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沉闷,可能快要下雨了。
她会不会当做没有发生过,在很多个无人的夜晚痛哭流涕呢?
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她虽然还活着,但和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事情都会有一个结果。解脱。
我蹲下来,轻轻地靠着她,眼神看向窗外,依旧没有星星,天气有点冷。
因未满十四周岁,刘明的父母进行赔偿后,刘明无罪释放。
这天,我跟着姐姐来到了几栋有些破败的住楼前,姐姐仰着头看了看,我朝她看过去的方向看去,是在四楼的一个小房间。我跟着她上了楼,楼道里很黑,到处都是一些垃圾,还有出来觅食的老鼠。
“啪!”清脆的响声传来,像是玻璃瓶击打桌子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七年来,我看着这个人间,没有和他沾染上的人过得都很幸福。为什么那个人是我,我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我可能会参加高考,也可能会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忙碌充实地过着每一天。
他一开始没有看我,过了几分钟,他拍了拍裤子转过头看着我,犹如看垃圾一般,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拿着刀,捅了我14下。
后来我又醒了,但却是以最后的样子,身上的裙子还是红色的,原来,鬼是这个样子的。我看见我的身体被披上一层白布,旁边拉上了警戒线。
她起初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男孩的背影,看了一会又看着自己,最后看向我。她忽然笑了。
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希望她可以好受一点。
七年前我才知道,原来身体受损的死人是不可以立即投胎转世的,必须要在世间游荡,跟着害死你的人,直到他死亡,你才可以去轮回。
“砰!”房门被打开,迎面走过来一个男孩,是他!我被惊到了,又转头看着姐姐。男孩就那样直直地走过来,穿过了姐姐的身体。
刘明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里充满了渴望。
“我不该死的,我死了,弟弟怎么办?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姐姐靠在我的肩上慢慢小声的哭了起来。
我死了,早就死了。这是我死去的第七年。
刘明走之前,斜眼看着地上躺着的姐姐告诫地说:“今天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听见没有人回应,又补充了一句:“我才十七岁,最多坐两年牢,出来之后看我不弄死你!”
“是啊,不过我不一样,我被他强奸后就直接捅死了,哈哈,真是个混蛋。”我笑着回答她的话。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明已经被捅了一刀。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我看着我有些透明的身体,充满鲜血的白裙也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地上也都是掉落的牵牛花,跟那天的一样,我弯腰捡起一朵牵牛花,送给了旁边的姐姐。
这几天我注意到了一个男孩,在刘明出现的地方他都在,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可能是因为七年来跟着刘明,见的人太多了。但后来我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思绪回到现在,看着地上发愣的姐姐。
被强奸之后,我忍着恶心和疼痛,乞讨般地哀求他:“放过我好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相信我,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求你了...”
我感受生命的流逝,鲜血染红了白裙。
死在了那样一个美好的傍晚。
还没走进,就听到了一间房间里的争吵声。
最后男孩选择在那栋楼上结束自己,并不是为了他杀了人,而是,他的花朵已经被摘下,并被踩在了脚下,它的身体变得残破不堪。
一切都还在继续。
小栀,小栀。倒像个小娃娃的名字,可我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我似乎也有个娃娃,那是外婆第一次见我时为我做的,是个布娃娃,我记得我时常给她扎小辫子,但后来它不见了,我找不到它了。
本来已经打算转身走的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突然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刘明说道:“我还没到14岁。”
“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她问我。
良久,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可惜我只是个鬼,一个孤魂野鬼。想不了那么复杂。
后来我了解到,原来那是姐姐的弟弟,房间里的男人是她的爸爸,他们是单亲家庭。刚开始爸爸还是对他们好的,但之后失业了,就开始酗酒,经常打骂他们。姐姐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家,但弟弟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说完之后我就转身走了。
“等他死。”
刘明平时的生活也是极其单一,几乎是整天泡在网吧,吃喝拉撒也是在网吧解决。我很庆幸死后我的六识残缺,里面的烟味和恶臭味混杂着。我看着刘明打着我没见过的游戏,他打游戏时喜欢发出尖锐的声音,键盘也是敲个不停,他的唾沫星子全都喷到了电脑屏幕上。学校他也是很少去,一个星期只会回去一两次,而且还是换下身上已经不能闻的衣服。他只有在身上没钱的时候才会整天整天的在外面,他会选择一些小商店小超市之类的下手。
之后,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了。这是我对她说的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话。
也许是死太久了,我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但隐约记得“小栀”这个名号。所以身边的鬼魂朋友们都叫我小栀。
云彩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一旁的流水上,整个江面变成了紫红色,天的那边就好像燃起了大火,是它也知道了我的哀怨吗?
它为我奏起了哀乐。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没有人回应我。
一旁的姐姐抓紧了我的手,我的胳膊都要被她捏断了。我知道她现在的害怕,她怕弟弟之后会坐牢。
这时身旁的鬼魂小声在我耳旁说:“小栀,又来了一个新伙伴。”
我有些错愕,面孔很熟悉,我见过,是那个姐姐。她,也来了吗?我决定去和她打个招呼。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我麻木的低头看着地上衣不蔽体的姐姐,思绪飘回了从前。
“哈哈哈……”
他强奸了我。
为什么有的孩子从小就是恶魔,为什么他可以把别的孩子拉向地狱,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恶毒且心安理得。
午饭后,我背着外婆煮好放凉的绿豆汤,要去送给田间劳动地外公和爸爸。六月份的天,很蓝,微风轻拂,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我轻声哼着歌,低头采下牵牛花。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哭着喊出来,我抓不住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能听见我,但我却能听见所有人窃窃私语。
小镇上的夜晚很寂静,每家每户的门都紧闭着,似乎除了我没有看见这一切。路灯也没有亮着几个,显得夜晚更加的黑了,让人不自觉的害怕,怕的是鬼。
我抬头看着天,依然是没有星星呢。我笑了,笑了很久,笑的干咳发呕。这是我死后第一次笑。
“你今年多大了?”她抬眼看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便低下了头,她好像已经接受了她死了的事实。
“你,也是鬼魂吗?”几乎是很小的声音,要不是昨晚听过她的声音,我几乎是听不出的。
他朝地下吐了一口痰,抽着烟走了出去。
他叫刘明,我的邻居,在外婆家时的邻居,那个小山村里的邻居。现在是一名职高的学生,也是一个混混,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死的那年九岁,今年十六了。或许这个时候我已经在读高中了。”我说。
雨一直在下着,地上的牵牛花被雨水冲到了下水口,和刘明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有些不可置信,随机便恼怒,大声怒骂:“你想死吗?”
因为我恨他。
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捅了刘明14刀,就如当初刘明捅我一样,看着刘明不断挣扎,男孩开始发笑,他甚至笑的有点身体发颤。随后思索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你该死,刘明,这是你欠她们的。”
之后便是扭打声和打骂声。
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冲刷整座城市,也冲刷我身上的肮脏。雷声打断了黑夜里所有寂静,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今晚的夜还是没有星星,很黑,这是我不知道在外飘荡的第多少个黑夜。我不会觉得冷,也没有温度,也不会感到疲惫。我只是浑浑噩噩的在世界上游走。
“不要提我姐,你不配,我会为她报仇的!”听到的是一个凶狠但有些稚气的声音。
刚来的姐姐没有跟着刘明,她好像回家了。我想起之前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要一直跟着刘明的事实。
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最后的泪水。
“不用了,我还没满14岁,不用坐牢。”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午后,以至于今我都难以忘记。跟妈妈回到外婆家的我,对着乡野的一切好奇极了,我兴奋的跑上跑下。我积极要帮外婆做事,我学着大人模样整理家务,和来往的熟人们寒暄。
我的手拼命的想要抓紧衣服,直到没有知觉。殷红,璀璨的玫瑰,凄静地绽放着,缓缓地渲染出一片瑰丽的月。
过了几日,我和往常一样跟着刘明在街上瞎逛。
那时还是只有我一个鬼魂跟着他,现在看着他身边的鬼魂已经可以围坐一起搓麻将了,我嘴角有点微微抽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可以做到没有愧疚的杀完一个又一个的人,有时他可能会短暂的进入少管所,但数月后他仍会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带着他脸上恶心的笑容,他接受着青少年救助中心的“帮扶”和“改造”。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会懂这些,保不齐是你的女儿自愿的!”她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们开始小声说话。
之前我总觉得人死了都会投胎的,都是要轮回的。可现在看来还真的和以前想的不大一样,地府里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这些我都没经历过。
“你个拖油瓶,信不信老子弄死你!整天就是吃闲饭,你姐那个死丫头死了你又开始了是吧?”
我死了。衣不蔽体的死了。
今年是我跟着他的第七年,也是盼望他死的第七年。
拿刀的男孩缓缓抬起头:“你还记得那个跳楼的女生吗,她是我姐姐!”他眼神狠厉又冷漠,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刘明。
阳光下,每一朵花都明媚灿烂,但他路过时,摘下它,并把踩在脚下,是他的自由。
她以后要怎么办呢?
七年前,我九岁,他十岁。
生活又归于平静。
爸爸妈妈是哭的那么伤心,还没有来得及抱一抱我的外婆,哭的不省人事,她几乎是喘着的了。我又看见了刘明,他被拷上了手铐,但他的脸上还是和我最后见到的一样,没有表情,冷漠和恶心。他的父母也来了,他们哭着来了,扑通地跪下了我的尸体面前,声泪俱下地跟我爸妈忏悔着。
但,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刘明听见男孩的话明显的僵住了,他已经开始害怕了:“放过我行吗,我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你杀了人是要坐牢的,你不害怕吗,你也会死的!”
她会不会每次想起时都会害怕这个傍晚?
过了良久,她抬起头看向我。
在那里,我遇见了刘明。
绿豆汤洒了一地,牵牛花也被踩在脚底下。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天,我看向身边鬼魂指的方向看过去。
跟之前一样我无聊地跟着刘明,看着他走进了一家超市,把收银台的钱全部抢走以后,强奸了前台的姐姐。
姐姐从起初的挣扎,辱骂,到最后的乞求,我看着她,她就那样被随意打着,拖着,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就像从前的我一样。后来,嗓子哑了,她没有再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