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樱花谷的樱花飞满天的时候,绿芽城城主的女儿秋星洛和自家夫君兼表哥君世勋吵了一架,夺门而出,去了马厩牵起那一匹居寅,出城去了。在春风带来的百花香里,她策马而走,圆圆的小脸儿上,都是委屈和不甘,还有深情被辜负的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觉天色已晚,准备回转的时候,见到暮色斜阳里,有一个飘着花瓣的山谷,有炊烟升起,心下一喜,拍了拍一下胯下的白马,“居寅,走,我们去蹭一顿农家饭。”
日影散乱,居寅停下的地方,到处都是樱花,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美的花瓣,沉醉在在这里,松开缰绳,“居寅,你自己玩一会儿,等会儿我喊你。”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哒哒哒哒的跑进了山谷深处。
01
秋星洛看着漫天飞舞的花,心里的悲伤一扫而空,就那么站在花树下,旋转了起来,鹅黄色的春裳,滚着红色金边的裙摆连着飞舞的花瓣一起,给鹅黄色添了许多喜气,白色的貂毛斗篷,跟着她旋转出美丽的弧度,“呵呵呵呵,”她的笑容,在这一片宁静的小山谷里,悦耳动听。
有蝴蝶绕过她的身边,停在她乌黑的发尾,雪白的脸,有着往日没有的神采,她已经许久,都不曾这般开心了。正当她陶醉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娇软的声音,“薄言,你听见小女孩的声音了么?”然后便是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回答,“芣苢,没你也听见了?”
秋星洛一惊,舞步乍然而止,蝴蝶被从发端甩开,那花瓣也扑簌簌从她披风上坠到地上,一层层的花瓣地毯,在她的脚下,散发幽香。对面,携手走来了一对男女,男子一袭紫衣,仅仅一根玉簪束发,女子一袭白衣,一头的墨发,散在肩头,女子手执书卷,在离秋星洛一射之地,偎依在男子的怀里,似乎在探讨书里的内容,她秀眉微蹙,看的秋星洛都呆住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
怔愣之际,对面的女子开口了,“小姑娘,你有心事么?”声音柔柔软软,听得秋星洛的心都软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飘忽了,“啊,没有啊,你叫芣苢?你好美啊。”
女子娇娇一笑,“天色已晚,你便在谷中休息了,明日再走吧,我和薄言已经备下饭菜,你跟我来。”说着牵起秋星洛的手,便往花丛深处走,她的手冰凉如玉,秋星洛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温度,却心神恍惚的如同踩在云端,一步一步跟着她,被她踩碎的花瓣,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身后的天边,晚霞周围环绕的飞鸟,也开始呼朋引伴,携手归家。
02
到达竹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被月亮取代,那个叫薄言的男子告了一声失陪,便去烧火煮饭了,秋星洛的双眼瞪的老大,“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你夫君为你洗手做羹汤,芣苢,你好幸福。”白衣女子笑着点头,“嗯,薄言他,待我很好。”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你们的名字真好,听起来,就是一对。”秋星洛渐渐放开矜持,和芣苢攀谈起来,同时打量着竹屋的摆设,进门是用轻纱的帐子做的门帘,正堂挂的是一副飞鹤凌云,一联篆体的小诗飒然,小舟一叶空山静,瑞鹤偷云访柳汀。 芷若幽香侵户牖,游人乘月数孤星。
椅子都是竹子做的,精巧别致,对着正堂,左边的一个瑶琴桌,上面摆着伏羲琴,墙上挂的是紫竹箫,还有一柄剑,右边是两张竹子做的衣柜,上面刻着的是鸳鸯荷叶细雨濛濛,正堂和柜子之间有一幅霞影纱做的帘子,后面的床榻若隐若现。
秋星洛左手边摆着刚刚芣苢给她沏好的茶,竹叶青,还有晨露和樱花瓣,热气氤氲,端起来闭上眼睛轻嗅,开口,“这样的地方,就是神仙只怕也住得呢。”
“姑娘过奖了,还未请教芳名呢,不知,可否告知?”芣苢素手拈起茶杯,轻笑,撇了一下茶叶,吃了一口,问道。
“我叫秋星洛,秋日的秋,星光的星,洛神的洛。夫人,可以叫我小洛。”秋星洛单纯的开口,不过眉宇间却又含着淡淡愁绪,不知道表哥有没有找自己,这抢来的婚姻,自己一个人的爱情,到底算不算一种执念?
“好,看小洛似有愁容,不知芣苢可有幸听一听?”芣苢歪着头,看着很是好奇。秋星洛晕乎乎的点头,开始诉说自己的愁怨。
03
我和表哥青梅竹马。他母亲秋若水,是我姑姑,因为我父亲是城主,所以唯一的妹妹并没有远嫁,而是在本地找了一个才俊,也就是我的姑父君无言,婚后不久便有了表哥,取名君世勋,父亲看妹妹已然成亲,便也娶亲,一年后,有了我,姑姑和父亲感情特别好,所以约定,以后做儿女亲家,我出生的时候,姑姑特别高兴。
从小,我便知道,我长大了,是要嫁给表哥的,所以我跟着母亲学了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因为姑父在江湖上很有名望,是武学世家,表哥自然也会跟着学习,为了能够配得上表哥,成为君家名副其实的宗妇,我付出了常人所没有的努力。
可是,我做的这些,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臭丫头,那个丫头,是我从绿芽城外练剑后回来的路上捡到的一个小乞丐,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很渴望有一个伙伴,我把她带回家,教她我会的所有东西,让父母认她做女儿,我们情同姐妹。
那一年,我十二岁,表哥十四岁,他生日,我带着我结拜姐妹,孔昭,一起来到了君府,给他过生日,表哥对我以礼相待,我却感觉到他的疏离,当孔昭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孔昭或许没有看见,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
果然,宴席没结束,孔昭跟我说要去如厕,我不放心要跟着,她说没事的,有丫头带着,嗯,她的丫头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叫元夕,因为我说过孔昭就是我的妹妹,所以元夕照顾的很好,我点头,继续和姑母说话,几杯酒水下肚,我也跟姑母告罪去如厕,却在快到恭房的花园里,看见表哥和孔昭,无语凝视,却胜过千言万语,他们抱在一起。
04
“你们在干什么?”我出声,表哥一惊,松开了她,孔昭连忙跑过来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摔倒了,表少爷他只是扶了我,小姐别生气。”满眼的泪水,昭示我的蛮横无理,我的心刹那间碎了,表哥走过来,“你果然往日里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表哥,我……”“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告诉母亲,我心悦孔昭,我要娶她,至于你,我是不会要一个恶毒的女子当妻子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便甩袖走了,我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伸手却连衣角都没有抓到。
“为什么,孔昭,我待你不好么?我有嘉宾,德音孔昭,我以为,我取这个名字给你,你是知晓的,我们是朋友,是姐妹,你,到底是为什么?”
“小洛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表少爷他,他说他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推开他,你明知道我从小就爱他?”我的声音尖利,她似乎受了惊吓,躲在了走过来的表哥怀里,抬起头,楚楚可怜,“表少爷?不是小姐的错,小姐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是我自己的错,我崴到脚了……”
没等她说完,表哥抱起她,离开了花园,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收到了元夕的尸体,是表哥派人送的,说元夕护主不力,活着也是累赘,我当时心都碎了,可是,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孔昭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找母亲哭诉,母亲寻了姑母来,姑母说表哥对那个孔昭很是用心,她也没有办法。
我认定是孔昭的错,我一定要嫁给表哥,那是我自出生起便有的信念和向往。我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姑母,如果不答应让我嫁给表哥,我就自尽。
05
十四岁的时候,我如愿嫁给了表哥,孔昭被姑母送到了外面,我是正室夫人,孔昭变成了外室,姑母规定表哥二十日在府里,二十日去府外。只是,表哥在府里,总是对我谩骂,一年了,他从未对我有好脸色,没有碰过我一个手指头,前些日子,听说,孔昭有了身孕,而且,我看表哥近来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学过一段日子的医术,所以我告诉他身体有疾,他不信,说我咒他,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中毒,可是姑父的名声很好,正邪两道都很敬佩他,不会有人暗害他的,我实在想不出来,或许是我多想了,只是这一年来,我总是想着,年幼的表哥虽说对我不假辞色,但是还是温和的,从未向现在一样,疾言厉色,我是不是错了?
秋星洛说完,便倒在椅子上睡了,芣苢轻轻一笑,一把抱起女子,放到了霞影纱帐里的竹床上,盖上被子,然后走出去,厨房里,已经做好饭的男子看见芣苢过来,伸过来手拉着她,“睡了?”
“嗯,睡了,给她一个梦,或许,她便明白了,你说呢,薄言?”
“芣苢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是,你还叫我薄言么?你不是早就认出来了么,我的芣苢?”
“嗯,是啊,我早就认出来了,你是慕言。”芣苢轻笑,“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爱吃的,来尝尝。”说着盛了递给她。炉上的水正温热,冒着热气,煮着的,是一个青瓷的小酒壶,酒香四溢。他说,“以后,便叫我薄言吧,就当是,为了记住他。”“好。”
06
床上的秋星洛睡颜沉静,像是娃娃一般,一动也不动。她的灵魂,从身上站起来,走到外面,屋子后面是一片竹林,风声飒飒,带来一串串呢喃,她越走越冷,看见前方有一放清池,满池的荷花摇曳,奇怪,春日怎么会有荷花,却抑制不住好奇的心,一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