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2018-07-26 22:30:26 作者:一铭二畔

“你即便不结婚,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因为前一晚喝醉了,错过了姑姑儿子的婚礼,母亲电话里指责我。我反驳道:“我这叫享受生命,你们根本不懂!好吃好喝好玩,享受生活到四十岁,之后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我现在已经健健康康活到四十五了。”可是年初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看着另外一个床上睡着的母亲,浑身蜷缩着,眉头紧皱,头顶那一圈刚刚长出来的白头发格外刺眼,我有点内疚。很多年了,我很少看到母亲躺着的样子,一米七的母亲躺在床上蜷缩起来的样子,既矮又小。现在,母亲却是为了照顾手术后的我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年里面,同在一个城市,我见父母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幸好父母这几年给妹妹带孩子,累的他们没有精力再催着我要孩子。三十五岁之前,母亲想尽一切办法催我结婚,还跑到莲花山相亲角去贴资料,还真有几个傻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她拿着那几个姑娘的精美的像是履历表的个人简介,让我挑挑。我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她嫌我周围的女人都是不良少女,不能入她的法眼,那时候我还没有跟她摊牌我这辈子并不想结婚。我没有上什么学,十几岁就开始跟着表哥一起混酒吧,再后来自己盘了一个酒吧,这几十年里我就是围着酒吧转的,我身边的女人大多也是一些和酒吧相关的行业,甚至好几个都是自己酒吧里的舞女。过了三十五岁,父母好像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每次见面他们欲语还休,因为我根本不给他们开始谈论这件事情的机会,惹急了就说“你们管好自己和津津就行了”。津津是妹妹的儿子。我处的最久的一个姑娘是俄罗斯的,我给她起的中文名,叫丽丽。在一起六年,她回国的时候,我去机场送她,给她手里硬塞了一张银行卡,说留个念想,那是我卖掉深圳的其中一套房子的全款,也算是对她六年青春的些许补偿。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悄悄耳语:“你愿意结婚的话,我立马回来。”她开始就知道我的不婚主张,或许她心存侥幸,寄托于时间改变一切。那一年,我三十九岁,丽丽二十五岁。等我过了四十岁之后,母亲就彻底不提这个事情了,幸好生活在深圳这个可以容纳各种“主义”的城市,母亲不会受到七大姑八大姨及邻居的巨大人情“关怀”压力,也就没有把这种压力传给我。我乐得耳根清净。当然,我也能看出母亲的一些小伎俩。比如有一次让我帮忙带两天津津,希望能让孩子给我带来一瞬间的转变。我带津津去超市买了很多玩具,任他挑选,他高兴坏了。回到家里,我告诉他自己玩,我就睡觉去了。因为要带津津,昨天晚上并没有去酒吧喝酒,而是在母亲那里过夜,晚上十点钟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脑子里总是蹦出那个愚蠢的问题:“人类为什么要个孩子来牵绊自己、折磨自己?”我一边跟自己说要是母亲也有这样的思想,我就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一边却又不断安慰自己,“去她妈的繁衍,让他们繁衍好了”。“咚咚咚”,我刚刚有点睡意就被敲门声弄醒,紧接着就是津津的声音,“舅舅,你帮我看看这个乐高机器人怎么拼?”我一翻身给了他一个背影,说道:“舅舅也不会,你换一个玩吧!”刚刚又有些睡意,又听见外面“突突突、啾啾啾”的声音,我极不耐烦地开门一看,原来是津津正在玩枪,我没好气地凶道:“别吵我睡觉。”我转身的那一刻,明显地看到了津津的委屈,嘴角都已经翘了起来,他这个样子让我越加烦躁。我刚又躺下,就听见外面由低而高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扑进我的耳朵里。我一把打开门,看着已经七岁的小男子汉津津张着大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真想让他滚出去,心里抱怨我妈怎么带出了这样一个男孩子。只半天津津就吵着要外婆,那一天也坚定了我的不婚主义。我回想起自己七岁的情形。我比妹妹大六岁,在妹妹出生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最幸福的,爸爸妈妈什么都是以我为中心,他们两个上班挣钱好像全部都花在了我身上。后来,妹妹来了,如果是个弟弟或许好些,或许也一样。妹妹抢了我所有的东西:父母的爱、父母的钱、父母的时间。我想重新抢回属于我的这些东西,可是每次总是被母亲训斥:你已经七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好多次,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在妹妹的小屁股上给上几巴掌。当着他们的面,我又尽量做一个小小男子汉的样子。有一天,我去学校收发室拿东西,一眼看到房顶上吊着一个人,那狰狞的面目把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我回去不敢给妈妈讲,我怕她又拿“男子汉”这三个字压我。那一晚上,我用被子盖住身体、蒙住脸,不透一点缝隙,生怕那个人跑进我的被窝来。母亲是半夜发现我生病了的,她看到被子一直抖动,就过来看看,掀开被子,把她吓坏了,我的脸色苍白,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浑身抖动的不能说出一个字。他们带着一路上哭闹的妹妹和我往医院奔跑,到了医院医生还责怪他们粗心,说“孩子都烧到40度了才往医院送”。那次,发烧虽然很快治好了,可是我坚决不去学校。最后迫不得已,他们把我送到了远在北京的奶奶家里,一呆就是一整个小学时光。或许就是那一段时光把我和父母、妹妹疏离的,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儿来,让我对家庭没有什么责任感,我做什么事情只是考虑自己的感受。所有的人里面,我只是和表哥的关系最要好。也因为此,后来我父亲的工作分配到了深圳之后,他也来这边找机会,最终我跟着他玩起了酒吧。我信奉活在当下、享受人生。对我来说,享受人生就是有酒有烟、有钱有妞、没人束缚、晚上想几点睡就几点睡、白天睡到自然醒。其实,我一直把死亡想象的很直接,好像就是到了时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那样,都忘记了医院的存在。可是,我还是住进了医院,做了一个说大不大的甲状腺双侧全部切除手术。本来只做左边,后来发现右边也有,害怕二次手术,就全部切了。手术的时候我刚刚跟二十岁的小女友分手,在手机上翻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能在我手术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来照顾我的那个人,除了我七十岁的老母亲。手术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因为麻醉的原因,倒是当天晚上嗓子里总是有一口痰把我和母亲折腾的够呛,害的一晚上无法睡觉,也因此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母亲的苍老。第二天,妹妹带着父亲和津津来看我的时候,我装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心里却痛苦异常,不是因为手术,而是医生让我戒酒戒烟,不吸烟可以,不喝酒还不如要了我的命。我用沙哑的声音说“津津,想要什么玩具,舅舅给你买”,试图转移我的低落情绪,甚至那一刻我有想要拥抱他的冲动。结果,已经十一岁的津津根本不吃我这一套,面无表情地站在哪里,只顾低头玩着手机。出院之后,我开始谨遵医嘱:锻炼身体。每天坚持走路至少一万步。妹妹那天专门打电话给我,恭喜我走路的步数已经在她的群里排名第一了。母亲一天至少三次电话,总是怕我忘记吃药,以前如果她一星期给我打一次电话我都会嫌烦,态度会很恶劣,现在好像没有母亲的电话,我真的想不起吃那个将伴随我有生之年的叫“优甲乐”的药物似的。父亲的任务则是快递员,母亲经常会让他送东送西给我,怕打扰我,他总是把东西放在我的门口;就连津津,也被派上了用场,每天晚上打电话问我喝酒了没。突然,我又开始被家庭牵绊了,可是真的很温暖。我减少了去酒吧的次数,让表哥帮忙打理。开始吃早餐,中餐晚餐全部素食。白天还好,以前的白天只是睡觉,现在的白天多了爬山、骑车的运动。最怕晚上,九点钟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酒吧里买醉、搂着妞跳舞的激情四射的景象,最疯狂的时候我会拿着钱在酒吧里“天女散花”,看着那些为钱而挤作一团的人我开怀大笑;睁开眼看着安静地能听到钟表秒针声响的家,觉得自己像是等待死亡的垂老之人。我总是会想起津津七岁那一天的情形,直到现在津津都有点怕我;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对他友善一些。我还想或许爬山的时候可以叫上父母。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我甚至想或许我也可以要个像津津那样的孩子,来气我、烦我、折磨我。终于,我决定搬到父母的楼上,那是妹妹结婚时我一起买的三套房子。那一天,我下楼跟母亲说,她可以再去莲花山相亲角试试,我竟然看到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有点犹疑地问道:“这次是真的吗?”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晚上十点,我又一次躺在床上,左脑和右脑又像往常那样折磨着我,我愤怒地站起来,冲向酒柜,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打开柜门,我才想起来津津这个小鬼给我上了安全锁。紧接着就是门铃声,我心里想着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惨了。可是都不是。“丽丽?”我可能在梦游吧!“不欢迎我进去?”丽丽往门里指了指,还没等我说话就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还扭头指了指她硕大的行李箱。“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一脸迷茫地看着丽丽像个领导似的在我房间的每个角落巡视。“不是你让你妹和你妈妈请我回来的吗?”丽丽的汉语比以前差了一些,但是并不影响她的表达。“是呀,不是你让我们替你请丽丽回来的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和我妹从楼梯安全出口走了出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想,我以后注定要过被女人管控的日子了,说不定还要承担繁衍的大任。听说,甲状腺癌是所有癌症里面攻击性最弱的癌,可是它却击碎了我那颗硬如磐石的心,让我再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一铭二畔
一铭二畔  作家 笔写人生,写天写地,写你写我。

争宠的牧羊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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