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流星之尾(上)(2)

2020-02-07 11:25:20

婚姻

等到怀孕七个月时,婆婆来了。一切就慢慢地变了。那时候沈琳小腿浮肿,坐在沙发上撒娇地将两只脚放在久平腿上,久平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慢慢给她按揉着脚趾和小腿,婆婆的脸色就变了,手里飞快地按着遥控器,电视机连画面都来不及显示,只有电流在屏幕上眨眼。

那时候,久平的父亲已经离世六年了。不过在婆婆的形容里,公公即使在世也只是整天需要人照顾的孱弱病人,像一只被扔在床上的米袋。沈琳只见过公公的照片,很瘦,久平的眉眼长得和他很像。婆婆说起公公生前的往事,仍旧许多埋怨,也说起去世前几个月里的人事不省,瘫痪在床。年轻的沈琳对生活总归抱着些浪漫主义想法,感概地叹着气,对婆婆说:“可是爸在的话,就算他已经不能下床不能动,至少是个完整的家啊。”

久平妈“哼”了一声,“说嘴谁都会!”

吓得沈琳再不敢开口。以后婆婆再说起和公公有关的话题,无论褒贬,她都只是一声不吭了。

是沈琳主动提出让婆婆搬过来一起住的。她是怀着私心的,婆婆单身一个人,又只有久平这一个孩子,早早晚晚也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既然这样,倒不如让她帮忙带一带孩子。虽然沈琳和久平的收入都还算稳定,节省一点的话也不是十分缺少请阿姨的钱,但听多看多了那些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婆婆答应得很痛快,让沈琳有点感动。回妈妈家时,妈妈却有些担忧地告诫她,既然这样决定了,就要心胸宽厚些,毕竟两代人有许多生活习惯上的不同,久平妈一个人住久了,可能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习惯。朝夕相处,可不要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沈琳觉得不会有妈妈说得这样严重,任何人之间相处,还不就是以诚相见,她是久平的妈妈,又不是洪水猛兽。

可是久平妈妈搬过来的第二天,就给了沈琳一个下马威。

那天晚上久平洗碗时,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碗,是沈琳从宜家买回来的,很喜欢,因此她忍不住带着撒娇的口吻说了一句:“哎呀,你倒是小心点儿啊!”

久平还没等说话,婆婆已经从客厅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时脑袋险些和久平的脑袋碰在一起,沈琳刚要笑,却听婆婆气哼哼的声音:“他以前什么时候做过这些!大男人还不就是这样粗手笨脚的。他们换换饮用水、扛扛煤气罐还行,哪能指望做这些!”她一边说,一边将久平手里的碎瓷片接过来,说:“出去出去!以后这些事情不用你做!”

沈琳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分辩说:“现在大家都是这样的呀,夫妻一起出去工作,回家一起做家务,洗个碗怎么啦?又没有让他们绣花!”

久平看着沈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可是他不暗示还好,这一暗示,沈琳愈发压抑不住情绪,她说:“久平,你要是也像妈妈那样想,那我也没办法。可是我的肚子现在已经快够不着洗碗池了。”

久平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沈琳比怀孕前胖了些,脸颊丰满,嘟起嘴巴时像小女孩一样可爱。他的声音不由得轻柔了许多:“知道啦!我来做!”

“你出去!”婆婆近乎严厉的声音,“琳琳做不了的话,以后做饭洗碗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看不上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久平没吭声,却拉了拉沈琳的胳膊,两人一起回到了卧室。

“你妈是不是从三十年前穿越来的?”沈琳枕着久平的腿躺在床上,忍不住吐槽。

“不许这么说她。”久平拧了一下她的耳朵:“她也不容易,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指望着她,性格确实是有些强硬。既然她不高兴,以后我悄悄帮你。”

“什么叫帮我?”沈琳忘了自己孕妇的身份,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不吃饭吗?吃饭不要做饭吗?吃过饭不要洗碗吗?悄悄帮我?有什么事情能悄悄帮我?”

久平坏笑着凑近沈琳的耳朵,嘀咕了一句什么,安娅却斜他一眼,推开了他。

“你现在脾气好大!”久平有些不高兴,但怀孕的老婆更加得罪不起,他看着她,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以前也没人惹我啊!”

“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你是没惹我,可你是帮凶!”

4

第二天,许致来得晚。中午他打了电话给沈琳,说他有点事,可能会耽误她下班。

“没关系。”沈琳答应得很痛快,“那我等你。”

回诊的许致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他看着沈琳的眼睛说:“不好意思!”

沈琳笑了,问:“还疼吗?”

许致摇了摇头,却又马上点了点头。沈琳笑起来时,他忽然轻声说:“但它一直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我应该早点儿来的。”

早点儿来?多早?沈琳没有问,脸上也没有任何想要与他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互动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显然有着别样意味,黏的、腻的、甜的,女人天生有着这方面特殊而超强的感知能力。何况她早就不是十八廿二的小姑娘了,她听得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因此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至少,不会故意给他回应。

沈琳继续给他的牙齿消炎。中途,他的手机响。沈琳停了手,口罩上方的眼睛迅速向他一瞥,“要接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致从诊床上起来时,刚好何苗推门进来,她说:“许致你干嘛来得这么晚?耽误我们下班!”

许致笑了笑,乌黑的眼珠一闪,镜子里是沈琳正弯身洗手的身影,他似乎怔忪了一下,说:“我送你们下班吧?正好顺路一起吃个饭?”

何苗征询地看着刚转过身来的沈琳,沈琳摇了摇头:“我得回家遛娃。”

“吃顿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许致说。

沈琳又摇了摇头。

第二天上班,何苗对沈琳说:“你活得还真是无趣,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吃人。”

“久平常常不在家,我得回去照看家里的一老一小……”

“聂久平怎么不回家照顾?况且,哪个应酬的酒桌上不是有男有女?一个个欢天喜地、眉来眼去?”

沈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久平现在事业上升期,我能理解。何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婚姻形态也不一样,所以,你不懂。”

其实说这话沈琳还真没什么底气。从前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可现如今这蛋越是没缝苍蝇越是感兴趣越是锲而不舍啊,攻坚战才更有成就感嘛。而事实上,每个人身体里都藏着出轨的基因——那也是一种对美好、享受和新鲜、刺激的趋向性吧。

久平长得帅气。一米八三的个头,乌黑头发,有神眼睛,浓重眉毛,没有女人动心才怪。

“琳琳!”何苗皱起了眉头:“你说你家里、医院跑得这么辛苦,他聂久平向你问过一声辛苦吗?等你把自己折腾成黄脸婆那天,需要承受的只有他的嫌弃,不是心疼!”

“说什么呢?”沈琳有些气恼,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有力道的反驳的话来,反而降低了声调:“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不管谁管?”

“你自己生的孩子?你自己生得出来吗?琳琳,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你家一一是有爹的,有些事情就要让爸爸去做!”

沈琳噎住了。她心里明白,何苗戳到了她的痛处,但她此刻不想示弱,因为面子上下不来,她冷下了脸,“你回你自己屋里去,我要工作了。”

“沈琳,我们是不一样,可是我们又有哪里不一样了?我不就是没结婚,没生娃吗?我跟你说,我不稀罕!我从小到大,听的、看的,我受够了!”

她说完这一句,沈琳蓦地明白过来,刚才的这段对话,是自己刺伤何苗在先。虽然何苗对婚姻失望透顶,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会因此怀有失落感。

“别生气了。”沈琳低声说,伸手拍了拍何苗的胳膊,两个人忽然就都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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