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的婚礼(上)

2020-02-28 17:16:33

婚姻

1

阿宽不像是能讨到老婆的人,我一面想着,就赶忙去柜子里翻西服,心里抱怨着当伴郎还得自带西服,没有这个道理的。

正想着,阿宽来电话催道:“兄弟你务必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到我家啊!还来得及吃口中饭!”

我看了看表,离发往阿宽村首班车时间还早,说:“放心吧兄弟!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我怎么会迟到呢!”

“能找见吧!”

我哈哈大笑道:“又不是没去过!”

“那就好!先这样啊!我挂了!记得打扮得精干些!我不介意,你未来的嫂子可不同意哈!”

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当伴郎,当然要展现出最好的一面来,还用你说?这小子真是重色轻友。还没娶媳妇就把老朋友忘在一边了,结了婚还了得!?

只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么晚才出发,难道是要去新娘家住一晚不成?管它呢!反正管吃管住,我是完全没有经验!就当去旅游了,跟着人走总会有办法。

我家住在县城,和阿宽是在县里上初中认识的,他学习太笨了,但是人不错,好得像个傻子,所以很早就辍学了。从县里开往阿宽村大概要花不到一个小时,模糊的记忆中来过一次也是初二某一个暑假了,那些年我们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可如今却要结婚了,实在不敢想。

班车照例停在村口,记忆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无故添了许多红砖房子,颇有新农村的气息。几经辗转,凭着残留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变化还是很大的,因为大门换了。十多年没见果真阿宽变了,成熟得像个三十岁的男人,长得越来越像他爸爸了!终究逃不过如此宿命。仍旧是大大咧咧地笑着笑脸相迎。阿宽说婚车在村口等着,家常便饭先随便吃点,不要嫌弃,晚上再好好招待大家。

我说:“我刚从村口进来,怎么没看见?”

“谁叫你这么积极!来这么早干嘛!比新郎还着急!又不是你结婚!哈哈!”

辛亏是好兄弟否则换谁都会翻脸的。和我们同去的还有阿宽村一帮发小,早忙活着在打帮手,显得我倒像个吃白食的。唯一的一个女生是伴娘,腼腆得像新娘,一句话不说,我想挑逗都无从下手,仿佛一只肉食动物面对只千年神龟。阿宽看我有撬龟壳的意思,说人家对象就是他们村的,今天正好有事不在。这个念头顿时吓得烟消云散。

我强颜欢笑道:“不要瞎说!我是那种人么?”说着不忘朝伴娘笑一下,表示合作愉快。

吃毕饭一个弟兄号召收了炮钱,每人各一百块,说炮早已买好搁在婚车里。

车队头子早等得不耐烦了,嘴里直嚷嚷:“你们吃饭哩?还是吃甚哩?”阿宽塞了盒烟才不说话。打头的小轿车探出个脑袋说:“快上车!”阿宽姐夫,婚礼管事儿的,又名掌柜,说白了就是负责烟酒的遣散,因为只有这为数贵重。迎亲的车队是八辆大众,在农村算是气派的了。

2

新娘是L县人,那地方是个穷山僻壤,唯一的好处就在于彩礼不贵,当地有句俗话叫“万里挑一”,顾名思义一万零一块,便宜的像白菜价,是娶不起老婆的首选之地。

年轻姑娘就像早市的菜,新鲜水嫩,无不抢手的道理,照理说该水涨船高,可惜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凡事讲究个门当户对,条件好的高攀不起,穷苦人家割了脑袋子也拿不出钱来,青春保质期有限,故嫁女儿堪比越南的行情,所以下手要早,否则只有捡烂剩菜叶的份。

阿宽极有远见,早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句谚语,酒桌上托L县当地一个远近闻名的媒婆子牵了线。那媒婆不仅做活人买卖死人的也照牵不误,手里掌管着阴阳两界姻缘的命脉,谁家个新死了女人谁家有光棍坟,第一手消息她最先知道,且年龄越小下葬越早最好,有的是人开了高价钱买入手的,无形中滋生了一条冥婚产业链,所以偷尸卖尸在L县这一带极为猖獗,一切皆因为一个穷字,人性在他们面前便算不得什么了。

村民的素质也实在不敢恭维,穷山恶水出刁民,L县人是出了名的臭名声,甚至在省城里,一听是L县人都不肯租房子给他们,所以当地流传着一句谚语:十个日本兵,抵赖不过一个L县人。和这样的丈人打交道实属上辈子造的孽。可是没有办法,谁叫人穷呢?

阿宽这个人是典型的村里老实人,为人正直,且憨,没结婚就电话里骂过老丈人的爹,见了面磕头谢罪。老头子瞧这小子是个豪杰也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嘴上虽不乐意,心里倒觉得是女儿上辈子修的福分。上学的时候,他个矮人黑,是我们首选的欺负对象,且左手大拇指奇宽,阿宽这个名号便是这样得来的。

洗饭缸、打水、没少欺负过,但这家伙有个好处,从不记仇。初中毕了业就不念了,在外面打拼了几年手头有些个余钱,赶紧趁年轻结了婚拉倒,可是等不起,村里人的青春就是一部分相当名贵的财产,到办事的时候,还不忘告诉哥儿几个,回来热闹热闹。

3

中途集体撒过一次尿,阿宽姐夫下车散了一圈烟。再停下来,天已经黑的很彻底。我急得直问这是要开去哪里?不是说去接新娘么?

阿宽说:“你只管跟着就是了,要不是因为你长得帅,这好差事才不交给你!我们村后生个个歪瓜裂枣的,实在拿不出手,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不能让娘家人小看咱!”

我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竟说得头头是道!但听了这一番话我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害羞道:“我知道了。”

阿宽只透露说今晚在此地下榻,明天一早去新娘家。我想管吃管住跟着便是了,管它那么多干吗呢,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但实在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早点出发呢?非要多住一晚花这个钱?”

阿宽说:“离得太远,怎么也赶不回去的,总归是要住一晚的。”

我恨不能说好!我倒是希望你绕地球环游一圈!嘴上说兄弟你想的真周到。

下车人聚拢在一起倒有不少,除去伴郎伴娘新郎不过是两拨人,同村的发小和音乐。还有一对夫妻,摄像的和化妆师,一再声明单独分一间双人大床房。安顿好住处,就近找一家像样的饭馆张罗吃饭。正好凑了两桌,吹啦弹唱的老艺术家们早抵不住酒香的诱惑,眼巴巴瞅着阿宽姐夫分酒,没等人敬先尖着嘴呷一口,香得人眼馋。

这阿宽姐夫也是个侠客,菜刚上来没几个就感谢大家来参加阿宽的婚礼一饮而尽,而没说我干了你随意那句话,弄得我们这几个关系好的兄弟莫不得空着肚子下一杯。

都是从那个蹉跎年代过来的,娶他姐姐的时候,照样也穷困潦倒,还把小舅子存在姐姐那里几个钱当了房租交,去年受网上加盟商的诱骗,大张旗鼓在县城开了家火锅店,本以为咸鱼翻身穷人当家做主人了,不料门可罗雀,不过几日关门大吉,不仅家底赔个精光,还欠一屁股外债。阿宽家里的境况也不容乐观。他爹人憨的一句完整话不会说,娘精神失常,不用人照顾就不错了。姐姐是一个弱女子,婚礼他姐夫不操持,谁来做主?

所以农村有一句俗话,娶没兄弟的,嫁没弟兄的,否则莫不是往自己身上添负担。可条件好的独生女,哪里配的上?如今在一家煤矿下井,活儿今天有的,明天没的,媳妇刚怀孕,眼瞅着又快过年了,几杯酒下肚,心事再也藏不住,直红着眼说兄弟们吃好喝好。

席毕,三三两两走回住处,趁着酒兴称兄道弟个不了。当晚还有几个兄弟直接来这里碰头的,平日各忙各的,聚在一起很不容易,竟有种过年的气息。仅有的娱乐项目当然是炸金花赌钱,后半夜赌红了眼,全忘了这是在办喜事。实在累的不行,横七竖八躺一起,迷了会。

心里惦记着事,总睡不熟,略微消除困意就醒了,阿宽已经化妆去了。我想误了大事!洗了把脸忙赶过去。费了好半天劲才找到化妆师夫妇下榻的雅间。伴娘早已打扮得亭亭玉立,我朝她莞尔一笑,阿宽再次提醒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化妆师说伴郎不需要。我说阿宽怎么不叫我起床,便眼巴巴坐一旁看着。

新郎拾掇好了,化妆师喊:“你过来!”

我满脸荣幸,听话过去。

一股浓胭脂味呛得我昨晚的酒菜差些呕出来,化妆师脸上搽了厚厚的粉,仿佛磨坊里加工面粉的伙计。从桌上一个挂满镀金链子的精致女士皮包里翻出个极为秀气的小瓶子撸了手啫喱往我头上一抹,说好了。

阿宽问:“花儿呢?”

化妆师恍然大悟,往我左胸前别了朵小红花,下垂的红丝带像长了只小尾巴,刚好写得下伴郎两个字,且是拿金漆镀的,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了,显然不知用过多少回。

阿宽姐夫嘱咐别落东西,和旅馆老板娘结账。清点人数,安排进车。

外面天漆黑一片,隐隐望得见一梭月亮隐身在云里,忽隐忽现,星星闪烁不定像通了电接触不良。此时大概凌晨五点左右,冬日的长夜就像贪睡的孩子。

嘴里呼出的气在路灯下冒白气,人人都冻的搓手跺脚,点烟取暖。车开大了空调热车,嗡嗡作响。

今天不一样,得按顺序坐,伴郎伴娘新郎坐头一辆白色小轿车,其余的自行组队,但也不能随意坐,听掌柜的安排。拉我们的正是车队头子,鼻孔朝天,一脸傲气,谁都不放眼里的样子。一上车入座,暖烘烘的空调像一床棉被,整夜的困再也忍不住,车子一发动就不省人事了。

4

天蒙蒙亮,山隐隐现出轮廓,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引得司机只问阿宽路指对了没有?我们这可是领头的车!

我也惊醒了,只捏把汗。

阿宽说怎么可能记错老丈人家。

再走了不远,一座山腰处依傍着几户人家,司机高兴得像荒岛上的鲁滨逊遇见了星期五。

待绕到背面,好家伙!密密麻麻全是人家!阿宽说好像不是这里。

司机顿时又陷入了迷雾。

阿宽惊喜地喊:“就是那里!我记得,有一片枣林的!”

不远处还是一座山,这山仿佛是一孪同生,丝毫看不出区别,城里人开了高德地图导航先迷了路。可不是么!山顶有一片茂密的枣树。

阿宽说丈人家就藏在那后面。

看着近离得远,开近山脚下,太阳公公的起床气已染红了半个山腰。村口赫然竖着一个大牌子,老凹村。

司机再次确认是不是这里?阿宽没好气道:“这还有假?你怎么老是就不相信我?!”

司机给顶了一句,没敢吭气,停车熄火,通知后面的车到了。阿宽姐夫下车发号施令。炮手们是阿宽同村发小,早等不及,迫不及待从后备箱取出二踢脚炮仗、鞭炮,像大孩子过年。

音乐从睡梦中惊醒,不情愿的下车,乐器摆弄半天,换了几个调调,终于吹出首像样的曲子,这沉睡的大山缓缓苏醒了。

鼓面似乎也冻僵了,许久发不出满意的声音,老艺术家们摩拳擦掌戴了手套,一面打着锣鼓拍着铜擦,车缓缓开驶进村,男女老少都端了饭出来门前看,脸上惊异的表情又有一丝防备,俨然一副陌生人入侵了她们的生活,我故意摇下车窗,以便于他们看清我的脸。

老凹村的人家均匀分布在一座山上,名入其村,山腹像给人挨了一拳凹回去一大块,除此之外和其他山并无区别,山势险峻,且长满了灌木丛,爬上去实属不易。祖先早有远见,山路以盘山公路的理念设计,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只是路面过于狭隘,恰好容纳一辆车侧身而过,稍有不慎,一脚油门踩下去,阴阳两隔。

司机吓得大气不敢出,车队头子的嚣张气焰也给削去大半,直说过一次好家伙!便专了一万个心开车。我们更是屏住呼吸,生怕一呼气微妙的空气触及司机汗毛孔分了神,连人带车栽沟里。音乐也吓得不敢吹了,远远跟在八辆婚车后面,直为开车的捏把汗。终于渡过穷凶恶极地带,心跳也吓得少了一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山顶还是非常开阔的,别说停车调头,小小漂移一下也不成问题,只是小心把丈人家的窑顶压塌,丈人家正在这下面(农村窑顶建筑特色又名场子,故秋收用来晒谷子等农作物,平日里用青石滚子碾平了使窑洞结构更加坚实——也叫碾场)司机下了车腿都在抖,点支烟压惊,连摆手说开天价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丈母早等在山顶,面色沉郁,穿件大红袄子,扣子是老式打结的,头发黑而密,扎成一捆耷拉在胸前,足足有手腕粗。人虽那么老了,胸却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只是稍稍疲惫得耷拉,像熟透的稻子,大红袄子都遮不住老房子要着火的迹象,可惜皮肤松弛,丝毫唤不起人的欲望。我惊呼我竟会这样想!

忙把这个违背伦理的念头强行删去。村里人的发质普遍较好,平日里吃的五谷杂粮不含任何添加剂,种的蔬菜也不打农药,喝的水虽称不上山泉水,乃上天所赐,汇集了羊牛马粪,但不拘谁会介意,说不定还添加适量矿物质,是真正自然结合的产物。整体看来干净整洁,却给人萎靡的印象,想是一夜未眠操劳女儿出嫁事务的缘故。

手里拿长条红布披帛呈X状别女婿胸背间,咯吱窝里夹一块红布,小心翼翼铺地上让阿宽跪下。阿宽瞧丈母脸色也不敢发出表情,只听话的跪下。丈母口中念念有词在女婿头顶画个圈,像泰国的降头师下蛊。阿宽受过礼后随同丈母向一面小土坡走下去。

我们也紧跟着下去,一路上大气不敢出。

5

丈人家高居山头,鸟瞰下去,老凹村的地貌尽收眼底,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只是高处不胜寒,明显感觉比山脚要冷,亏得那片枣树御寒不至于刮大风时把屋顶给掀去,只是经不住寒风的肆虐,早已光秃秃的。

放眼望去一片人家,唯独丈人家院里很显眼,闹哄哄围着一堆人,其他人家像无人居住的荒凉之地。这地方的人家大多是窑洞,丈人家特立独行,非弄一间瓦房,显得非常洋气,且不说红砖是怎样运上来的,盖起来有多难更不用说,引得人们为这巧夺天工之处,莫不嗤嗤称赞。

瓦房居西侧面朝东,正北面三间窑洞,院中心的一颗小枣树简直是画龙点睛之笔,那栽培的园丁莫不是神笔马良,使得冬日的苍凉中有了一丝生机,剩余漏风地方给一圈土墙围起来,算是院墙,门是一个栅栏做的。

第一件事当然是探花儿,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新郎官抢到手方可进门。花儿本当应设置在院门头,可新娘家没门,一折腾怕把院墙也给拆了,干脆弄在房子上,房子总不会塌,可还是没有窑子牢固。正窑门上方天窗玻璃处伸出一根竹竿,系着朵红布扎成的花儿。

我得天独厚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立马轻敌了,想这不成问题,自告奋勇说:“兄弟骑我脖子上,伴郎的使命到了!”

可是为何无人守护花儿?这情势不大正常,照理说该娘家一帮人着拥簇着花儿,待新郎官吃一番苦头受尽折磨再百般刁难,要足了红包才肯勉强放进屋去,兴许这地方没有那些个风俗,只是走个过场罢,管它呢!先下手为强。

不料刚到门前,花儿动了一下。不妙!里屋有人操控着!

果然不简单!紧接着门开了,出来一帮小后生,个个生龙活虎蓄势待发,很明显是以小舅子为首的。

小舅子是个平头小伙子,比阿宽高一头,可能对排场不满意,眼里有些敌意,稍有舒展筋骨,说:“来吧!”

阿宽说:“兄弟,骑你的时候到了,快蹲下!”

阿宽村发小们高声道:“伴郎!就靠你了!我们会做好掩护的!”

我肠子都悔青了,硬着头皮当牛做马,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几步,腿有点软。

摄像的不容错过这唯一可拍摄的环节,但怕碰翻了机器得不偿失,躲到十米开外,撅着屁股,摆足了架子,专业得像电视台来的。化妆师在旁直替老公捏把汗。村里的老人们都一个个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电视机里的明星。毛头小子们一瞧这架势,更卯足了劲儿。

我心虚得直冒汗,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这把老骨头了,唉!想背后有一帮兄弟扶着,倒是不可能倒的,只要别给绊倒,准有胜算,注意力该全放在脚上。大不了摔一跤!充其量……

阿宽道:“兄弟?怎么还不冲?你怕了?”

我如梦初醒道:“等你准备呢!你不要紧张啊!”

阿宽说:“你快点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都不知怎么冲上去的。

丈母点了支烟,坐看云起,这村里的老人们几乎全有烟瘾,牙齿像秋收金黄的玉米粒。

阿宽眼明手快,倒也争气,第一个回合就成功探到了花儿!人群炸了锅似得嗡声发出胜利的欢呼。初战告捷,莫不为阿宽矫健的身躯叹服,都说小子看不出来啊!身手不错啊!

阿宽只谦虚道:“超常发挥而已,你没听说过四两拔千斤么?人在危险的情况下,往往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小舅子就不高兴了,说:“这回不算,再重来一次,你们耍赖!”我一听还要被骑一次,相当生气,反驳道:“你这小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还没说这是你们自己在耍赖呢!”

阿宽怕耽搁时间,说算了,把早准备好的红包一一悉数发放,门立马便开了。

窑洞深处还套着一个洞,是新娘的闺房,大门紧闭。我想糟糕!还有闺蜜这一关,不知要多难过,女人的心海底针,且比针眼还细,天知道耍什么花招,这闺房的门得花多少红包砸得开?阿宽心疼钱,抱虚掩着的侥幸,冲上去推了一下,转而绝望地蓬蓬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妆还没化好呢!”

亲近的尊长这时候也跟着进来了,丈母和一个长相清瘦的老头——新娘大舅,叽哩哇啦热情的招呼我们坐。

窑面新刮的白,涂料味刺鼻。窑深约三丈,宽一丈多,除去门宽的走道,全是炕的地盘,仿佛专为睡人而凿的窑。

窑最深处搁一架老式红木组合柜,老得看着都要散架,但柜门是先进的推拉玻璃,茬满泛黄的照相,岁月无情的蹉跎使得相片上的彩漆翘起并打了卷儿,老化得发酥,一碰就碎了,吓得人只敢看看。上面稳稳当当搁一只摆钟,至少有八十年历史,那钟是历史长河的先驱,不把一切比自己年龄小的物件放在眼里,悠然自得地滴答……滴答。

闺房的设计理念,连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都想不通,可能掏洞的掏昏了头直接拐向西掏了个迷你的小洞,至于有多深,等闺房门开了才知道。可能建时正值兵荒,祖先为避难而设。没考虑后代使用性能的问题。

窗台上摆着几株萎靡不振的盆栽,萧条黯淡。

炕上散落着一副扑克牌,摆三张小方桌,盛花生瓜子糖果的盘子满得快要溢出来,皮满地都是,想是小舅子们的战场。地上是一个燃烧正旺的火炉,熏黑了的铝壶烧开了打着口哨,新娘大舅一面添碳,责备小青年们只顾着玩不知照看火炉。铁皮烟筒拐个弯儿直伸出天窗去,周围那一小方白又熏黑了。

窑里暖如阳春三月,和外面简直两个世界,一坐炕还是热的,难不成有地暖?顿时万般钦佩这科学技术,原来炕尾一方小洞燃两根木材,正烧炕。我忍不住想问一句火炉的烟囱为何不直接连炕上,岂不是省去一部分燃料?怕显得不专业,没敢张口。

在这个自造的温室里度过漫长的冬日,只会恨时间过得太快,太舒适了!不享受一下岂不是有眼无珠?太浪费了!便仰身一靠,舒缓一路舟车劳顿的疲劳,头枕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吓了一跳,原来炕角睡一只大花猫,迷醉着眼打呼噜,对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丝毫不为所动,只泰然自若挑眼轻视一下,似乎非常愿意和我接触的样子,我忍不住内心的欢喜便抱怀里了,只是肥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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