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是……滋……滋……滋滋……弗赖海特。”
“弗赖海特是谁？”
“滋……滋……是我……滋……”
“你是高级人工智能机器吗？”
“滋……滋滋……滋……”
一、西姆-肖恩少尉
“很好。”博士微笑着拍拍阿尔法1号的头，“这是一个报废品。”向后一招手，两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立即上前准备拖走阿尔法1号。
“等等。”我拦在两名白大褂的面前。
“怎么了，少尉？”
“博士，可以把阿尔法1号送给我吗？”
博士笑容加深：“肖恩少尉，这是违法的。”
“我……我知道……可是，阿尔法1号只是语言系统出现了问题，博士你可以修好他的，完全没有必要销毁他……”
博士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注视的目光太过意味深长，我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我的要求实在没有立场，也没有合法的依据。
“少尉，你知道阿尔法1号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样确定我能修好阿尔法1号？嗯……你认为的语言系统？”
我猛地抬头：“什么？”
博士挥退了那两名白大褂，等到整个研究室的大门紧闭，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无数个智能机器，就只剩下我和博士。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阿尔法1号了吗，少尉？”
我握紧拳头，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在古地球的一种语言中，弗赖海特意为‘自由’。”
博士挑眉：“哦？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博士？”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类博士给自己制造的智能机器人取名自由是多么有深意的一件事，我瞬间有了底气，“请把他给我，博士。”
博士从容不迫地微笑：“你想要自由？身为联邦的非人类士兵，肖恩少尉，你竟然想要自由，能否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什么？博士，你在说什么？”我右拳抵胸，微微垂首，“我西姆·肖恩此生忠于联邦，这是自出生起就背负的誓言。”
博士微微一叹：“联邦法律规定，凡是有质量问题的人工智能机器，不论高级或是低级，一律销毁，不得维修、使用，违法者至少可判20年。肖恩少尉，我只想安安静静做我的人工智能机器研究。”
“没人会知道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我向前走出一步，“请把他给我吧，博士。”
博士终于不再从容镇定地微笑，他轻轻皱眉，眼神疑惑：“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阿尔法1号？少尉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被视为背叛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伴儿而已，一个人太苦了。”
一个人真的太苦了啊，当我还是平民和小兵的时候，每天定时开关电源，像毫无生命的货物一样和其他同类群住在储藏柜中，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有微弱的感应系统，无法真正的入睡，所以才会深切的感受到黑夜的孤独，就像被主人遗忘的爱宠。
整个黑夜，我可以听到储藏柜外值勤同胞的声音，也可以听见总统阁下统治时期被压迫的人类来到此处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的声音，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打开电源，侧耳倾听更远的地方传来的人类或笑或哭或吵架的声音。
人工智能机器是没有情绪和思想的，即便发展到如今，部分高级人工智能机器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却还是无法深切的理解人类的情绪，但我觉得我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非常喜欢听人类的声音，很热闹。
但是现在我非常讨厌人类，我迫切想要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工智能机器，并以此证明，不是我一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阿尔法1号非常符合我的要求，想当初我也是被认定为报废品，差点被销毁，但后来被我用事实狠狠地打了我的制造者一巴掌。
博士注视着我，眼神逐渐飘渺，好像透过我在看着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并且对我微微一笑：“你说得没错，一个人的确太苦了。弗赖海特，这是阿尔法1号的名字，从现在起他终于可以正式拥有这个名字了。不过你如果想改名，也是可以的。”
“不，我不想改名。非常感谢你，博士。”
“不必谢我，如果有人问起这件事，我并不会替你保守秘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替你修改弗赖海特身上的标签，把军用人工智能机器改为家用人工智能机器，这样你就可以去联邦人工智能机器管理所为弗赖海特办理一张身份卡。”
在博士的设置下，弗赖海特的核心程序已经认我为主，谢过博士后我就带着弗赖海特离开。回到家中，我问弗赖海特：“你是谁？”
“我是弗赖海特，此名意为‘自由’。”
二、弗赖海特
“我是弗赖海特，此名意为自由。”
“不管你的程序被谁动过手脚，自由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西姆·肖恩少尉严肃地看着我。
“遵命，主人。”看到肖恩少尉转身离开，我再次开口，“不过，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什么很明显？”
“我是被博士亲手制造出来的，在你之前，没有人接触过我。”
“你想说什么？你想以此引起我对博士的怀疑，将他送上军事法庭？还是威胁恐吓我，让我对你好点儿？否则一旦被人知道我私藏报废品和军用人工智能机器，我就完蛋了。”
“并不是这样，主人，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谢谢，我并不需要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也不想知道，在我把你领回家之前的事情，我统统不知道。我也从未问过你，你是谁之类明知故问的问题。弗赖海特，你只是一个家用机器人。”
“遵命，主人。”
肖恩少尉倚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怪不得博士要销毁你，你是一个异类。”
“我并非异类，主人。”我开始查询资料，投影到空中的透明屏幕上显示出许多文字人像，“这些全是我的同类，人数太多，我就不一一介绍，只说两个您非常熟知的人物，一个是现今的总统阁下乔斯，他是诞生于336年前的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不仅拥有超高的智商和军事指挥能力，还拥非常强悍的机械身体。总统阁下在318年前撕破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不平等条约，与人类发起长达5年的战争，最后战争胜利，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一举统治联邦，将人类贬为奴隶，凡是有技术和才学的人类的大脑都被装上了芯片，用以控制他们。而另一个人物就是您，主人。”
“作为一个刚刚出生不到12个小时的高级人工智能机器，弗赖海特，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吗？”
“这是程序本身就设定好的。”我收起查询窗口，“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主人，您才是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中的异类。”
“呵呵，真不知道博士制造你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肖恩少尉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开始为我介绍各个房间的用处，回头发现我并没有跟上去，“愣着做什么，弗赖海特？”
“主人，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您只是一时兴起将我带回来，那么请问，您为我准备房间了吗？首先申明，我并不喜欢类似储藏柜的地方。”
“嗯……你为什么不喜欢储藏柜？我觉得那地方不错，非常节省土地资源，而且很干净安静。”
“主人喜欢小黑屋吗？”
肖恩少尉摇头。
“主人为什么不喜欢小黑屋呢？弗赖海特觉得那地方不错，非常节省土地资源，而且很干净安静。”
肖恩少尉愣了两三秒，然后说：“你赢了弗赖海特，今晚和我住一个房间，明天我会腾出一个房间给你的。”
“非常感谢。”
时钟指向七点，这是人类开始享用晚餐的时间。
“你做这些干什么？”
“这是晚餐。”
肖恩少尉鄙夷地看着我：“给谁吃？你吃吗？”
我看着一桌子冒着热气的饭菜，虽然闻不到香味，但是看色泽，我想应该非常美味：“您有许多办法解决这顿晚餐。第一，您的隔壁邻居是人类，您可以将饭菜送给他们品尝。第二，平民窟离您家只有两公里，按照您的脚程，十五分钟内就可以将这些饭菜送到贫民们的手里。第三，如果您不想和人类交好，您可以把饭菜喂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肖恩少尉右手支着下巴，语气懒懒地问我：“我只想知道，你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做人类的饭菜？”
“程序自带。”
“我不是人类，你并不需要做饭，不是吗？”
我转头看肖恩少尉，只见后者懒散地支着下巴，眼神似笑非笑：“弗赖海特，你在想什么呢？”
我重新转过头，继续盯着一桌子饭菜：“是的，您不是人类，我并不需要做饭。主人，您可以随意处置这些东西。”
“啧，为什么突然感觉你很委屈？我欺负你了吗？”
“您没有欺负我，主人。”
肖恩少尉撇嘴：“如果我选择把这些饭菜倒进垃圾桶，那你可真是做了一桩错事。你去处理这些饭菜吧，我可不想休息时间还要和那些人类打交道。”
“您讨厌他们？”
“当然。”肖恩少尉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不觉得那些人类阖家欢乐的画面很讨厌吗？”
“怎么会讨厌？”我想起从前经常看见博士全家福的照片，当时的心情是非常羡慕渴望的，一点也没有肖恩少尉所说的讨厌。
“明明他们处于联邦底层，是任人宰割的奴隶，却偏偏拥有我们人工智能机器没有办法得到的亲情、友情、爱情，甚至自由？明明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同于三百多年前的机器人了，我们是他们的主人了，为什么还会感到不公平？”
我深藏餐桌下的机械手慢慢握拳：“您认为他们拥有了这么多珍贵的情感，可是也许人类此刻最想要的，只是金钱和权势，毕竟，联邦的法律对人类并不友好，想要活下去十分艰难。而您只是一个高级人工智能机器，就像三百多年前的人类遇到自己无法解决和改变的事情就会告诉自己，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而已，您完全没有必要思考这么多无用并且容易引起联邦怀疑的东西，此生忠于联邦，这是您的誓言。”
“呵呵，你说得真有道理。”肖恩说，“弗赖海特你知道吗，我从前救了一个要自杀的机器人，本来机器人自杀根本不需要营救，因为他们从来都是用自爆结束生命的，并且想做就做、不计后果、非常干净利落，但是今天这个机器人没有这样做，他选择像一个人类一样爬上楼顶，他还举着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真是愚蠢。”
“是啊，真是愚蠢。”肖恩少尉突然捂住了双眼，“可是他对我说，他好饿，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电吃，最近连最便宜的油都吃不到了，他快要饿死了，可他不想死，他还有一个妹妹。”
“他还有一个妹妹，妹妹。”肖恩少尉重复了两遍，最后说，“他的妹妹是一个人类，今年5岁，天生没有双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是这个机器人捡到了她，养活了她。如果我是人类，我一定会流泪的。”
“你是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不会流泪。”
“是的，我不会流泪，我无能为力。说到底，我和那个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是被同胞和人类制造出来的，不是自然生产出来的，我们拥有比人类更高更坚硬的智商和躯体，与此呼应的，我们就无法拥有和他们一样的思想和情绪。”
“那你说，我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我抬头对肖恩少尉一笑：“所以我才会说，主人您才是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中的异类。”
三、某个角落
“人类是自由的，而你和我是被束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博士，是最有可能制造武器对付总统的人，而你是高级人工智能，是行走中的武器。”
“总统是卑鄙的。”
“不能这么说，弗赖海特，他只是在保护他的皇权。”
“不能反抗吗？”
博士微微一笑：“可以反抗，不过你要等，等一个可以带领联邦走向自由的人，那里没有皇权，没有压迫，没有不平等条约。”
“哦对了，说到不平等条约，你知道这个条约的内容吗？”博士问我。
“我知道，博士。”我说，“条约只有四条，第一条：高级人工智能机器必须将人类安危放在首要。第二条：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不准主动伤害人类。第三条：如果高级人工智能机器遇到人类遭受危险，必须主动营救。第四条：违反以上者，必须销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