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年的冬天,我遇见一个少年,当时只觉阳光明媚,山川美哉。后来才想起,那年是南方的雪灾,明明寒风刺骨,却毫无所觉。
1.逃离
那年的寒假放的比往年都要早些,我独自拖着行李朝那条破旧的老街走去。
天气预报说,南方寒潮来袭,大幅降温。
学校早早便放了寒假,我停在街头的不远处,母亲的小店围满了人群,她们不嘈杂声中,试图以最大的声音,来突出自己的高尚。
混乱之中,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尖锐,锋利。
“不买,一根木头就那么多钱,我这屋顶还扛不住点雪了?”
父亲涨红了脸:“一根木头的钱就要了你的命了?”
母亲越发气愤:“要买你自己出钱,休想从我这那一分钱走。”
“你不可理喻!”父亲暴跳如雷,手里的拳头攥着铁紧,下一秒好像就要朝女人挥去。
有几人在劝说着,却仍然冷漠。
我没敢看下去。
我开始逃离,甚至不敢迈进那个门。
三四百分的成绩,父母恶毒的相互咒骂,麻木的看戏人。
还有我,被丑恶包围、吞噬的我。我像一条涸辙的鱼,垂死挣扎。
我捂着我的耳朵,拉着行李箱,拼了命似的奔跑着。
那天风很大,夹着些细雨,打在我的脸颊上,手指冻地通红,脚下也早已失去了知觉。
我跑了许久,直到我的眼前发黑地厉害,然后重心向前移动,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才停止下来。
膝盖上的剧痛和满身的污泥刺激着我的大脑神经,雨开始有些大了,我窝在一个角落,发丝贴着我的头皮,冷的我有些发抖。
车水马龙中,快乐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掉,像开了泪闸,怎么也停不下来。
2.寒酥
我不知道那些行人是怎么看我的,我不敢将头抬起一分,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梦想的诗和远方便是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乘上火车,去看山川河流,去品人间清欢。
可想象总是过于美好,如今我在火车站,行李箱只有几件衣服,身上的钱不过百元,还摔得狼狈不堪。
“别哭啦。”
“还有下趟车不会隔很久的。”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沈南。
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落在我的耳畔。
我缓缓地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的唇角笑了一下,白白净净的脸蛋,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
我知道,在我抬起头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救赎来了。
那句别哭了,成了我最喜欢的句子,也变成了今后我一听,便忍不住哭的话。
他拿着一包纸巾递给我,嘴角噙几分笑意:“你冷不冷?等下要下雪了,我先带你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看着他。
他在我的眼里。
他是神明。
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
我告诉他,已经下雪了。
他有些疑惑。
我没有回答,这一场雪,下在了我的心里,纯洁,美好。
而他的疑惑也很快便消了,2008年的第一场初雪,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便来了。
他带着我,在火车站那个简陋的棚子中,两碗汤面,一张木桌,看了我人生中第一场雪。
那天他取下手套给我,我晃了晃脑袋,告诉他不用。
他并不理会我,抓过我的手,慢慢地将手套戴在我的手上,温柔地跟我说,你的手这么漂亮,一定不能冻伤了。
那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温度,即使狂风暴雪,也仍炽热无比。
那场雪下了很久,直到天明。
暴雪过后,我还是和他分开了。
他告诉我,下一趟车不会太久,一语成谶。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原本僵硬的脸上有一点温热的液体,席卷了我的身子,那双手套,温暖了我整个冬天。
后来人们称2008年那场雪叫雪灾。
却不知,斯人如雪,纯洁干净;雪固寒酥,一触即消。
3.人间三月
开学后,各校的高三迎来了紧张的复习。而对于一个升学率极低的学校,还是普通班级,许多人仍然是过着每日与游戏为伍的生活。
我像在讲述一个孤独的前行者了,她重复着每天的生活,独自吃饭,独自上课,独自回家。
她的身体被束缚,她的思维也开始腐朽,她陷入世俗,她同流合污。
于是我不愿去跟随着她走,我试图打破,比如我开始厌学。
而跟以往不同,十七岁的我,原本荒芜寸草不生的地方,他来在那走了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那里是我的心。
那是我第二次遇见他。
我在食堂吃饭。
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哎,小姑娘!”有些惊讶,还有些兴奋。
他朝我正面走来,我有些局促。筷子落在桌上,手好像放在哪都有些不对,心脏扑通扑通,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嘴上有没有油渍,吃相丑不丑,头发有没有散,校服穿的显不显胖。我装着镇定,心里早已慌乱如麻。
“你是这个学校的?”他手中端着一盘饭菜,走在我的面前,礼貌地问道。
“嗯。”我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地疯狂上扬。
他将盘子放在我的前面,我知道,他一定坐下了,在我的对面。
他仍旧是礼貌的询问:“这有人吗?”
“你坐吧,没人。”
他笑嘻嘻地坐在我的对面,扒了口饭,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那天你不是拿行李去了火车站?你家在外地?”
“我家就在这,上次迷路了。”
他顿悟般地点点头。
“我来这借读的。”
“借读?”
“嗯,在这边有些考试,体育生嘛。”
我笑了笑,扒着饭:“很厉害。”
我的学校是以体育为重点的学校,能靠体育进的,都是有着良好体育底子且成绩不算太差的人。
他很厉害,厉害的不管到哪,我都能第一眼见到他。
他的脸有些红,眼睛里泛着光,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他,我叫向北。向北边的向,向北边的北。
他的笑容咧得更开了:“我叫沈南,咱一北一南,缘分啊!”
我也被他逗到了,开口反驳:“一南一北,我们才不容易相遇啊。”
他哼唧两下,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沈南沈南,就是省去南方,和你一起向北嘛。”
我的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决定不同这种逻辑鬼才争辩:“说不过你,对对对。”
他得逞地笑了笑:“小姑娘,小北姑娘,以后一起吃饭怎么样?”
我抬起头看着他,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饱过饭。
我的对面,他一坐,就是大半个高三下册。
我再也不是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逛着操场,他总是在我的旁边,我们的关系日益好起来,我偶尔也会说哪个女孩子又偷偷对他芳心暗许,他只是笑笑。
然后以开玩笑的语气告诉我,小姑娘,咱俩这才是缘分啊,你对我芳心暗许才是。
那是我过的最好的三月,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
校园内也遍地生花。
4.四月天
四月的时候,学校举办了春季运动会。
还是那个操场,他显得有些开心,问我有没有报项目。
我的体质不行,一直就有低血糖,剧烈运动后眼前便会发黑,历年的运动会我从来都是在一旁写广播稿的那个。
他有些遗憾地叹口气:“我还想看你跑步的样子呢。”
“也不是不可以。”我转头看着他。
“你不是低血糖?”他问着我。
我狡黠地笑了笑,在他耳旁轻声到:“下辈子吧。”
他佯装生气的模样,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北同学,下辈子你忘了怎么办?”
我告诉他,不会。
我怎么会忘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