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把东西放到桌上，左顾右盼：“佳音呢？”
她一脸懵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出门在外，他们自然不会谈论什么关键的事宜，只是在说昨天青石路发生的事情。
据说是有个日本兵昨晚交班后在青石路上摔了一跤，脑子摔出了毛病，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意外，然而经过医生检测，那个日本兵的私密部位有淤痕，身体不同部位也有挣扎的痕迹。
“林小姐！”
林芸清凌凌的视线凝在他的双眸处，付华感觉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彻，蓦地冷静下来，苦笑道：“……不，我的意思是，若是这样，以后水木书屋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说罢抬起湿淋淋的右手指了个房门方向。
她也算是知道了刘母这价值不菲的轮椅是从哪里来的了，显然是西装男给买的。
他的眸中忽然燃起一股仇恨的色彩，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许老板怎么能做日本人的生意？”
说罢，她紧盯着付华的双眼，没有错过对方瞳孔的骤缩和紧绷的神情。
他肯定是听出来了什么。
电车声，行人声……一切再度回到了耳中。
有些事，开了一个头之后，之后的事就仿佛顺水推舟。
刘母看向他，眼神柔和又憔悴，如果说昨晚之前的刘母还像是一个带着锋芒的玉石，那么现在，这块玉石已经完全被女儿的遭遇敛去了锋锐。
许伟本来已经走到了车边，准备坐车离开，忽然余光瞧到熟悉的身影，他怒气稍减，让司机先开车离开，便迈着长腿追上了林芸。
但是爱和关心不是不尊重的理由。
林芸转身回看了一眼，只见那位高桥少佐正欣喜地翻阅着许淼拿出的那一摞俳句集，时不时地用食指沾一下口水掀页，让人瞧着不由微皱眉头。
兑换几本书根本耗费不了太多时间，许淼肯定也听到了什么，他在平常虽然没展露出什么语言技能，但是林芸知道，他平常看店时拿的书有好几本都是外文原装书。
有了第一次，在以后的生活中，是不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小伟啊，我们已经不是许家的人了，佳音也已经跟了我的姓，”她叹了口气，“若是以往，我一定会告诉你，但是现在……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只要她一个念头，她的精神力就可以侵入他的脑海中，脆弱的大脑被精神力轻轻一碰，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毕竟地点，时间，完全和那一晚她的出行一模一样。
“发什么呆呢？”
林芸顿住脚步，回首看向他：“我没有偷听，只是通过了解的一些情况合理地推测。”
“等等！”
林芸认出了那妇人正是昨晚给刘母关门的李家婶子，她感谢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对比了淤痕，经鉴定，凶器应该是女性的高跟鞋。所以头部的伤痕就有很大的可能不是由摔伤导致的。
小妹？他和刘佳音是兄妹关系？
电车的声响，行人的谈话声，小贩的叫卖声，黄包车夫的奔跑声……
如今案件已经移交给公共租界的巡捕房，但高桥少佐对这个案件却很感兴趣，根据挣扎的淤痕来判断，犯人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肯定还有同伙协作压制。这样的多人协作犯案却仅仅针对一个小兵，显然是大材小用，而且又没有下死手——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民间团伙的冲动型犯案。
许伟那因为抽大烟而显得格外苍白的面颊此时泛出几分不健康的红晕，他剧烈地喘息了片刻，眼神逐渐冷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这个样子？佳音到底怎么了？”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佳音的事情。”
原来他一大早跟着刘家母女一起离开就是要去提亲吗？
刘母终于回过神，憔悴地看向她，点了点头。
除了‘团伙’，‘民间’‘冲动型犯案’都对上了，这个高桥的名字莫非是高桥新一？高桥小五郎？
开门的是西装男。
“你昨晚偷听了对不对！”
林芸于是迈步离开，刚出了小巷，她便看到西装男怒气冲冲地从巷子里出来，通过之前的话语，她已经推测出了西装男的名字应该是许伟。
林芸：“……”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修仙体系和神话体系？
他不是在帮她，是在帮刘佳音。
……这个声音！是那个西装男！
既然付华说了他和刘佳音要结婚的事情，林芸特意在下午的时候带着一些糕点去了刘佳音家里。
原本的刘母明明是支持他和小妹改善关系的，现在为什么忽然和小妹一样不愿意接触他了？
林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准备多言，正要离开，忽听得付华又道：“你……你那晚也偷听了吗？”
这便是承认自己偷听的事实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来这里是要去书屋？有什么事吗？”
纠结了一会儿，看着付华有些不安的神色，林芸叹了口气：“祝福你们，不过你们的婚礼，我可能赶不上了。”
本想着应该是有关借书还书的小事，没想到付华一本正经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准备跟佳音结婚了。”
不，不对，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伸手想要拽住林芸的胳膊，然而后者却先知先觉般撤回了手臂，皱眉转身。
“林小姐……”刘母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有些疑惑，“你这是？”
林芸忽然间顿悟！
林芸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复杂地转过身，付华望着她，面容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显得不错，他揉了揉鼻头，好奇地问道：“林小姐，你怎么在街边发起呆来了？”
想必刘佳音也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半推半就地应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说佳音要结婚了，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沪市，应该没时间参加佳音的婚礼了，所以提前把礼物送过来。”
西装男完全没有在意林芸频频注目的视线，表情自然地与高桥少佐用日语交谈着。
刚才那是啥？按修仙小说的逻辑就是入了魔念，按武侠小说是走火入魔……不不不，纯粹是发了个呆而已吧！
在这一刻，一切都仿佛成了背景音。
诚然，付华和刘佳音在一起是一件让人喜闻乐见的事情，他们性格合拍，爱好合拍，而且付华也不介意刘佳音身上发生的事情，刘佳音对他定是感激的。但是，这一切的起源来自于‘偷听’。
——付华一直对刘佳音有好感，这是林芸和许淼都轻易看出的事情。
付华闻言向水木书屋望去，虽然他是个爱看书的人，但视力也保护的不错，而且水木书屋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让人瞩目，两个大头兵守在门口，门前一片都呈着真空状态。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用这种方式把她‘赶走’。
但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只是付华的反应很有意思。
刘母沉默了。
虽然是他们私人的对话，一旁的西装男仍旧尽职尽责地翻译了出来。
“……日本客人？”
“林小姐？”那唤醒她的声音染上几分担忧，“你没事吧？”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地退回了一边，刘母坐在轮椅上，身前的桌上摆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每一份包装都十分精致，跟这些比起来，林芸拿的礼物包装就有些寒酸了。
一声呼喊唤回了林芸的神智。
林芸终于逮到时机，打破沉默道：“那阿姨，我先告辞了。”
抬手敲门的手慢了一拍落下，门内的谈话声顿住，在木门大开的一瞬，林芸忽然想通了，西装男之前并不是帮她说话，只是因为她话中提到了佳音，他担心刘佳音牵扯进去，索性直接改了她的话。
“小妹她到底怎么了？”
她也暂时没什么心情解释这些，只摆了摆手说道：“算是吧。对了，你最好等会儿再去水木书屋。”
“那也是他的事情。”况且许淼的任务做的差不多，也快要转位面了，这种事对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院门大开着，两个光屁股的小孩正嘻笑着追赶，一个在院子里择菜的妇人抬首瞧见了她，咧嘴一笑：“刘家妈妈在屋里见客呢。”
付华精神一震：“你要回天上了吗？”
许家……对于沪市的大家族了解的不多，林芸思考了片刻便不再放在心上，刘母如今的境地无非是因为豪门恩怨内宅私斗吧。
林芸挠了挠脸颊，颇有些尴尬。又不好出声打断，也不能就这么默默地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只好站在原地伪装成一朵蘑菇。
西装男之前好歹还帮了她，她怎么会也想连他一起杀？不对，单是想到‘杀’这个字就已经哪里不对了！
林芸不想细想。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呢？
她理解付华对刘佳音的担心，也理解他关心则乱，想要了解真相的心情。
她终于意识到了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
林芸苦笑：“还不是昨晚睡得太晚，今天有些困。”
林芸在一旁听的目不转睛。
不过新一和小五郎都是抗日斗士来着……
根据她当晚的遭遇来推测，刘佳音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有极大的可能是和她相同的遭遇，但是刘佳音没有异能，所以结果显而易见……而付华偷听后，理解了刘佳音的处境，不知是处于趁火打劫，还是雪中送炭的心态，他主动找刘家母女承诺娶刘佳音。
林芸：“！！！”
许是看出她脸上的难以置信，付华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准备跟佳音结婚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伯母也已经同意了。”
刘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西装男就已经语气愤怒道：“佳音要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透明触角倏的消散，她愣愣的眨了眨眼，双眼恢复清明。
许伟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
正因如此，林芸走出书屋的时候，那位高桥少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抱着一摞书出来的许淼无奈地看着她：“算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吃饭吧。”
一条条细如游丝的透明触角从指间蔓延，两条绕在门边那两个守卫的颈侧，两条进入室内，轻柔地贴在了高桥和西装男的太阳穴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