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慕辰十一年前接受过抑制TL心脏神经毒素的物理抑制法，也就是手术，从此他就再没把“肃清”对他神经系统的调控当作他停止P.G.计划成功与否的因素——他太过信任江深的那场手术了，以至于潜意识里一直将这段时间自己身体的异样当作是可测基因改变带来的副作用，直到现在才发现肃清的觉醒。
“……”景宇笑了：“好，好，好。走吧。”他向那小伙和技术人员们做了个撤离的手势。经过慕辰时他压低了声音：“只要合规，我不信你每次都能到。”
“叶星想要的，是Talent的所有体制、计划，都回到十一年前，具体来说，是我死，Future回来，Talent众人仍江敬歌一系为信仰，这样，就仿佛老师还没有死一样。”慕辰轻笑了一声：“这让你想到了什么？”
“江深，”是慕辰：“通知安保吧。”
1
郑覃笑着摇头：“慕辰，你为什么需要？”
陆北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接待楼的电子锁屏幕已经全部乱码，字母杂乱无章地飞速掠过，显然门锁已被P.G.技术人员成功入侵。
“我保证。”他再次肯定地说了一句。
郑覃有些担心地向慕辰靠了靠，之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姬泠她……没事儿吧？欸？陆老师？陆老师是……”
4
“别聊了。”叶星停下脚步：“应该就是这里。”
叶星猛地看到了希望：“那你能联系上程意吗？”
“找他啊，”郑覃一脸嫌弃地试图拉下叶.特朗普.星的手：“他请假了，医院呢吧。”
叶星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拉开了门冲进了楼梯间。
“撕了有用吗？这种复印件我可多了去了。”景宇笑着：“难道你还能……”
“不了，你没有那么高的权限，没有我你现在连学校都进不去。”慕辰关上车门，微眯双眼，袖口轻轻抽出一张白卡，几不可见地朝保安室晃了晃。
叶星没说话。
慕辰摇了摇头：“这里是学校，陆北。”
“最高权限接入。”郑覃正按着叶星的指示猫在晚自习教室的讲桌底下，通讯器耳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最高权限，我的妈呀是什么啊？”
“……”景宇眯了眯眼睛：“这可是您签的计划确认书，十年前。”他向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伸出了手，小伙子到现在还没从最高指令中缓过来，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白纸。景宇哗地抖开。
叶星看了郑覃一眼，自觉失言，便闭了嘴。他小时候在Talent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些和他权限差不多的人，而在大西北的时候，他被严厉地看管起来，和中科院的人没有任何接触，也就没有触犯保密条例的机会。他从小就没什么保密意识，以至于一时间无法调整自己，频频处犯条例。
“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人不知今夕何夕的宁静，微弱的跳动着的电子数据，这就是他从小长大的环境。他是在黑暗中被制造的光明。
我会不在场。
“是，”慕辰点头：“Talent里没有拆弹专家够得上P.G.的权限，而我要是提前进入那间实验室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我要是接受了二次手术，顾不到那里，他们……就都完了。”
郑覃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叶星，似乎不相信他能说出这样无端的话来。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
“我需要！”
“……是。”
慕辰跟在郑覃身后进了宿舍，郑覃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连灯都没有开，直接准备洗洗睡了。宿舍是安静的黑暗，房门完美地隔绝了房间与走廊，只有些小院里的光透过窗子淡淡地印进这间宿舍。这感觉还真是熟悉，慕辰沉默地倚在门边闲闲地想。
“你……”
“你个病号杵那儿干嘛，装逼么？”郑覃没什么表情地说。
因为从头到尾，这件事的重点从来不在制度，而在于人命。
江深排开试管架，有些麻木地开口：“样本神经毒素检验阳性，抗毒血清试验数153，失败153，成功0。73号试验管毒素浓度最低，致死小白鼠用时49小时28分34秒，在最初的7小时……”
“我怎么好的起来，”郑覃侧了侧身：“为什么我身边要有你们，比我优秀千百倍的你们，把我衬的一文不值的你们。是，你们聪明你们理智，你们站在高处像俯视尘埃一样俯视我，怜悯众生似的对我说，我是为你好。”
“……你够了！”郑覃压低声音。
“嗯，还是决定准备手术，我今晚就过来帮忙，你在上面等我。”
“啊。”慕辰随便应了一声：“叶星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不相信了他真的能进得去现场。”
“……”景宇沉默了半晌，还是侧过了身。
“校门口接我。”慕辰淡淡地说了句，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从容那么温和。郑覃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下意识地为姬泠松了口气。
校医陆北以非人的速度钻出车门撑开伞，雨滴噼里啪啦地在伞面上炸开：“慕……辰，要么还是我先去吧，景宇此行也不知道带了多少安保。”
“我认为你应该去。”江深扯了扯嘴角。
“我不是不告诉你。”慕辰有些干巴巴地开口，学了十几年的心理学，却还是不会和人相处，当年的考试无论怎么考也过不了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种感觉有些像一些变异的有毒生物——体细胞上变异出了毒素受体，以致毒素伤害自身的那种。
陆北的左手动了动。
“那可是P.G.,你懂么。”他喃喃地说。
陆北正照着自家上司的吩咐死死地按住郑覃，严格限制他的行动和声音，闻言连头都没抬一下。
“……靠。”大好的中午，郑覃的美梦被猛然打断，他一脸烦躁地起身开门：“你有病吧慕辰！不带钥匙就算了还制造这么大噪音，不知道打个电话啊！”
慕辰耸了耸肩：“可我说我今天就是看着不爽，想来插一脚，你也不能怎么办。”
他的目光慢慢收回，聚焦到某个闪动着愤怒的双眼之上。他笑了笑：“郑覃，我们回去上课吧，我保证，她没事的。”
“我可以再来一次，这没什么大不了了，”慕辰的眼底漫出些许愤怒，不知是在气肃清，还是在气自己：“但重要的是，我们的底牌E.S.计划将在四月一日正式启动，如果我要接受手术，那么三月二十号之前我就必须要恢复到最佳状态，这就意味着三月六号那天，老师的祭日——”
慕辰作为完美基因组，其实并没有如他为了请假方便而言的继承来自其父慕印的遗传病，而他身体时而出现的症状确实和慕印的并有一定的相似处，但是，那原理完全不同——这是Talent-Leader神经毒素所致，而毒素却是源于慕辰本身的心外神经。
再往前溯源，这一切源于一个叫做“肃清”的人。
郑覃心情颇差地一把把门拉开：“你不是说……嗯？叶星？你来干嘛？”
叶星闻言打开景宇身后的门快速走了进去。
2
“失败了。”江深放下最后一根试管。
“好好好不跟我说，你有急事是吧？那你知道慕辰的通讯码吗？你才来没多久，想来通讯器也没给你发咯？”
郑覃那边只见有个白色的东西哗地一闪，下一秒即成了慕辰手中的碎片。
“现在是深冬。”郑覃坐在床边，啪地按下床头的开关，慕辰猛地抬头，又不大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什么现场？”
“我不了解他。”慕辰矢口否认：“听说，都是听说，还不是帮你多留神的吗？”
叶星一把抓住郑覃的肩膀：“慕辰人呢？”
只要他问，他就说。慕辰一直这么想。但很可惜，直到晚自习下课回宿舍，郑覃都没有和他说话。
“你就是进了研究所也不一定找得到呀，研究所那么大，你知道他在哪儿么？”郑覃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啊，要么你先告诉我呗，他说他下午数学课差不多能过来。”
是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四下望了望，前两天他就没带多少东西来，此刻也就没多少东西要带走。郑覃静静地看着他收拾东西，他觉得这大概是这辈子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至于如此平静。
“……”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会出这样的岔子。
他略略抬起伞，望着这座整洁的，甚至崭新的接待楼，稍微估计了一下P.G.成员这次行动都做哪些保密措施。而在陆北眼里，自家上司根本没有思考，话音刚落，慕辰就已利落地收了伞并站到了电子锁边，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刚刚在校门口用过的白卡，斩钉截铁地对着卡槽刷了下去。
“看我干嘛，”慕辰也学着他压低声线：“你要注意的是前面那个，我告诉你那可是姬泠的青梅竹马，将来最容易和姬泠在一起的人。”
“……我发现你们俩很没意思欸，明明互相都很了解，干嘛在我面前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啊。”郑覃不满地说：“保密制度里有‘严禁下级了解上级人际关系’这一条吗？”
“？！”陆老师你不是校医吗？？
保安室起了些争执，然后校门打开了。
“那他们可就……”
深夜，江深坐在不知晦朔的实验室内，对着面前的一堆化学式久久的陷入了沉思。一旁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江深瞅了一眼，是夏音。
江深耳边的音色陡然发生了很明显的改变，那是一种不蕴含任何感情的、冰冷的命令，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控制感，这竟和慕辰平时的音色判若两人。江深陡然意识到什么：“你疯了吗你在想什么？！”
“有一点郑覃，”慕辰的脚步顿了一下：“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三月六号，千万不要去研究所。”
“你放不放人。”慕辰重复了刚刚的话。
5
慕辰瞄了他一眼，眼底微微有些嘲讽之色。
“没，就说她出事了要我找你，我也不知道他非要找你干嘛……虽然我不知道P.G.计划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我的印象中，那应该是个保密程度非常高的计划吧？”
“父亲的死就是为了停掉P.G.！他不能白死！我们也不能白努力这么多年！那些死掉的人毕竟是少数，可如果不停掉完美基因组计划，那么更多的人……”
3
“你这人真是……用的着甩出这种我没权限知道的高保密度计划吗。”郑覃叹了口气。
“不需要。”慕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道。
郑覃耸了耸肩，准备继续睡。
“果然是您，接到最高指令时，我就猜到了。”隔着连动都不敢动的技术人员们，景宇看着慕辰，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放不放人。”慕辰第三次开口，语气不变。
P.G计划，郑覃只知道它是Talent的核心研究项目之一，该计划的研究方向甚至是全名，都不在郑覃的权限范围内。
“那你还非要我来。”慕辰耸了耸肩：“弄清在哪儿没有？乙醚的浓度和剂量是多少？姬泠的体质如何，是否……”
叶星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
“那……”江深有些不忍地说：“再来一次？”
“如果你不想听我的，”慕辰心平气和地打断他的话：“那我换个人跟你聊，好不好？”
“……”慕辰耸了耸肩。
那天我或许会在手术台上，或许会昏迷在病房内，总之我不会在场，我救不了景宇想借叶星之手杀掉的那些人，包括叶星，甚至Future。
“说简单点就是……”慕辰放慢语速：“抱歉，我就这么说给你吧——强奸未遂现场。”
“高权限强制解锁。”实验室门口处冷冰冰地机械音打断了江深的话，门锁咔哒一声划开，程意一把推开大门冲了进来。
叶星一把抢过一只耳机：“喂慕辰？”
江深微微皱眉：“时光倒流？所以……所以他一定会在父亲的祭日那天，在策划一场一如十一年前的那场爆炸？”
十八年前，也是这样吧。慕辰微微走了走神。
“你在哪儿？”叶星立马烦躁精上身：“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快过来！你是不是想这世界上多几个野种陪着你啊！”
“整整一个小时了。”叶星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表：“你现在来还有什么用，该干的可都干完了。”
慕辰叹了口气：“那好，我走。”
这样的光明……
“他跟你说了姬泠出的什么事么？”慕辰不紧不慢地踏上楼梯。
“我知道，都是我的问题，是我……”
“是……”
“那……您现在准备拿我怎么办？”景宇有些难看的笑了笑：“这计划，可不是您把复印件撕了就……”
闷雷般的敲门声闻言顿住，但很快又响了起来。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心思从结构简式们身上拉回来，接起了通讯器：“喂？”
“我不需要！”
“行了别说了。”慕辰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失败了。”
“我承诺，只要你达到上三，无论你有没有那个等级和研究所的许可，我都告诉你。”慕辰笃定地说：“但是现在真的不行，你没达到上三安保组那边不会有你的档案，你知道了以后做出了什么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是为……”
“可……”
因为许久没用嗓子说过话了，慕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咳嗽了几声：“我在想，当初他要跟我一个宿舍的时候，明明说他不后悔的。”
“……”你说是就是吧。
“别敲了我找拖鞋呢！”
“郑覃，”慕辰打断他的话：“你很好。”
“请，”慕辰向景宇示意出口处：“P.G.是研究所核心研究计划之一，拥有国家认证，符合规定，所以我不能怎么办。”
“……靠，”叶星在大西北呆了整整十年，离开时还小，压根不知道研究所还能屏蔽外部信号：“那怎么联系他？去医院？”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校门口停住。
这雨势，估计他就是跑着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我什么我，打扰我工作。”
郑覃转着伞，一脸“您可真会开玩笑”的表情。
他手机紧紧攥着白色通讯器，他急促地喘息着，咽了口口水：“所……所长……电话……”
“向上面打报告吧，TL-神经毒素抑制计划和TL-抗毒血清计划正式宣告失败。”慕辰站起身，摸出兜里的通讯器随意地把玩。
慕辰与江深对视一眼，然后，慕辰接过了那部通讯器。
“他要是在医院就好了，”叶星语速惊人：“医院能打不通电话？”
……您这思维很跳跃啊？
“晚安。”
“不是说没事儿吗，他那么急干嘛？”郑覃有些怀疑地跟着慕辰走了进去：“姬泠不会真的……”
“他那是多才多艺。”慕辰看懂了郑覃的眼神，完全无视陆北幽怨的小眼神，解答道：“姬泠没事儿，就一个不该她去的计划，不小心排到她了。放心，绝对不影响你继续追逐她的步伐。”
“不能。”郑覃从枕头底下掏出一部背面暗印这字母T的白色手机，掏出耳机插上：“我现在只能群发消息，但他好像跟我不是同一科的，群发消息不一定找得到。”
“嗯。”通讯器那边应了一声，不知为何，郑覃居然一时间并没有听出来那是慕辰。
“什么玩意儿。”算先不管那么多了：“通讯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什么职位，你能查到吗？”
陆北看了慕辰一眼：“军学院特遣总部最高安保组副组长，陆北。”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来。”景宇依旧一脸无所谓，四十多年的高位生涯让他学会了这种不紧不慢的老狐狸生存方式，他甚至还闲闲地扫了郑覃一眼，有些轻蔑的笑了一声：“我听说您最近身体可是不太好啊，怎么这次连调整都不用了？”
伴着有些沉闷的旋转解锁声，门轻巧地滑开了。
“打不通电话那你还问，”郑覃皱眉，一副看智障的表情：“那肯定是在研究所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研究所他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行了等我想完你都到了！”
信号接入的通讯器嗡嗡地响了起来，慕辰刚想拿起，却被江深一把摁断。
“说的就好像支持这计划的人中，没有你一样。”
“好好好，我的错。”慕辰叹了口气，顺手把通讯器塞进口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人和自家那个嗲毛师妹在这方面一模一样，一旦干不好什么，怪天怪地，刚刚还怪自己呼吸声打扰到他了。
叶星皱眉，刚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景宇，又很快闭了嘴。
喧闹的雨声中，叶星没有听见慕辰的声音，但他确定他的口型，就是这样一句话。
“我再考虑考虑。”在接起通讯器之前，慕辰扭头如此说道。
“去吧，”慕辰对着叶星：“学校里动手，要确保快速有效，乙醚浓度不会低，就这个点，她不会有事的。”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江深叹了口气。
“……”慕辰摇了摇头。
“我确定。”慕辰笃定地说。
那么我就顾不到决定支持PG计划那面的领袖人物，Talent科学分院院长景宇。
“你放不放人。”
这里是接待楼，平时校外检查组或者校领导、董事临时借住的地方，离校区有一段距离，且很少开放，但校内盛传这里的房间相当豪华，已经够得上五星级宾馆了，所以才有那么多检查组的领导愿意直接住在这儿，而不是市里的宾馆。
江深抬头看了看钟，两点半：“现在……？我的妈呀也E.S.计划启动准备不是已经完成了嘛，你要是决定彻底不管叶星那边的话不用这么急的。”
“你真的确定景宇会在父亲的祭日动手？万一……”
同一科……
“把物理部部长也叫过来。”慕辰就跟完全没有听到江深的哔哔叨叨一样，依旧淡淡地吩咐道。
“你这样温和的声音，啧，可真搞笑。”景宇一脸轻松地拉起了家常：“是不是啊，陆北?”
“叶星！”
伴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一阵辟里啪啦的敲门声。
“慕辰！”郑覃向他挥了挥手。
他沉默了，带路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郑覃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再理慕辰，这让慕辰觉得很是难办，他想他明白郑覃的心结在哪儿，那不是因为Talent不是因为P.G.甚至不是因为姬泠，他就是想知道慕辰到底是谁，却由于知道自己的下五身份而赌气不开口。那是慕辰很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而他却相当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