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他举起大哥大给几个下家打了电话，说今晚会有一批VCD到，很便宜，但是要给现金，而后对着船夫老板说，“我叫小潘。”
曾厝垵的盗版VCD被揭发后，龙哥，四婆，张三被带到了局里，由于初犯且不构成重大影响，只是口头教育，不过所有的盗版VCD都被充公了。
而过了几日，小潘在曾厝垵街头的位置租了五间店铺。这就是他计划好的过三关，环环相扣，空手套白狼。
小潘带着十几个同乡会的兄弟装修了店铺，一家做一个特色菜，到了夜晚，曾厝垵内张灯结彩，亮起了福鼎肉片，霞浦海蛎饼，莆田卤面，麻辣烫，烧烤的字样，小潘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拿着大哥大，举起了一杯酒，他说，“这一杯敬我爸。”
兄弟们举起杯，“敬大哥大的爹。”
“如果不是我爸常年卧床需要我照顾，我也不会学会做莆田卤面，没有莆田卤面，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兄弟们耳朵上叼着一根烟，夹着桌面的菜，“活了十八年你是第一个真正带我吃肉的大哥，跟定你了。”
一桌人里只有江宏达沉默不语，闷闷喝酒，小潘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的碗里面，江宏达一掀饭碗起身，“卑鄙！”
他刚刚得知刘雅芳的四婆因为VCD碟片被充公了，四婆心口堵得慌，躺在床上一病不起。而虽然江宏达和刘雅芳分了手，但还是很关心她。
一众兄弟看着这一幕，现场很快鸦雀无声，小潘低头吃了一块鱼，“做生意哪有对错，只有利弊。况且那女的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这一句话戳中了江宏达的痛处，他面红耳赤，有些结巴口不择言，“你...你不过是我爸请来陪我读书的！”
“对，你爹有钱，你可以拼爹，而我，只能拼命。”
几个人欲劝架，“没事啦，没事啦，大家都是好兄弟，吵什么呢。”
小潘放下饭碗，点了一支烟，而后朝椅子上靠了靠。江宏达脾气很硬，吼了一句，“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他决定就这么潇洒的走出门，但就是这么一下，忽然之间他的病又犯了，癫痫。而后江宏达躺在地上抽搐，开始口吐白沫。
有几个人正欲去扶起江宏达，小潘吼了句，“都他妈给我坐下。”
他径自走过去，在江宏达的人中掐了掐，从口袋里掏出药，接着他拖着江宏达如S型出了屋，门口停着他专用的三轮车，小潘与我合力将江宏达扔到车上，把江宏达的药递给我，他说，“一会儿到家以后，他睡一会就没事了。”他又说，“救了十几二十次，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我就不回来住了。我现在手下有十几个兄弟。住一块也不太方便。你放心，房租我帮你交到了1998。”
小潘转头看着此处后方的山海，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可能不懂，就好像斗地主，我想做地主，为了那猫叼的三张牌，为了翻身不是咸鱼。”
4
没过多久，江宏达休学了，被他爹接回了莆田。这间二室一厅的屋子就剩我一人住。
墙上的步步高海报已被撕下大半，只剩下了一句广告语：说到不如做到。
我坐在沙发上，回忆着曾经热闹的场景。例如一伙人赤膊喝着酒打着扑克，例如小潘站在镜子前为自己又贴上了一条青龙的文身。我曾经问过小潘，你这么喜欢文身为什么不去文一个？那日他回头看我说：“其实，我挺喜欢念书的。”
又例如他穿着便宜的西装对着一群业务员规划宏图大计。我和江宏达坐在一旁，江宏达画画，我替他整理《小潘回忆录》。
“你以后就是小潘回忆录的作者啊！”
“将来等我大富大贵，我一定会关照你。”
又例如他站在海边，一手握着砍刀，海浪伴随着风吹起，他解开西装的扣子，在浪潮中叫道：“古有赵子龙千里走单骑，今有厦大小潘集美救兄弟。”
但过去的终究是回不回去了。我明白小潘选择离开的原因，对于他来说，我和江宏达是他在心中觉得重要的人，合租一屋，我与江宏达二人看过他那些幼稚与秘密，又看着他成为了一个不想我们看见的人。
当我们不在同一个轨迹，念书，工作，做生意，就会走得越来越远。不知道有没人用“路边摊”来形容过友谊，但我想来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好到没齿难忘，但也只有到了夜半三更无人时才会记得这段常常。
时光无声过去，有日回家的时候，楼下停着辆三轮车，车夫就是原先接送小潘的车夫。他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摇了摇车铃，叮铃叮铃。
他让我上车，我问他要去哪里。
一路上车夫聊起了他的生活，闲来无事就回家看步步高VCD，强力纠错，而且小潘送了他满满一屋子的好片。
三轮车抵达一个大饭店，门口站着一对夫妻，手里抱着一个男婴。先生双手用力握住我手说：“小兄弟，谢谢你那天把车让给了我老婆。”
转眼，我看见了小潘，他穿着西装，双手插在口袋里，夕阳下最后一缕光照在他的面庞。
满月酒宴的酒桌上，小潘分了一支烟给我，“最近如何？”
“还可以，最近我开始在网上写文章了，还收到了一个影视制作公司的约稿，让我写一个剧本。”
“哦？是什么内容的？”小潘饶有兴趣。
“故事说的是两个小和尚在乌龙院发生的事，比如他们要去山上挑水啊、练武功啊、烤地瓜啊……”
“噗呲——”我话还没说话，小潘没忍住笑了出来，手里的烟在半空中抖着烟雾缥缈随风。
而后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肥佬，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编剧？”
作者有话说：后续故事，请继续关注《1997请回答》第七集。文中“我”与一一的故事详见《1997：迷失成都，重庆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