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日，西王母又在为我操持相亲。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小墨，你早已步入大龄剩女之列，若是爹娘知晓自此无后，那得多伤心。”
我不由汗颜，“娘娘，我不是你在飞升上天时候揣在兜里的一颗石子么，本来就无爹娘的。”
听罢，她的嘴角抽了抽，一改严肃状：“话是这么说，但你好歹是跟着本宫上来的，绝不能丢了面子。本宫已将你相亲之事昭告四方，明日你且待在无石殿就好。”
话已至此，我只好点头称是，谁让我一做单身狗便做了这么多年。
其实说起来，我容貌不俗，站在一众神仙里也算佼佼者。又因着我在凡间是玉帝和王母家门前的一颗石子，见证了他俩飞升上神，算有些功德，所以脸上颇有面子。
我自认为是白富美，“九天妙女称不上，但到底也是要胸有胸，前凸后翘，尤其是本仙稍一回头……啧啧，简直……谁啊，你出来！谁敢用本仙的弟子打我！”
其实我本可以嫁了的，彼时无石殿的门槛天天被踏平，追求我的神仙们比比皆是。而我中意的，却是天机宫里的上生星君。他长眉俊目，温润雅致，本就是我欢喜的类型，又因一次救命之恩，对他的心意便再无法掩藏。于是某个合适日子便在西王母那处提了提，西王母很是爽快，当即便为我们定了亲事。
我当时喜的洋洋得意，以为自此可以相夫教子，过上贤妻良母的日子。却不曾想，如花似玉的准新郎竟被人拐跑了。
而拐跑他的人竟是个男的。
天庭第一战将，贪狼星君云泽。
他俩的过往，我是在事后才得知的。据说未飞升时他俩就是竹马，在天上更是时刻待在一起。上生星君温文尔雅，贪狼星君风流光华，竟已传为一段美好佳话。
云泽直接跑到玉帝那处直言：“小仙与上生星君早已私定终身，玉帝若是执意为上生星君择妻，那我们只好葬身诛仙台，生死与共。”
上生星君也如是说了一番，更是紧紧拉着云泽的手，颇有共赴黄泉的意味。
我见到如此，很是内疚，毕竟自己小三插足，破坏了他们的一段姻缘，便诚恳地对玉帝道：“我主动退婚。”
西王母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小墨，你不是……很喜欢上生的么？”
我笑了笑，“哪有的事，不过是仰慕星君才华罢了。”
云泽拱手一礼：“既然如此，那就谢过默笙上仙了。”
2
无石殿里来了各路神仙，上至上神，下至阎罗。
许是有几万年没有这么多人来了，雪月有些担忧道：“上仙，若是照此下去，怕是他们要在无石殿中吃了午饭再走，咱们向来没有多余口粮，日子结巴的很。依奴婢看，要不……”
我登时就领悟出她的意思，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按你的意思，该去何处的好？”
“瑶池。既有风景又有水果，最主要的，不用上仙花销。”
我随即刮了下她的俏鼻，“雪月你真能当家，那我这就去了！”
临走时，雪月又往我身上洒了一些玉兰香露，说是好歹去相亲，怎么都要打扮得体面些。
“上仙定要寻得自己的良人，尤其要比过上生星君。”
我支支吾吾地说了个“嗯”，便慌忙离开了。
因为五万年来……就从未忘记过那个人。
旁人都以为我对上生星君是一见钟情，其实还带了几分救命恩情。那是一次任务，西王母小女落华要去下凡历劫，王母念她年幼，又恐她在历劫时惹出事端，便让我偷偷跟着，在暗中保护她。
人间对于我这个上仙来说，不足一惧，只要在人间待上两个月，落华也就历劫完归来了。是以，我谁也没带，就单枪匹马地下界了。
落华在人间是个亡国公主，被另一国王上看中后带入宫中，封了皇妃。但她无权无势，在宫中步步维艰。三天一个中毒，两天一个落水，可谓是生存不易。每每出事我都将她救起，本以为一切都能化解的时候，我却忘了一件事。
石头固然坚硬，水火不溶，却怕王水。
当我看见一个宫女将手中瓶子的水泼向落华时，想都不想就挡在了身前。那瞬间，我只感受到肌肤灼伤的疼痛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意识。
再次醒来后，已是在天机宫。入眼的是上生星君无比好看的俊颜，和一双透出无限温柔风华的明亮眼睛。
我的哈喇子立马就掉下来，上生的脸不由抽了抽，指了指嘴角。
我随即干笑两声，彷若无事地将一嘴唾沫尽数揩去。
3
瑶池果真是赏景的绝佳之地，难怪素日里常有小仙在此偷偷幽会。
与我首先相亲的，是罗浮山上的狸仙。样貌斯文，谈吐优雅，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是不赖。
我心生好感，表面上装得尤为正经，朝他微拂一礼，缓声道：“早闻狸仙大名，不知狸仙有何兴趣爱好，不妨说来听……”
尚未将话说完，只听扑通一声，狸仙已经跃入瑶池，正在惊讶之际，他从水中探出头来，口中正叼着一尾鲤鱼，神色窘迫地同我说道：“小仙惭愧，此便是我的兴趣爱好。”
这——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在他脸上：“呵呵，狸仙果真是性情中人。”
都说狸猫最爱吃鱼，若真与他共度一生，只怕用上几百个逗猫棒都及不上用处。
此番我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便微笑道：“狸仙还是赶紧回去换套衣裳吧，咱们改天再约。”
狸仙面上甚是委屈：“上仙莫非是不爱吃鱼？”
“上仙当然甚喜吃鱼。”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转身一看，竟是昔日的情敌，贪狼星君云泽。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如今碰上他，直觉告诉我，不会有何好事。
果真，他朝我们各自行礼，然后悠悠笑道：“一早听闻默笙上仙要在瑶池与人相亲，如今一看，相亲很是顺利。只是狸仙的湿衣裳需要及早换下，这里又离罗浮山甚远，不如就去在下的阳明殿换吧。”
我只想赶紧开溜：“如此就劳烦贪狼星君了。”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云泽喊住我，“狸仙是因上仙来到天庭，上仙若是不同去，该是说不过去了。”
我抬眼，见狸仙一副极委屈的模样，心下一软。算了，豁出去了。
“那就有劳星君带路。”
阳明殿我从未来过，只早先听说贪狼星君素有洁癖，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想的，会邀请旁人进他宫殿。但到底念他是第一战将，我这走路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是弄脏了某块地砖，将来他寻个借口来找我算账。
在去大殿路上，三人一直无话，气氛寂静得压抑。
我主动找话题，指着院子里开着正好的植物，道：“星君这里真是好风水，连大蒜都能长出花。”
狸仙看我一眼，小声道：“上仙，那是水仙花。”
我干笑两声：“咳咳……本来……就是水仙花，我不过是考考你们罢了。”
云泽摇摇头，将我甩在了身后。
4
狸仙被人带着去换衣裳了，此时大殿里只有我和云泽二人。
想到当年破坏他与上生的姻缘，我只越发地心虚，若是他现在想要报复，是该跟他打一架，还是客客气气地道歉呢。
“星君最近过得可好？”又是我主动找话。
“托上仙的福，在下近几万年过得极好。”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明里暗里好似都在告诉我，本星君可是记着仇呢。
我结结巴巴地说：“呵呵……是吗？”
他突然将脸一下子送到我面前，勾唇道：“莫非上仙不觉得？”
望着他月华如练，如此俊逸的模样，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实话，他这人的相貌真真是极好看的，将上生星君都比了下去。此刻他的呼吸正洋洋洒洒地扑到我的脸颊，我顿时脸红了个彻底，支支吾吾地开口：“星君开心就好。”
这时狸仙回来了。我内心万分感激，终是不用再同云泽独处了。
阳明殿里的仙婢们已经准备好饭菜，桌子中央是满满一大盆红烧鲫鱼，看得狸仙直流口水。
我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这里是阳明殿，可千万要淡定，淡定啊。好在他并未激动，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正式开饭，我方拿起筷子，狸仙已在瞬间将那盘鱼扫荡精光。我直愣愣地将手停在半空中，狸仙不好意思一笑：“让上仙看笑话了，上仙快吃，还有好些菜。”
云泽点头，夹了一颗青菜放在我碗中，又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叹气道：“上仙还是多吃些蔬菜罢。”
那眼神，分明是赤裸裸地鄙视。特么他是在嘲笑我太胖了吗？！
我假装听不懂，夹起眼前一大块红烧肉，死命地嚼着。
仿佛嚼的就是云泽。
狸仙将酒杯端起，只喝了一口便直接倒下。我再次叹气，他这酒量还真是让人钦佩。
“上仙的酒量不会也是如此吧？”云泽将我手中的酒杯添满。
见他又是一脸不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我三杯定会倒下，可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尤其是不能输给他。上升星君那里我输了一局，再怎么也得扳回点面子。
“本仙惭愧，酒量虽是不好，但向来都是一壶一壶喝的。”不看他惊愕模样，直接将他手中的酒壶抢过来，仰头便将酒酿尽数喝了下去。
真特么好辣。
一壶下去，只感觉到身体在飘飘然，连云泽的脸都变成了三个。只是每一张脸，都是那么讨厌。
“上仙没事吧？”
“当然……当然没事。本仙还能……还能喝两壶呢。”我强硬撑着，伸手就要去摸另外一个酒壶。只走了两步，便再没任何力气，直直就要倒下去。
咦——
竟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身上清新的味道竟是出奇的好闻，如同六万年前在凡间被泼王水时上生星君将我抱在怀里的味道，清清淡淡，暖人心底。
我仰起头，意识迷离，目光涣散，仿佛再次见到了上生星君。
“上生星君？是你吗？”我抚上他的脸，“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你救了我……可我却一直没能说声感谢……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只要一面……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的很想见上生星君？”
“嗯。”头愈发痛得厉害，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靠着他强健有力的胸膛，便沉沉睡了过去。
“阿笙，你该如何才会想起我。”
5
我堂堂上仙，再次成为天庭茶余饭后的话柄。
最多的一个版本便是：我对狸仙不感兴趣，心心念念地依旧是上生星君。为了得到他，不惜去找天狼星君理论，结果再次失败，还被天狼星君扫地出门。
是不是扫地出门我不知晓，我只知道当我睁开眼时，竟是睡在阳明殿院子角落的鸡窝里。
天狼星君本体是只凤凰，据说少时流落凡间，一直被当做鸡抚养长大。成为星君后感念亲恩，就在阳明殿中养了好些鸡，当做是门下徒弟。
看着全身上下满是鸡毛，我气得牙齿直痒痒。更可恶的是，每次醉酒我都会显出原形，而鸡最爱盯着石子一顿乱啄。经过一个晚上，我本就稀疏的头发，这下更是惨淡。
“上仙，你可千万不要生气。”雪月一直好生劝着，还指着镜子里道：“你要往好处想，至少把上仙常年有头屑的烦恼给去了。”
我这么一听，好像颇有道理。改天定要将这去屑的法子普及下，又能徒增一些功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