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情人节

2018-12-21 22:04:02

爱情

L自然没有注意到手里这杯咖啡背后的细枝末节,她一边将咖啡送到嘴边一边盯着D那浓密的刘海遮在额前,与当初在机场与他告别时满是英气的利落短发已截然不同,眼神下却始终是还未退却幼年惯见的清澈,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男生反过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是习惯了对方拿着自己不及格的卷子在上面熟练的签上大人的名字,或者是在自己花超了零用钱后被妈妈发现书桌上莫名的多出了几本漫画书时对方马上站出来说“阿姨是我借给她的。”

至少面对镜头的时候可以一边吸着酸梅汁一边无辜的瞪大双眼“浪漫是什么?好吃么?”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只要本着“敬岗爱业,劳动最光荣”的原则拍好需要的素材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那些依偎在一起看烟花的背影,手捧一大束玫瑰感动的快要落泪了的女生,因为收到了女朋友亲手织好的围巾做礼物而非常开心的男生,以及暖黄色橱窗里刚成型的DIY巧克力,高档西餐厅里闪闪发光的香槟,如何捕捉好所有这些浪漫到不真实的画面,对于专业摄影师L来说早已得心应手,但是当她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里,即便是再小心翼翼,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或是猝不及防的,戳痛了自己的软肋。

“没劲。”大家端起自己的杯子散开,毫不掩饰自己因为没有听到劲爆消息的失望,“还以为这个情人节你可以摆脱加班的命运了。”“我要是不加班做这个专栏,那你们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约会时间站出来么。”周围的女同事们面面相觑,“哈,我就知道。”L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中指上带着的去年用几个圣诞七夕这种情人节假日专栏的奖金换来的Tiffany,“所以这种光荣而又艰巨的革命任务,总要有人出来接的。”

“叮”十三层的灯暗下去,L此时整个人还是靠在电梯墙壁上的,直到电梯门打开,她吸了口气直起背,刚准备低头往外走的时候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L慢慢的抬起头,从皮鞋到玫瑰花,再往上看是这么多年过去退掉稚嫩后变得沉稳又帅气的微笑,D举起左手,被打开的盒子里躺着几天前在海边的咖啡馆里看到的比D手指上那枚小一圈的戒指,“嘿,”D递过手里的戒指,笑着对L说,“节日快乐。”

几个女同事相视一笑,每个人脸上都摆出了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和很多电影里演的一样,几个大龄未婚女凑在一起就是一桌搓麻将的架势,她们最擅长抓住空气里所有与八卦有关的蛛丝马迹,不断加以推理与想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的旅行计划成了她最好的自勉方式。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CD里的英文歌,为了应景L这次也听了一路的城市之音,电台里的男女主持配合默契的一边传递着假惺惺的祝福一边推荐着各种情歌对唱,L一边感叹现在太多新生代歌手把情歌唱得过于小清新已经没有了当初像北极雪那种揪心的感觉,转念一想的确这种节日里小酒窝才是最佳的选择。等红灯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开始讨论收到的记忆最深的情人节礼物,L想起D第一年出国后在情人节那天给自己寄来的巧克力,她一边夹着听筒一边拆着包装。

L离开主编的办公室时特意瞥了一眼墙上的日历,2013、2、13。

习惯了自己表白失败后毫不客气的吃掉对方递来的巧克力,以及某个作品被退稿后对方马上夺过去说“我喜欢这个送给我吧”……全部都是这样贴心的熟悉,像是把脸埋进枕头就能闻到自己的发香,那并不是靠“喜欢”或“不喜欢”就能定义的单纯。

接下来的几天L果真沉浸在了地道的意式巧克力全然忘了夏天还要穿A字裙的计划,与味蕾同时被刺激起来的是记忆里托D的福自己的确也没有在情人节的时候受过什么委屈,20岁那年的情人节D把整整一大束想靠它们赚点零用却没有卖出去的玫瑰花硬塞给了自己。

L至今还清晰的记着那天格外刺骨的寒风勾勒出不远处大海的轮廓,D裹紧了那件价格不菲的黑色风衣,所有不满都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用几近愤怒的语气对她吼道“这种温度下你非要对一个好心来帮你的替身模特要求的这么苛刻么?”

想想这还真是L一贯的会把偷着买来的漫画书寄存到D的书架上的作风,“也不是啊,”L用着一如既往的轻松又坚定的口吻,“我只是想证明给她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D认真的看着L久违了的小高傲,嘴角的笑意自然的流露了出来,他把刚加好奶的咖啡推到L面前,“趁热喝吧,刚才手都冻红了。”

D明显被L那突然凑近的面孔和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吓了一跳,极不自然的甩开了她的手,尽管耳根一阵燥热还是故作镇定的整了整袖口,“怎么可能,”他扬了扬自己左手中指的戒指,是L先前在自己杂志上宣传过的某个知名品牌的最新情侣对戒,“我们感情好的很。”

后来L去了外地上学但好在情人节大都是在寒假里度过也算让她躲过了自己在冷冰冰的宿舍里上网的劫难,更不得不提的是,D总会在那几天提出各种可以打发痛苦时光的想法,大二那年的情人节D以功课太累需要放松为借口让L以监护人的身份带着他去了西塘,以古朴出名的小镇果然未被西方节日侵蚀的太过明显,L和D在当地的标志建筑前拍了合照,L习惯性的挽起D的胳膊,才发现以前那个跟在屁股后面喊着姐姐的小屁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犹豫着是不是也该保持好异性距离的时候被对方反抓住了因为心虚想要放下的手。

在自己就快要被这凭空臆造出来的暧昧吞没之前,L摘下眼镜,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用自己早已运用的游刃有余的金钟罩将那些飞来的利剑挡在外面,“小时候邻居家的弟弟,比我小5岁,高中毕业就选择了出国留学,前两天刚从美国回来,女友是个混血,据说两人已经三年了。所以….”

“别逗了,”L早已有了醉意,她一把推开舍友后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一边用力的摆手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他现在已经出柜了好嘛?”大家哄笑成一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因为800米没及格也要在宿舍里嚎啕大哭的年纪。

L把车在地下车库停好,然后坐上电梯,这个点赶着回家的人已经很少了,好在这么多年来她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并不害怕发生什么电梯事件,负一层,一层,二层……

准备回家的时候L想过要不要去路边的咖啡店里喝点东西暖一下手,但是在瞥见门口悬着的那堆心形气球后便立即打消了念头,“还是赶紧回家整理照片的好,似乎已经看到了热情的济州岛人民在向我招手。”

“用这张做封面真是太符合这期的主题了。”又有几个同事凑了过来,发出了由衷的赞美,“不过这个人是谁啊,好像不是我们杂志社的吧。”“是啊,长得倒挺帅呢,之前没见过啊。”“他是我一个弟弟,”L在桌面上新建了文件夹,把修好的照片保存进去,“X病了,助编又催着要相片,我就找他帮忙做了个替补。”“哦,是弟弟哦。”

而在这片又冷又明亮的空间里,少年两手插兜,黑色的风衣在先前的色彩里显得有些突兀,但这并没影响到其中的美感,他侧身站着,黑色的头发勾画出棱角分明的弧线,用那种二十几岁的男生特有的冷峻与不羁,与这沉静又孤凉的海边相得益彰,而与那嘴角微抿出的冷艳相反的,是那双望向镜头的眼睛里自然流露出的温柔,他深深地望着镜头,身后的灯塔显得有些孤寂,孤寂又高傲。

“唉,”D夸张的摇了摇头后又凑过来狡黠的看着D,“又是我老妈告诉你的吧,她还给你准备了什么说辞让你劝我。”“这倒没有,”D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缓缓的倒奶,“不过你也应该理解她。”“我知道啊,”L伸出被坐在屁股底下的手,“喏,我连这种道具都准备了。”D看着L手指上的戒指不禁想发笑但又忍住了,“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来冒充情侣戒指给糊弄过去?”

L低头认真检查着相机里刚拍好的照片,完全没有理会D说话时嘴边呼出的那团白气,“刚才侧身的那张没有拍到后面的灯塔,”她搓了搓已经冻红的双手,然后拿起相机一边调好焦距一边对着D说,“快,摆好姿势再来一张。”

姑且不说要靠一个人的力量来改变世界,即使这个城市里尚存在着大把的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的泡面与电视机面前度过的单身男女们怀着对每年2月14日的到来有所排斥的消极情绪,或是早有要铁了心将它漠视到底的准备,一年一度的情人节还是准时的戴着其温柔又浪漫的暖黄色的光环在这一天华丽登场。叫嚣着在早已为它过分营造好了的美好气氛里,如期而至。

L敲着他的脑袋感叹一个初中生怎么就学会了这么世俗的抓住商机,又一边担心他搭上了自己的私房钱所以最后趁他不注意往书包里放了钱后来折算过来相当于自己付出了比市面上多出一倍的价钱买了花送给自己,尽管在帮助了失意少年之后让L感觉到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但随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吃了半个月的热干面。

“那就好,”L收回了手靠在椅子的后背上伸了个懒腰,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大海,“那个女生不错,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否则我会替她教训你的。”“恩,我知道。”D把剥好的糖块丢进了杯子里,这才想起来L喝咖啡向来都是只加奶不加糖,他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才分开几年,就把她这么重要的习惯给忘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他把加了糖的咖啡换到了自己面前,把自己原来的那杯换给D,“我可听说了,你的上一个相亲对象,又失败了是吧。”

在烟花升起的时候,在DIY巧克力快要完成的时候,在香槟摆好的时候,在情侣们看着彼此露出微笑的时候,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那种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的感觉让她难过,在排除了以往“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体面”的优越感后留给她的,只剩下难过。

“知道啦知道啦,”L夸张的表达的自己的不耐烦但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她不想让D觉着自己像个因为一盒巧克力开心的不得了的小女孩,便把一贯的挑剔演绎的淋漓尽致,“真是讨厌减肥计划刚见成效就要中途放弃,拜托下次不要这么害我了我谢谢你啊。”电话那头的吵闹声是L不用费劲就能勾勒的差不多的庆祝画面,便不顾D攒了一堆好笑的事正讲到兴头上用一句“不跟你聊了我还要排版呢”匆匆收了线。

L说这句话时是打心眼里由衷羡慕的,自己可以顶住老妈的催促,亲戚的劝说,但此时此刻面对和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主编的差距,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挫败,“亲爱的,抛掉工作不谈作为姐妹的我真心劝你一句,”L迎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是好心亦或是同情,总之一样的口吻,和那些认识L的亲朋好友说着同一句话,如同一块湿毛巾反复拍打着脸庞,直到把人变得麻木又不可爆发,一遍遍的告诉L,“是时候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商场里最抢眼的柜台上早就齐刷刷的摆好了各种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它们被装在心形的盒子里,然后配上蝴蝶结,安静的等着去完成它哄恋人开心的使命,广场上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从面前走过的潜在顾客推销自己这里的花卖的多么实惠,L不禁想起自己上大学那会也曾响应了诸如勤工俭学,自主创业等一系列号召,牺牲了课余时间参加过不少这种活动,虽然当时也凭此得到了不少社会实践的学分,但毕业那天拿着并不比其他同学多么出彩的文凭,没有摆脱被好友调侃“到头来连场恋爱都没谈过。”的命运。

她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又重新点开一张照片,桌面右下角显示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一刻,距离自己叫的袖子茶外卖,还有五分钟。

很多时候日落并不意味着一天匆忙的结束,而是某个更温柔的开始,就像情人节这种不能算作假期的节日,更多的人把行程安排在了晚上,L一边把相机放进包里一边和那些坐在办公桌旁边精心补妆等待着被男友接走的女同事告别,在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感觉到了早春的凉意,L打理了一下围巾,为了配合节日的气氛自己今天出门时也特意穿了红色的羊绒大衣,与脚上那双翻毛小短靴搭起来不禁让她产生了自己也还是可以融入这种节日的自信,“去取材而已又不是要约会。”在下某阶台阶的一瞬间L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与可笑。

“所以你不留在那陪你女朋友过情人节跑回来干嘛?”L坐在海边的某个西餐厅里,一边翻看着相机一边和对面的D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哈,那是因为,”D顿了顿正在往咖啡里加奶的动作,“终于达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以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当然要回亲爱的祖国母亲怀抱庆祝了。”

“细节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负责这个专栏也有些日子了,”刚休完产假的主编与之前相比还是有些发福,但那张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上显示出来的更多的的还是一个年轻妈妈的幸福,L接过递来的水杯,看见主编的电脑屏保已从和老公出去游玩的合照换成了宝宝的百日照,“好可爱哦,眼睛像你多一点。”

再后来,L有点晃神,她看见不远处小区的标志性大门,完全仿照凯旋门建造的欧式建筑,再后来D出了国,留下的记忆便是寄回来的不同的小礼物和节假日里收到的祝福,那几年里L也会和他在MSN上聊天,听他讲他寄宿的家庭里有四个孩子,去打工的地方里有好多中国留学生,包括在时代广场邂逅的混血女朋友,他给她看她的照片,她用姐姐的语气对他说,“你要好好对人家。”

L停下来倒吸一口气,然后戴上眼镜,优雅的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群眼里红心正在变小的女人,悠悠的说,“亲爱的们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她们一边用涂着豹纹指甲的手指摇晃着高脚杯里面的葡萄酒一边用悬在半空的高跟鞋应着一致的节奏,“说实话,”她一把揽过L的肩膀用酒气在她耳边呢喃,“你现在是不是也特后悔当初追你的那个小学弟。”

L意识到了自己把回忆拉扯的有点远,手里相机那不可忽视的重量似乎在提醒着她今天晚上的任务,L在低下头调焦距的那一刻不禁也嘲笑起自己的境遇来,在这样一个节日里作为一名单身的专栏编辑出来取材的确是有够讽刺。尽管从早上起床后她就开始不断的给自己打气,比如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毕竟也这样庆祝过了四年的情人节,体内早已产生了专门针对花痴少女的弱智病毒的强有力抗体,已经可以做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大四的时候L开始在一家杂志社实习,却因为自己是实习生被扣掉了假期,和其他几个大学生一直加班到广场上的卖花小贩拿着不错的利润准备回家,当时D等在她公司门口,拿着她最喜欢的提拉米苏,在她出来的第一时间递过去说是情人节推出的新品,羡煞了一起下班的同事,以至于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躲过要解释他并不是自己男朋友的麻烦。

他抬起头向L抛去灿烂的微笑,“切,我还不了解你,”L继续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照片,自动屏蔽掉了D那足以让少女们尖叫的微笑,“你说实话吧是给人打工出乱子了还是零用钱不够花了,该不会是你…”L猛地抬起头抓住正在专心搅拌着咖啡的D的胳膊,凑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会是和你那个混血小女友掰了吧。”

D在那头再三嘱咐她“赶紧吃掉啊不要坏掉了,正巧这里有一个意大利朋友,就托他妈妈从那边寄来的纯手工巧克力,你不是好久以前就想吃到最正宗的了吗这下你可以尽情享用了哦不用谢我。”语气里漂洋过海传递来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就像他才是那个收到了期盼好久的礼物的幸福的人。

几天前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二十几个人虽然在这个年纪还没夸张到分出已婚和单身的阵营,但不管从手机屏保还是通讯录一位都还是明确的将那两三个高呼“单身万岁”的人归为了异类。当年的舍友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自然还是拿L开涮,“所以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还真是不能理解。”

它们包裹在L的身边,从小到大,都像被时光细细碾进了每一寸纹理,最终贴服成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存在,L把它们定义为理所当然,作为女生即使自己年纪更大也该理所当然的被呵护,正如因为从小玩到大所以像自己这种喝咖啡的习惯也应被对方理所当然的记住。

“这张拍的真不错。”准备去倒咖啡的同事经过自己的桌子时停下了脚步,刚修好的一张照片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这么被放大在电脑屏幕上,被天和海一分为二的画面,其实确切来说的话并不能算是一分为二,倒不是因为谁占的比例更多一些,而是冬天的大海特有的冷色调,与天空的颜色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蓝色里混淆了白,还是白色里含糊了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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