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爱我

2018-12-14 12:02:58

青春

1

我是前不久才转到这座城市的这所寄宿式高中上学的,之前一直在家乡镇上的学校读书。

这座城市是母亲打工的地方,我平时住校,周末寄住在舅舅家。

父母为了供养我和弟弟,很早就外出打工去了,在高中之前,我、弟弟和外婆三人一直在家乡相依为命。

早几年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一直很差,父母为了省车票钱,连过年都鲜少回家,后来条件稍好一些,通了电话,倒是不定时地会接到。

“最近怎么样?外婆怎么样?学习怎么样?”老三样的问话。

“嗯,都挺好。”往往回答完后就只剩下电话两头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在大人眼中我是个乖巧听话懂事又省心的姑娘,成绩在这穷乡村里也算得上拔尖了,这对于一个被留在家的孩子来说的确是最高的评价。

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是多么自卑敏感要强又孤独。

哦不,林析也知道,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因为个子高,和后排的他成了同桌。

我知道林析喜欢我。

他是个黏人的大男孩儿,喜欢一个人就毫不吝啬地表现出来。

他爱说话也爱笑,刚见面就给了我好多水果,说他妈妈叮嘱家里的保姆每天要给他准备一个水果放书包里,可他不爱吃。

他不住校,每天走读,我觉得他的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毕竟有保姆,毕竟他给的水果看起来都那么漂亮。

我不常吃水果,偶尔能吃上也是外婆撞运气赶上人家挑剩下还不错的低价收回家,拿小刀把水果上的疤痕和烂点挖去再献宝似的递到我和弟弟手里。

我剥了瓣橙子放进嘴里,有点微凉,但甜度刚好水分充足,吃着吃着飙出了泪,却硬忍着把果肉往嘴里塞。

他看着我的样子笑得开怀,“吃不了还硬塞,这么要强做什么?”

我的牙不好,很早就烂掉了,不知道和谁说,也不知道去哪里看,一直拖出了炎症,吃着冰一点的东西就会钻心地疼。

这么好的水果,不吃舍不得,我心里默默回答。

我普通话不好,带着很重的口音,经常l、n,f、h不分,我羞于开口,不仅因为发音,还因为感觉低人一等。

本来指望能扬眉吐气的成绩放在这所中学也差不多垫底,我有时偷偷庆幸生得高,这样坐在最后一排就可以不出声响地缩着,排队的时候站在女生队伍的最后一个,别人也就不会看到我衣服破洞上粗糙的针脚。

我很少开口说话,也没有朋友,每天中午都是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开始是这样,直到后面林析主动缠上了我。

不过是对面多一个人,我感觉并没什么妨碍,只是他一刻不停的聒噪,让我有些头疼。

我的饭菜很简单,林析时常打很多菜再名正言顺地说帮他分担一点。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那眼神似乎要把另一个我都给看穿,他说:“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都是同样孤独的人。”

这话倒让我不解,他明明球友那么多,大臂一呼就能组成一支队伍,整天乐呵呵的,跟孤独这个词哪里沾得上一点边。

直到那天老师把他的作文当作范文朗读,我才得知,他不过也只是一个高级一点的留守儿童。

但他和我在性格方面却是一热一冷,一外向一内向两个极端。

后来熟络起来他时常黏着我,我走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除了女厕所。

他说每次爸妈回家,他都会整日整日地黏着,他觉得陪伴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他曾一脸憧憬地想象,以后有了家庭,他接孩子上下课,妻子在家里准备晚饭,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进餐,这幸福感给他500万都不换。

2

在我们镇能够读到高中的非常少,往往从初中开始每一次开学,教室都是对半地少人。

我看惯了镇上有些稍微好看一点的姑娘早早地就辍学,定点在招待所,几十块一晚,大一点就嫁人、生子、再出去打工,这样的循环太可怕我不想要,我要读书。

近几年妈妈换了个雇主,她自己勤快又能干,收入上来了一些,她想法非常坚定,再怎么辛苦都要让家里的两个娃上大学。

但是这所学校的学习进度太快,我跟得很吃力,林析主动提出帮我补习,我很高兴却淡淡地没表露出一丝。

他辅导我的时候经常盯着我看,忍不住地就夸我漂亮,我自己却并不觉得,只不过普通白净、普通清秀,和别人有些许不同罢了。

可饶是没什么审美的我也不得不承认林析是好看的,那种好看却远不止超出常人一点点。

他对我很好,是毫无保留不藏任何小心思的。

他没有一般小男生喜欢一个女生的矫情和别扭,他从不冷战、不挖苦,不拐着弯说话。

他像是从温暖的橘色夕阳下走来,点点光斑跳跃在他的肩旁,直直地就射进我的心房。

我想我是动了心的,却因为我们之间过大的鸿沟而不得不三番两次泼自己冷水。

他很聪明,对我辅导又上心,我的成绩突飞猛进,终于在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榜上有名。

我站在榜前,激动翻涌却拼力压抑,面上神色如常。

“总是装作这么无欲无求干吗?像个小老头。”林析取笑我。

我被他轻易识破有些气恼,嘴硬否认,“并没有装。”

他却忽然认真严肃起来,侧身凑在我的耳边,热热的呼气轻挠着耳畔,让我心里痒痒的,“从你的每根头发丝到每个毛细孔都在叫嚣着你喜欢我,你自己却装作不知道,难道不是在装吗?”

我霎时红了脸低了头,一半害羞一半心虚。

从那天之后我反倒轻松自在起来,既然被看穿,再伪装也没意义。

他的确是个很温暖的人,他的存在和努力让我逐渐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改变自己的状态,他让我开始喜欢上这个被他爱着的自己。

渐渐我有了朋友,心里也有了他。

母亲难得来舅舅家看我,对我突然的亲近和依恋倒有些不适应,怔忪僵硬片刻却也红了眼眶,软了身子,回应着握住了我的手,粗砺的手带着明显的颗粒感。我心疼的亲了亲她瘦削的侧脸,她的眼睛弯着,鱼尾纹微微颤抖,疲惫似乎都因为我春风拂过的体贴消失了。

3

我和林析约好一起上大学,他却忽然要出国。

他拒绝、抗争,终究是找不到其他站得住脚的理由而向他的父母坦白了我。

他拍着胸脯保证:“妈妈你看到了李想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直到临近高考前两个月母亲来学校看我,被跟在屁股后面的林析看到,我才知道原来这几年她一直在林析家做保姆,照顾林析。

林析倒是不在意的傻笑说:“李想,你妈妈做饭可好吃了你知道吗?”

我从没吃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须臾间我就提不起任何精神,心里有种绝望一点点在蔓延,像是要失去什么。

我知道,我留不住林析了。不管他的心意怎样,我无法再骗自己我们还存在任何可能了。

临近高考的前一个半月,母亲被解雇了,说是手脚不干净。

林析告诉我的时候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缓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林析什么想法,我想在他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信任。

不管是对我的,还是对待照顾了他这么久的我母亲的信任。

林析却第一次没了直爽,沉默不语。

我气急,拿出之前妈妈给我的旧手机拨了电话放外音,电话一通我的鼻涕眼泪就忍不住地一齐往下,“妈妈,你告诉我,你没有偷项链对不对?”

我相信母亲,就像她相信我一样。

高中周末寄住在舅舅家,有一次舅母给母亲打电话说我偷拿了他们桌上的50块钱。

母亲停滞了片刻之后表现出绝对的信任,“小妹,虽然我们家条件不好,但是这一点我是可以跟你保证的,小想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再找找,看是不是误会了,实在不行,50块我给你,但是不好随便冤枉孩子的。”

后来真相大白,钱是被他们上初中的儿子偷偷拿走买游戏装备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很久,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得离林析近一点,我要让他听见母亲亲口证明她的清白。

“小想,是妈妈拿的,对不起,妈妈也是没办法。”

字字清晰,句句扎心。

4

之后我才知道外婆砍柴摔断了腿,做手术花了很多钱,还引起了并发症,这几年好不容易存的钱一下子被掏空,母亲实在没办法,看到放在梳妆台上的钻石项链,一时起了邪心。

不知是雇主不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进一步追责。

我和林析的关系从这通电话之后降到了冰点,他再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在他面前也总是无法抬起头。

林析没有再反抗,在我们紧锣密鼓迎接高考的时候他飞向了大洋彼岸。

临近考试,各科老师会在一个大办公室解答学生难题。我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了林母和班主任的对话。在看到林母的一瞬间,心里的很多事情渐渐明晰起来,片段连成了真相。

我和林母曾见过。

那时,镇上的学校组织给留守儿童送温暖,她的单位来了很多人,带了很多书包和文具,闹哄哄地举行了捐赠仪式,然后拉了长横幅拍照留念。

现场来了很多媒体和记者,我作为学生代表,在镜头前发表感言。

我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那么多黑乎乎的机器不知道要望向哪里。虽然这已经是我这个月收到的第四个书包了,但仍然发自内心地感谢别人的帮助。

采访过后,我拿着刚刚分到的一袋小蛋糕准备去找弟弟,却撞见了几个大人围在一起,云雾缭绕,尖锐不满的抱怨着。

“真麻烦,搞什么狗屁捐赠,真形式。”

“就是,大周末的还要来这个破地方,信号也差。”

“是啊,你看那些小孩,脏脏的,刚刚还冲上来抱着我,啧啧,感觉他们好几天都没洗澡了。”其中一女士一边说一边假装拍了拍衣袖。

他们转头猛然发现我的存在,面色有些尴尬却很快恢复如常,显得若无其事。

悲愤和怒气在我的肺腑窜来窜去,我紧咬牙根拼命忍住眼泪,把手上的蛋糕狠狠地砸向他们,头也不回地转身狂奔。

原来,我们的真心拥抱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跑着跑着却在心里后悔起来,那么好的蛋糕,弟弟从没吃过,我做得不对,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浪费粮食。

林母就是那位女士,我记忆力很好,看人过目不忘,显然她也是这样。

我和林析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小恋爱被班主任发现眉目,她通知了林母,告知了我的家庭背景。林母看到了我的档案和照片,一眼认出了我,为了快刀斩乱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析出国,去往我永远去不了的地方。

5

我是个好强的人,憋着一股劲,高考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上了一个还不错的一本。努力勤工俭学,帮家里分担压力。

大一的时候我收到了林析寄来的一封信,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一脸阳光,笔挺地站在他的大学门口。

信纸上是他遒劲有力的笔锋——

李想:

祝贺你考上一所不错的学校,很为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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