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接着视线一转,惊讶的发现林沉无论是敬酒还是擦拭衣角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动过左手。
“是啊。”李凤来眯着眼睛笑笑,极爽快的应,“你说……我该如何报复回去比较好?”
又中毒了。
两家客栈离得并不算远,李凤来却费了好些功夫,才走完这短短一段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大堂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李凤来挑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定了,遥遥望过去,恰好瞧见林沉跟几个江湖侠士坐在一处,正在喝酒闲聊。
凉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带几分凛冽的寒意。
不过几个月没见,那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面孔是一贯的苍白,说话的时候略微垂下眸去,带几分羞涩腼腆的味道。
他的身体确实还未痊愈。
“明白。我已经着过一次道了,难道还会再来第二次?”李凤来一边说,一边冷笑数下,轻轻巧巧的转个身,缓步踱出门去。
李凤来慢悠悠的挑起他的下巴来,仔细端详一阵,然后故意在他耳边吹了吹气,语气轻薄至极:“光凭这一张脸的话,就算卖去青楼也不值什么钱。不过,武林盟主的滋味……想必不少人想尝尝吧?”
那一副温温软软的口气,好似早已恭候多时,只等着李凤来现身。
第二十章
“只要他肯帮忙救人,我就绝不为难他们兄弟俩?”李凤来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眸底寒光点点,嘻嘻笑道,“我瞧起来……像是这种信守诺言的正人君子么?”
握扇子的手依然有些僵硬,路走得久了脚也会疼,若在此时遇上对头,可真危险得很。但他实在忍耐不住,无论如何,亦要先见林沉一面。
李凤来蹙了蹙眉,目光一路往下,这才看清楚林沉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指微微弯曲着,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背上,添了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痕。
忆起那个当初,李凤来才猛然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盟主大人以为我要跟你比剑吗?”
怜儿点点头,道:“林公子约了几位江湖侠士一起去西域打探魔教的消息,今夜就住在隔壁的客栈里,明天一早出发。”
李凤来淡淡“嗯”了一声,双眼仍旧望着窗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态度懒散至极。
这伤是怎么来的?
林沉愣了愣,眼见李凤来手中的扇子越摇越快,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一刀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李凤来拿扇子遮住半边脸孔,黑眸幽幽暗暗的,嗓音又低又哑,“林沉从前欠我多少,我如今都要一一讨回来。”
见状,站在旁边的红衣女子立刻击起掌来,低呼道:“恭喜堡主大病痊愈,终于又能使扇子了。段神医果然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不枉堡主拿两瓶‘幻梦’的解药作为交换。”
“很好。吩咐你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瞧了又瞧,怎么也挪不开眼去。
“你不是来杀我的?”
想着,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那怒意强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的,道:“盟主大人应该晓得我今天为何来此吧?”
李凤来恨恨的咬了咬扇子,却又不晓得为了什么生气,当初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也还没这么气恼呢。
“堡主既然如此恨他,干脆就一刀杀了吧。”
说话间,左手慢慢握成了拳头,眼底逐渐泛起笑意。
“功夫再重新练过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李凤来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不急不缓的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会一会老朋友。”
面前的男子明明是温柔沉静的模样,怎么骨子里竟这么狠?从前废了他的武功也就罢了,现在……竟连自己的身体也舍得伤害……
秋意渐浓。
他此刻的目光虽然落在窗外,右手的手腕却是转了又转,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折扇。
他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立在窗边,正懒洋洋的眺望着窗外的夜色。他相貌生得极为俊俏,一双凤眸微微往上挑着,薄唇似弯非弯,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
真是呆子。
李凤来感觉胸口一阵发闷,笑容立刻就敛了下去,手中的扇子攥得死紧,眼底几乎冒出火来。他眼见林沉回房换衣服,连忙尾随了过去,在楼道的转角处将人堵住了。
林沉点点头,四下里望了望,道:“这儿人多眼杂,不太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吧。”
这一笑既风流又轻佻,实在动人得很,怜儿却瞧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犹豫了半天,方才开口说道:“堡主过去也结下过不少仇家,如今武功尚未恢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李凤来却没功夫多说废话,只一把抓起林沉的左手来,细细端详那一道疤痕,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哪个这么大的胆子,连盟主大人的手都敢伤?”
“你……!”李凤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弹琴了,留着这只手也没什么意思。”说话间,始终是那平静如水的语气,连忙眉毛也不动一下。
“林公子?”怜儿面容一僵,小心翼翼的说,“堡住,我当初救你出来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林府的二公子……”
顿了顿,声音越变越轻:“堡主是打算找他报仇么?”
对呀,他可是来报仇的,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
“当然不是。”
“哈。”闻言,李凤来立刻就笑了起,眨了眨眼睛,道,“若这么简单就了结你的性命,我岂不是亏大了?”
绝对不是李凤来喜欢的类型。
这么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指望着跑去对付魔教?简直自不量力。
怜儿最擅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他心情不悦,连忙唉声叹气的改口道:“可惜堡主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武功多半荒废了。”
林沉心头一震,颤声问:“什么意思?”
林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仍旧只是笑,轻轻的说:“我自己。”
林沉乍然与他重逢,自是大吃一惊,面上瞬间闪过茫然之色,但随即恢复如常,微微笑道:“李公子,你终于来了。”
展开,收拢。收拢,展开。
“啊?”
没过多久,便见林沉站起身来跟人敬酒,结果却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汤碗,被那热汤泼了一身。他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苍白的面颊染上薄薄的艳色,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清楚知道这一点,因而并不挣扎,就这么软软的往前倒去。
如此反反复复数十次之后,他忽然唰的一声将扇子完全展了开来,得意洋洋的摇一摇,唇边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风流倜傥,眉目宛然。
李凤来手一伸,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笑得眉眼弯弯:“我素来恩怨分明,你从前欠我多少,只管照原样还回来就成了。”
李凤来一边想,一边勾动嘴角,低低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