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声,笑声尖锐恶毒,让人发憷。
他快疯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用手狠狠掐自己的胳膊。
“蓝羽。”
八月扭头,叫那个蓝色头发的男人,打了个响指,说:“送他过去。”
蓝羽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拽起,不容挣扎,一扬手把他丢进了街道的深渊尽头。
阴间是什么样子?
不同人有不同人的想象,不同文化有不同文化的想象,不同民族有不同民族的想象。
但真正的阴间其实是这样:
这里是完全的黑暗,你行走的是黑暗,触摸的是黑暗,目力所及是黑暗,听到的都是黑暗。
在这里,你只能看到你自己,以及不时从漆黑中冒出来揪扯你的小鬼。
小鬼面目狰狞,是你能想象的所有最恐怖的形象集合。
你必须踏过这片黑暗,抗住所有黑暗,摆脱所有小鬼的纠缠,才能从阴间脱身。
很少人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完全吓坏了,最开始动都没法动,坐在那儿懵了半晌,突然觉得脚腕一痒,低头看去,见一只骨瘦如柴的鬼手从黑暗中冒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吓疯了,触电似的爬起来,踢掉那只鬼手,狂奔。
没有方向,没有东西南北,他本来方向感绝佳,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
黑暗中不时冒出一些鬼脸,有的咧着血盆大口;有的皮肤枯萎,筋脉毕现;有的是眼眶黑洞洞的骷髅;还有一些发疯笑着的女人,一些遍体鳞伤的男人……
邪祟所在,无尽阴间。
他渐渐跑不动了,但是又不能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有无数小鬼露头,纠缠他,撕扯他。
他见到他以前撩过的所有女孩都变成幽灵围过来,包括那个他频繁想起的高中初恋,初恋已结婚嫁人,怀了小孩,大着肚子,看着他鬼森森地笑。
没有七月。
七月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是七月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他终于还是跑不动了。他想起和七月在一起的时候,七月劝他少喝酒,他胃不好,七月比他自己还担心。
他后悔没有好好锻炼身体,没有一个刘翔的体格,一个C罗的耐力。
他停下来喘气,无数小鬼就涌上来,像潮水将他淹没。
然后他看到一个举着斧头的男人,就是那个《闪灵》里的男人,那个在他亲吻七月时把脑袋挤进门缝里盯着他们的恐怖片主角。
男人把斧头举起来,要砍断他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脑袋里闪过很多念头。有没有忏悔和愧疚,谁也不知道。
一道光突然冲过来,挡开了落下的斧头。
女孩回来了,带着白色鸭舌帽,穿黑色阿迪外套,手里拿着一把剑。
剑身由光打造,在黑暗的阴间显得美丽而刺眼。
女孩把他拉起来,看他一眼,黑暗里邪祟退散,缠在他身上的小鬼们嗷嗷叫着逃开。
他快哭了,看着女孩:“七月。”
“我不是七月,我是九月。”女孩说,“七月的第三人格。”
他噤了声,脑袋里一片乱,索性什么都不再想,他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九月抓住他的手:“我带你出去。”
九月的声音和七月一样温柔,但又和七月很不一样。七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过分迁就,过分讨好,过分卑微。
他对她失去耐心,也就是因为这份迁就和讨好。
九月清冷,话不多说,利落又有些骄傲。
他们穿过茫茫黑暗,黑暗尽头出现巨大诡秘的神像,那神像在阴间静默,散发出层层叠叠氤氲的雾气。
没有人不在这种环境下感到惊恐,神像低垂眼睛,目光传递出的是不安、惊惧、惶惑、愤怒、隐忍、奢望、委屈、迁就。
九月紧攥他的手,带他穿过林立的神像,一路上一言不发,步伐平稳而缓慢,像在所有环伺的目光中信步闲庭,终究摆脱各种鬼怪和神明的骚扰。
神像闭上了眼睛。
阴间尽头仍是雾气,与来时不同的是,那是发着光的雾气。
透过雾气可以看到晨曦,晨曦照耀着街道。
九月松开他,说:“你走吧。”
他在清晨的街道中醒来,莫名其妙在街上睡了一晚。回到住处时,室友甚至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诡异,他也没说。
他最后怎样我也不知道。
反正七月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