塍边。小可上前拉住男子的胳膊,说,把刀还给我。说着伸手讨要。男子立即甩开了小可。林有钱从身后一把把男子推到了水沟里,旁边的老人见势后纷纷拿起扁担和竹篙,就像炸开的锅,场面混乱极了。情急中小可大喊,陈师傅,报警。对方才有所收敛。打斗中小可的手臂挨了一扁担,父亲的背部中了一棍子,却还是从其中一名老人的手中接过了柴刀。三人返回农场时,太阳还没有落山,母亲说,你们真傻啊,拿走就算了,还跑到人家的村子去打架,幸好他们村子的年轻人都不在家。不然,你们父子俩哪能这么好的回来呀!母亲补充道,你们被打着没有啊?父亲表示背部挨了一棍子,其它地方还好;小可摇头说没有问题。站在一旁的李爹爹听了邦华讲的情况后,说,他是我的学生,那个家伙坏得很。须臾,三五个老人领着男子从母猪舍旁的大路来到了院内,他们在李爹爹的协调下跟夫妇两人要了500块,才算了事。

金色的秋天,本该是多彩而美丽的季节,但是孙氏丝毫高兴不起来。今春播下去的麦种被鸟雀啄食一空,一茬一茬的小麦稀稀落落地隐现在梨树林间,时有时无,就像兀立在群山中的岛屿一样。梨子长势却不见好,满身的沙眼,摸着十分毛糙,仿佛枯干的老树皮。闻起有一股清香,吃到嘴里甜甜的,尽管有的是歪瓜裂枣。偌大的梨园也只摘了两个大半框,不知是麦子扯瘦了它的养分,还是它结果子的年份没有到来。至于枣子更是少有挂果子了,甚或只够打打牙祭,除了南边猪圈山地的那片枣林,就是伫立在通往四合院后门的屋檐下的两排枣树了,它们就像“豆芽菜”体型的瘦高个,长过了屋脊。这些还不是最烦心的,最烦心的当属养大的肉猪没有销路。养猪是个弱质行业,价格时涨时跌,错过了这段好行情,牲猪价格又跌下来了,好在浮动不大。碰到流动资金不足的小养殖户,他们是扛不住的,多养一天就折一天的本钱,但是这种低价格的时候又是极少的。当然没有长大的猪另当别论。这些似乎都跟孙氏扯不上关系,她身在农场中,信息闭塞,不知道牲猪价格什么时候涨了什么时候跌了,她只知道猪没有吃的了,并还欠有顶了他们东西的老两口三万块钱呢!林场的猪原先是归林山乡肉联收购的,自林有钱接手林场以来,李爹爹就把这一业务转给了他们。林山肉联收购猪有一特点,他们只批发肉,还要象征性地给养殖户留下猪嘴、口条、猪肠、猪油、猪尾巴,有买有送,像回礼一样,挺好看。农户巴不得这样做呢,一只猪养了一整年,就图能留下些部件尝尝鲜。可是对林有钱他们这样的专业养殖户来说,这样无异于等于折了本钱。这还不算,有时肉联用麻木车拉走三四头两百好几的肉猪,并不是第二天就屠宰,而是饿上三四天,说别的农户催得紧,得先给他们安排了。孙氏心疼,让林老板每天送些菜叶去。第四天到了,肉联给林有钱打来电话说备好东西明天早晨三点钟来等着接下水,顺便把两头猪的肉钱拿去,剩下待宰的猪次日再来。要出栏的猪并不是每次有求必应的。

《农场创业》by 左手牵右手2006

她进入圈内用手摸了摸花猪的耳朵根部,花猪驯顺地“哼”了声,感觉有些烫。第一天给它用了1200万单位的青霉素,效果不大,喂食时吃了两口就去原地躺下了。第二天加大了药量,早晚各注射了一针1600万单位的青霉素钾,针眼处在往外渗药水,干透后似一道泪痕挂在脖颈儿。食欲不佳,眼圈发黑,肚子两侧瘪了下去,时而在圈内溜圈儿。第三天花猪的精神头似乎好了些,但孙氏还是给它打了一针1200万青霉素,喂食时倒还能起来采食,只是不像其它猪般大口大口吃食,而是一边拱一边汲水喝,不断被身边的同伴挤向一边。孙氏见状举起竹条帮其驱赶,它却不再吃了颤颤悠悠去往了角落,毋宁说还没有好齐全。第四天一大早传来孙氏的“呜呜”声,警醒的林有钱披衣起床看个究竟。他恼怒地大喊,这是做什么呀?双手扶在圈舍门框的孙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那头200多斤的花猪死啦!林有钱说,昨天还好好的呢!好啦,哭有什么用?惋惜之余,丈夫显然对妻子的哭泣表现出了一丝不耐烦。孙氏才掀起衣角擦干眼泪。闻讯而来的小可看到那花猪硬邦邦地躺在圈内,毛色发黑,其它同伴躲得远远的。他说,这是青霉素中毒啊,妈,妳这药下得太重了。孙氏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地说,前两日要是给卖了就好啦!去叫邦华起来呀,你们几人搭把手给拖出去。于是大伙拽猪耳朵的拽猪耳朵,扯前腿的扯前腿,薅猪尾巴的薅猪尾巴,大伙拖呀,推呀,硬生生把一头200多斤的死猪拽到了停在院落的三轮麻木上。并由林小可驾驶三轮车开往丽水镇,在路边找一枝条丛生的荒渠,连拖带拽扔进了水沟里。孙氏正在打扫圈舍,身背喷雾器里里外外的消毒。小可关好车门,撇了一眼沟里的死尸,带着不舍离开了。

林小可和林小雯两兄妹驱车来到了距铜城80多华里的丽水镇,再转车半小时才到石臼村。下车伊始,一名留着短发,高鼻子单眼皮,着一身半旧球衣、灰色裤子,脚穿一双有补丁的深筒雨靴,裤脚束进靴内的十二三岁的少年从村口迎了上来,说,是小可哥和小雯姐吧?!我是你爸妈让我来接你们的。小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为他的真诚和质朴所打动。小可微笑地说,好。我们走吧!

刘志发

老两口退休前是教师,每月合并在一起有好几千元的养老金入账。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在省内开了一家汽车零配件贸易公司,二姑爷供职于铜城税务局,三儿子在当地专门从事承包村里的水利工程,这些外部条件注定能帮助尚处在古稀之年又梦想“退而不休”的二老进入农场开发的资本运营。至于为什么这样劳心劳力,听老人说是为了三儿子,三儿子的工程时有亏损,借钱还贷是常事。如果说因为病痛而担心农场荒废,那么,把林有钱一家赚上山则成了他们一时的缓兵之计。

东边灶房的丽丽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家人的午饭,她自是全副武装的——头巾、花式的罩衣、袖筒穿戴得齐齐整整。总之没有一个闲暇的。小文博真是乖呀!不知几时醒了,躺在床上两眼水灵灵地望着粉红的蚊帐,不哭不闹,似乎在给妈妈传递某种信息。妈妈呀,你放心地做饭吧!我会很乖的。

院内的柴火越来越少了,当初开发农场堆的像山一样的干柴蔸,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孙氏苦着脸说。一旁甩着手,换上了老二从部队带回的蓝白相间的横纹条衫和佩有肩带的深蓝色训练服的林有钱,正准备去喂猪的,听了妻子的话后,他不满地说,你们烧柴像烧窑一样,再给你这么多柴,也经不住你这么烧哪!妻子大声回应道,有钱呵,哪一日不煮几大锅潲水?现在还煮得少了。这又不是吃的,假使是吃的,你可以说我拿去吃了呀!父亲一时语塞,为了消除妻子的担忧,他善解人意地说,好的,从明天开始,我将带邦华、小可每天去对面山一人背一捆干松树枝回来。

很快,自繁自养加上外购的猪,林场的猪圈已经不够用。他们有了再建一栋猪舍的打算,新址确定了下来,就建在母猪舍的下方,其中一面墙刚好能就着,只需建另外三面墙。他们并不需要请匠人,林有钱是现成的泥工,帮手自有小可和邦华父子。农场的日常与运作一切如初, 晚饭看过两集电视剧后,大家都早早睡了。

左手牵右手2006
左手牵右手2006  作家 刘志发,男,八零后写手,二零零三年就读于大冶师范,期间系统地学习现代汉语,二零一三年进入文学的殿堂。

农场创业

【小说】观3D电影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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