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少女与哈姆雷特(2)

2019-02-14 16:08:39

爱情

“我马上进组了。导演说我需要再减五斤,上镜时才会更贴切角色。这个肉菜和汤的味道都很好,你替我多吃点。”章颂思看过网上流传着的明星减肥食谱,当时的感受远不如现在亲眼见到连坐着都很高大的白芷尔啃青菜来得直观和强烈。

这一餐,章颂思在白芷尔连续不断的夹菜攻势下,吃了个十分饱。走出餐馆的时候,她连弯腰都觉得困难。她和白芷尔沿着夜晚的街道散步。晚风习习,拂过他们的脸庞,是夏季难得的舒爽。

他送她走到校门口,道别时看见远处的一轮月亮,比那次在东兴县看到的更加迷蒙。互相说了“再见”后,白芷尔却折返回来,走到章颂思面前。

“戏在东北拍。我进组的时间是后天上午,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没法回来B市。如果你有急事找我,可以打电话。”

章颂思怔了一下,然后微笑说,“好的,我知道了。”

“没有急事,也可以找我。”

章颂思点头。

“微信、短信、电话都可以。如果我没回复就是在拍戏,你不要觉得是我故意不回复。”

章颂思握住挎包肩带的手更紧了。她不动声色,可内心已满是波澜。她清楚,白芷尔这番表现意味着什么。她也无法按捺住自己加速的心跳,对白芷尔说的话全盘接受。

她重新向他道别,“你好好拍戏,我期待着最后的作品。你一定是最耀眼和出彩的。”二人再未说出什么惜别之语,却又字字句句含着珍重。

九月,章颂思递交了博士申请。她的研三生活也正式展开。除了原来固定的学习外,她的生活中好像多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就是和白芷尔聊天。

白芷尔每天拍戏的时间不固定,所以她不主动发消息,但一旦看到他的消息她会立即回复,不敢耽误半刻。他们的聊天内容很是日常,多是白芷尔在剧组的见闻和章颂思在学校的研究进度。白芷尔对她过去走遍的大小村庄也感到好奇,章颂思有时间就会把趣事录成语音,讲述给他。

一来二去,他知道了章颂思的经历,她也知道了白芷尔是怎样被老板周澜彬发掘并签约成功,又是如何悉心栽培他。章颂思终于了解,一个没有作品的新人初出茅庐取得那样的角色,其过程中来之不易。这份不易既是白芷尔的,也是周澜彬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十二月份,期间刘阔几次打探说:“颂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掩藏不住这份心思。

白芷尔杀青回来的次日晚上,B市飘起了初雪。他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等在P大东门的路灯下。章颂思接到他的电话以后从研究室赶来。她脚步匆匆,走到他面前时,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白芷尔见状,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带。章颂思的鼻尖碰到白芷尔的胸膛,虽然隔着厚重的羽绒服,她还是没预兆地脸颊发烫。

待她站稳后,白芷尔清了清嗓子,颇为正式地说道:“小章,你这段时间过得挺好呀,面色红润有光泽。”

章颂思总觉得这像是什么广告语,也不去理会,只是问:“那你过得好吗?”她一仰头,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我本来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但现在看到你这么开心,我觉得我应该也算过得很幸福了吧。”

章颂思听见他的话,一时语塞,不知接什么。

“小章,你想我吗?”

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水珠滑进她的眼睛。她眨眨眼,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嗯”。

白芷尔瞬间迸发出爽朗的笑声,说:“我也是!拍戏时经过的每一条乡间小路、每一片麦田,我都能感觉想象你穿梭而过的情形。刚入冬的时候,我穿着军大衣站在门外看夜空,星星闪呀闪的,像是你的眼睛。

“小章,我分不清是在李奶奶家,还是在农场,又或者是在练习室你眼中只有我的那个下午,我喜欢上你了。我老板说,他支持我向你表白,你不要因为我的职业有所恐惧。那只是一份工作,就好像我也没有因为你学历比我高而退缩。”

这个少年总是坦荡到无所顾忌,让她为之一颤。崇拜与敬意,也正是她对白芷尔好感的源头。他的真心化成话语,是这样直接而不加修饰,横冲直撞地抵达章颂思的内心。她无法拒绝如此蓬勃的情感,她更拒绝不了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章颂思向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因初识时的礼节,而是一种带有温度的讯号。白芷尔则紧紧回握住,没有松开。

7

白芷尔在拍摄《麦芒》后,经武蔷导演牵线,争取到了参演著名话剧导演秦川的话剧《鹤唳》的机会。一年来,他一场不落地参与排练,跟着巡演,和章颂思聚少离多。

白芷尔养成了个习惯。他总是在线上和章颂思聊角色,她对角色的理解总是有着清冷和克制的理性,让白芷尔对人物的揣摩变得丰富立体。

《鹤唳》全国巡演的最后一场定在了年末,B市大剧院座无虚席。章颂思和周澜彬第一次相见。周澜彬风度翩翩,面容俊朗,完全看不出年近五十的样子。他与章颂思相邻而坐,侧头看了眼她,说:“这小子眼光不错。”

章颂思回视,先是疑惑,继而明白了周澜彬的语义。她粲然一笑,学着周澜彬的样子,目视前方,“周先生才是独具慧眼的伯乐。”周澜彬闻言不语,眉眼中堆积着欣慰。古语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周澜彬和章颂思都深谙此理。

舞台的大幕缓缓拉开,灯光亮起,画着老年装的白芷尔穿着破布衣衫坐在太师椅上,念起大段的独白。他只出现在第一幕和最后一幕中,却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剧目中的他身将就木,从始至终被孤独笼罩着,悲怆的情绪将整个观众席湮没。

聚光灯下,枯株般的老人周身充斥着绝望。可章颂思觉得,这一刻的他是鲜明耀眼的。这个男孩在舞台上的忘我的神态有多么迷人,又是多么富有生命力。

谢幕时,摘下头套的白芷尔满头大汗,站在演员队伍的末端。演员们纷纷鞠躬致意,为这出话剧不分昼夜排练磨合的他们接受着鲜花、掌声与簇拥。

白芷尔看到观众席上并肩而立为他喝彩的周澜彬和章颂思,突然觉得灯光如此刺眼,眼泪竟夺眶而出。他绕过人群,走到二人面前,先是与周澜彬拥抱,然后他把章颂思揽在怀中。观众不知道这扮演老人的演员怀抱着的女孩是何模样,只是觉得这场面连带着他们身旁站着的周澜彬都格外美好。

《麦芒》定档在春节上映,在扎堆的贺岁喜剧中特别抢眼。观影前,“武蔷”二字本身富有的吸引力是一切期待的源泉;而散场时,人们却对片中那个叫做“长均”的青年念念不忘。演员表上,“长均”后面跟着的名字正是白芷尔。

电影虽然没能在票房上成为贺岁档的冠军,但是口碑连连攀升。在各色评价中,大家对身为老戏骨的男主演一如既往地赞赏,与以往不同的是,真正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却是白芷尔。

媒体报道新人白芷尔“一夜爆红”并非偶然,他们发现他并非科班出身,被周澜彬挖掘后潜心培养了两年,为了《麦芒》的试镜去农村体验生活三个月,化着老年妆参演《鹤唳》一年都没有露出过真容……浮躁的娱乐圈好像被扔下一枚“炸弹”,它由周澜彬研发,秦川埋设,武蔷点火,一引即爆。

阑林工作室的白芷尔团队接到的采访邀约越来越多,周澜彬都仔细筛查,只选其中最权威客观的一家。那篇采访的最后,编者按:“从艺二十四年、现已退居幕后的周澜彬无疑是明智而有远见的。他培养出的白芷尔不仅是简单的新生代演员,而具有着更深远的意义。圈内人到底应该追求什么,前进的方向在哪里,我们都可以从周澜彬甚至是白芷尔的身上窥知一二。”

白芷尔的热度愈发高涨,曝光率却依旧低得可怜,他的私生活与工作之间被周澜彬架起一道坚固的屏障,有效地隔绝开。于是,大众眼中的白芷尔尤为神秘。

周澜彬给他布置了任务,让他钻研新戏剧本之余再读些名著。

周末,白芷尔窝在自家沙发里,脑袋枕在章颂思的腿上。他用书盖住脸,问章颂思:“小章博士,你说,为什么伟大的作品多以悲剧收尾呢?”

章颂思单手拎起书,把它合上,封面上的“HAMLET”分外显眼。她把手轻落于他的额头,思考了一会,答道:“人们轰逐美好,可现实中美好时常缺席。悲剧是辛酸的,但辛酸和不堪才是很多真实人生的缩影,也往往能够警示着我们。”

“小章,按你这么说,我们以后绝不要谈伟大的恋爱,我们就谈那种肤浅的、愚昧的、流于世俗的爱情。我们把它谈成喜剧,我不让你感到辛酸,不让你流泪,好不好?”

章颂思的手指在他的眉眼处摩挲,邮箱里还有一封刘阔发来的未读邮件。她抬眼看去,窗外正是四月独有的天高云淡。远处的一片澄蓝与21个月前她在农场与白芷尔共赏的景致渐渐重合。

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章颂思眼里和心里都被一个白芷尔占据地满满当当,不余分毫。他让她真诚而彻底地剖析自我,她伴他度过揣摩五味人生时难捱的孤独。那年,夏风旁,绿野中,他们二人注定成为同行者。

8.番外之白芷尔的小剧场

《麦芒》杀青后,白芷尔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周澜彬的办公室。

“叔,我要是谈恋爱,你会不会雪藏我、封杀我?”

周澜彬把手里的笔丢到他身上,“我是不是说过,你小子能管我叫哥就叫哥,叫不了哥叫老板,不准喊我叔!”

白芷尔把笔捡起,从桌上拿起笔帽盖好,正色道:“老板,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你说怎么办?”

“怎么喜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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