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陈湘要结婚了!就在三天后。
虽然在这之前,我也确实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样挺像她的做事风格。但是多少还是觉得诧异。
她邀请我去给她当伴娘,多年没有见到她,正好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拿着地址的纸条,我坐上了通往目的地的大巴,此时正是春天,沿途的风景特别迷人,静下心来,可以闻到花香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我的心变得很欢快,也许是去见老朋友有点儿激动吧。
陈湘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我们从小就认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但没有同班过。
每次放学,总会手拉着手一起回家,或者一起抱着饭盒去学校食堂吃饭,跟她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很快乐。
她很开朗,就算她的父母离婚,我也从来没有看她流过一滴眼泪。
每当放学的时候,她总是叽叽喳喳的跟我抱怨讨论个不停,在她的那些抱怨里,她最长抱怨的是个叫玉海平的小男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怨恨特别多。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好像跟陈湘特别有缘分,竟然从小学到高中,都跟陈湘是一个班。
从小学开始,陈湘就开始老给我说,她有个鼻涕虫的同桌,不爱说话,从来都不知道擦鼻涕,还得害的陈湘把自己的零花钱省出来一些,买成纸巾,天天跟个讨债的一样,追在玉海平的身后,让他擦鼻涕。
她有时候就给我抱怨说,玉海平他没有妈妈吗?总是流鼻涕不去擦,他能吃下去饭吗?不会觉得恶心吗!
那个时候,陈湘的父母还没有离婚,最起码从表面看,她们家还是蛮幸福的,妈妈温柔,爸爸能干,是个让人羡慕的家庭。
记得小学的时候,每当放学,她爸爸总会开车来接她回家,有的时候,也会让我搭个便车。陈湘总会在车里,开心的跟我分享她爸爸给她买的新书,或者新的玩偶。
那个时候,车里的气氛很欢快,她的爸爸总会开着车,时不时的回头,冲着陈湘暖暖的微笑,我想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吧。
初中的时候,我们还是放学的时候,一起回家,偶尔还会搭她爸爸的便车,生活跟以前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换了个高年级的学校。
陈湘还是很喜欢抱怨玉海平,总是说他就是个赖皮膏药,去哪里都能看到他。还一直特别巧的跟她一个班,甚至跟老师要求,非得跟她做同桌。
陈湘说起来都特别讨厌他,可是不管做什么大扫除,她总是都能很不幸的跟他一个组,连班里的同学们都给他俩取了一个外号,铁搭档。
有一次大扫除,玉海平什么都不做,总是老师来检察了,才知道装装样子。
记得教室是一楼,那次擦的是玻璃窗,他擦里边,陈湘擦外边,她很生气的拿起抹布在玻璃上,画圈,他也不示弱干脆一盆水就往玻璃上泼去,结果被老师看到了,斥责他做事不认真,罚抄课文五遍,陈湘后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笑的很厉害,她说我站在一边,故作面无表情,其实都快要笑出来了。
很快上了高中,都住校。陈湘不喜欢住宿舍,可是没办法自己是学生,就得有学生的样子。
刚开始住宿的几天里,每当宿舍有人鼾声太大时,她总是睡不着,
记得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就偷偷的溜出了宿舍,坐在宿舍顶楼的天台上看月亮,还很有模有样的学着古人拜月,她后来调侃说,这样做,说不定以后可以求个如意郎君呢。虽然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如意郎君是干嘛的。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高中的时候,她妈有外遇,跟她爸离婚了。那个时候,她在食堂,一个人买了一大堆的吃的,完了还把我,还有玉海平叫来。
这是我首次见到玉海平,挺高大,挺文静的一个男生,实在无法与之前听到的鼻涕虫联系起来。
陈湘开心的说,今天我生日,来,我买了很多吃的,一起吃吧!
她走到玉海平身边,很是潇洒的说,来,你不是一直要我请客吗?今天我做到了,你可要多吃点儿,这可是花了好多银子呢!
噢,对了,这是我的朋友,梅舒燕!
不过你可不要指望,我再替你给她递情书啊,人家可是要考大学的,没空回你情书的!你那么多女朋友忙的过来吗?
玉海平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微笑,说到我的时候,只是冲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接着目光又沉默的看着陈湘。
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都要饿死了,批斗大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啊?
于是气氛还是那么欢快……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那天不是她的生日,而是她父母离婚的日子,陈湘说那一天,她莫名觉得孤独,就把我们叫来聚了。还好,过后,她没有觉得特别失落。
高中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我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也不知道她的消息怎么样,虽然高中毕业之后,最初还有联系,偶尔电话里,她还是如旧的样子,喜欢抱怨玉海平,他竟然跟她考了同一所大学!
……
后来,大学的课程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忙,我们之间,也就失去了联系,在这期间,我谈了一场花前月下的爱情,不过最后,只能以性格不合为由,惨淡分手。后来,我工作了,有了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租了一个靠海的小公寓,每日下班之余,总是会坐在露天的阳台上,吹吹海风。
一晃,我和陈湘恐怕有七年不见了吧。
大巴车很快的就到了目的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拿着纸条,四处询问这个地方。竟然是个别墅区。
好不容易就到了她的家门口,敲开她家的门,是陈湘开的门,她洗头了,长长的头发随意的用毛巾裹着,也许是刚洗没多久,头发还在微微的渗水。
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我,愣了一下,然后激动的拥抱我,开心的样子,好像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可又有一些不同的感受,是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
她把我带进来,随着她穿过满院盛开的月季花,进入到别墅的内部,她让我在大厅随意的坐下,自己去给我准备住的房间,顺道给我到了一杯咖啡,不过味道太苦了,我不太喜欢。
她吹干了头发后,随意的用发带扎了个马尾。
坐在我的对面,一边跟我叙旧,一边手不住的拨弄着指间的一枚戒指。那是一枚不怎么好看的塑料戒指。
陈湘跟我说了很多的事情,不过大约内容都是上了大学,毕业,工作,再到明天的婚礼。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过玉海平。
这多少让我觉得异样。
你怎么不说说玉海平呢?他不是跟你一个大学的吗?我疑惑的问。
她的眼神陷入了沉思,接着她有点儿呆滞的回答我,他?他呀!他过的很好啊,没什么好说的吧。
又是一阵的沉默过后,她开始很有兴趣的跟我讲她的未婚夫。
陈湘说,他是我遇到的最会爱护我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昔日里的活泼,倒是平添了几分沉静。
也许多年不见,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都已经变得不再是最初的心境了。
她看看我,眼神在迷离中陷入回忆,嘴角轻扬,向我娓娓道来她与她未婚夫的故事。
故事不长,没有太多浪漫的片段,有的只是平淡。
她与她的未婚夫相识于一家咖啡厅,那天她去跟一个客户谈生意,结果认错人坐在了他的面前,而那天她未婚夫是来相亲的,看到陈湘,以为就是他的相亲对象,看她性格不错,就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虽然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但是那天的生意算是黄了,客户在另一个桌等了陈湘很久,久等不见人,只好愤然离开。
陈湘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随手给自己到了一杯红酒,轻抿了一口,嘴角轻扬,神情看起来似乎在笑。
她说,她以前并不喜欢红酒,但在认识了她的未婚夫后,才爱上了红酒。他总会对陈湘说,女人就该像红酒一样的醇香动人。如今她每天都会给自己来一杯红酒,最起码,喝过红酒之后,心情会好一些。她说,那味道就像经历了人生错综复杂的百般滋味,以为就要绝望,它却出乎意料的给个甜甜的结局。但这样的滋味要自己慢慢品位才懂。
她站在天窗前,看看我,还是难以掩饰她内心的快乐。
但我还是有点儿疑惑,她跟玉海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看透了我心里所想,收敛笑意。沉默了一会儿。
冷静的说了一句:
他死了!跳楼自杀。
我呆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她说出的语气,就,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似的,一点儿也不难过什么。
陈湘的用手轻抚着指间的戒指,
他死的时候,墓地还是我帮他选的,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爱赌博的姑姑。
我记得他很喜欢见到我笑,表情有点儿贱贱的,就是不知道哪里帅了?竟然迷得好多女生要他的电话号码。
想来,那时候的岁月真快呢,想想以前,他还是个鼻涕虫呢,讨人嫌,谁会理他啊,我跟个傻子一样的?追着他身后,跑,就为了擦鼻涕。
后来,太自恋了!让我帮他写情书追女生。见一个爱一个的。
唉,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陈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低头又轻抚了一下指间的戒指。粗鄙的做工,已经有点儿掉色了。但她似乎还是不舍得从指间摘掉。
她抬头看着我,嘴角泛着的淡淡的笑。
大学,玉海平跟她还是一所学校,还是喜欢追女生找陈湘帮助。
后来竟然发展到连陪人去打胎,也让她代劳。
大学毕业后,就业竞争激烈,玉海平找工作四处碰壁,但最后连生活上也拮据到要靠陈湘的帮忙。
也许是对求职的失望,玉海平变得颓废了。每日只会在出租屋里,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通宵的打着游戏,还一边跟他游戏里的老婆打情骂俏。
每次看到游戏的级越来越高,他就觉得内心特别的满足。对于现实的生活,也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到了偏激的地步。
总是在抱怨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埋没了他这样的人才。总是在为做错的任何事情找理由,有的时候心情不好,还会说粗话。
陈湘总会隔几天去看他。给他带一些吃的,有时候,帮他把房租续上,顺便帮他打扫一下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吸烟,所以屋子里有个浓重的烟土味道,很刺鼻。
偶尔,玉海平心情不错的时候,总会调侃陈湘的衣服不够时尚,看起来太屌丝,如果跟他出门很丢人。
陈湘总是不怎么接话,最多只说一句,
我又不嫁你,要你管!
其实,那个时候,陈湘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助理了,那个时候距离他们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
每月的薪水,其实足够买一些不错的衣饰,只可惜陈湘都把这些钱,大部分用到了玉海平身上。
陈湘说,其实她不想帮助玉海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就是欠他的。
玉海平跳楼那天,是他的生日,天特别的好。陈湘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蛋糕为他庆祝生日,可是到了出租屋楼下,看到警车时,她的心莫名的发慌。
她实在无法把玉海平,跟眼前这个裹着白布的血肉模糊的躯体联想在一起。
警察告诉她,玉海平是因为脑部产生幻觉,从楼顶踩空失足摔死的。
陈湘用她的所有积蓄为玉海平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墓地。
她说,他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够吵了,死了就得找个平静的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让耳朵清净一下。
陈湘说,他下葬的时候,衣服是她给他穿的,从来一提死人就怕的,就那一次竟然没有害怕,从头到尾,她特别仔细的为他穿着衣服,连发型也是选择,他生前认为可以迷死万千少女的样子。
这样他去了那个世界,就可以继续勾搭新的女友了,不过我可不会再帮他写情书了,或者用别的办法帮他追求女生了。她说到这里,微笑的看着我,继续说道:我还要好好活下来呢。
沉陷入回忆,陈湘继续讲道,
他浑身赤裸的躺在白布上,身上多处有好多密密麻麻的针眼,浑身僵硬,我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会弄折了他的胳膊似的。
就那样,他就漂漂亮亮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吝啬的连个遗言都不跟她说,大约是怕陈湘管他讨债吧。
后来陈湘去出租屋收拾他的东西时,意外的看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不过那个日记本,都是记得一些与陈湘上学时候的一些小事情,小片段。她就把它留下做纪念吧。
陈湘说,就当是拿好多钱买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看外边的天,有点儿自嘲的意味。
陈湘带我去看她的婚纱,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婚纱,圣洁,美丽。
她看着那件婚纱,有点儿自豪的说,你看,这件婚纱是我亲手设计的,本来还想我结婚的时候穿的,可惜现在只想把它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