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的北京,匆匆的过客
这辆北上的绿皮车,“咔嚓!咔嚓!”,吱吱扭扭,不紧不慢,边走边停。有时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也会不间断的发出“呜——呜——”的汽笛声。
这声音是那么的缭乱人心,那么的撕心裂肺,深深的穿透了死寂般宁静的黑夜!
我的心深深的憔悴,我的身阵阵的劳累!
我管不了这些,也不待去理会这些,只是想着“北漂”能挣钱!一定能挣大钱!
我把被卷竖在了厕所和洗漱间的犄角旮旯,也不顾脚前横七竖八的人和物,在被窝的半遮半盖中睡了过去。
途中列车员也查了好几次票。但是在拥挤的车厢中,在那个臭气熏人的圪角角里,被卷半遮半隐的人,谁还会去关注,谁才会去理会!
“呜——”,一声长鸣,随着是“哧——”一股喘息,接着便是缓慢的刹车声,车厢“吱吱呀呀”了半天,终于停稳了!
整整的坐了十三个小时,从黑夜坐到了上午九点。
我提着被卷,紧紧跟随着蜂拥向前的人流,真怕一不小心给跟丢了!
北京——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想看到的地方!而今我却不只是看到,竟然踏在了这片土地上,站在了这个伟大、神圣而庄严的城市里!
书里面说过,北京有天安门,有人民大会堂,有人民英雄纪念碑,有毛泽东纪念馆,有万里长城,有圆明园,有……
现在,什么也没有比我挣钱更重要!啥也不想,只想有钱,只想咋样才能挣到钱!
有了钱,我就可以去看看那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名胜古迹;就可以不要再过那些如同做贼的日子;就可以挺起笔直的腰杆做一个杠杠的人;就可以给“背山”的父母多寄些钱回去;甚至可以很神气的回到山村,给父母以最大的骄傲!
北京的车站比我曾经呆过的车站大了去了!
站前的广场上,人如潮涌。有铺一张纸跪在地上乞讨——为绝症父亲筹钱的;有偷偷摸摸从怀里取出小册——卖地图的;有鬼鬼祟祟耙耳朵——卖税票的;还有挂着牌子吆喝——招工的!
我就像饿疯了的野狼,就像斗红了眼的公鸡,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美食”。
我看见了美女!穿着上下连体的裙子,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大长腿,可是到后来我也不明白,也没闲功夫去弄明白——她们的后背为啥也是裸露着!
我也看见了“背山”父母的背影!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穿着灰色补丁的“背山”服。脚上的千层底鞋早已磨破,有甚的鞋帮都裂了大半!
他们和我一样穿梭在这人挤人,人看人,人找人的车站广场!
他们也和我一样,在焦急,期盼,无奈中追寻着自己渺茫的希望!
夜色褪去,广场上还是繁华依旧。在千挑万选中,我被一个自称是“工长”的河南人挑中了。同时挑中的还有四川一个姓米叫啥的,川话没听懂;还有一个陕北叫王三的,是我们邻省的;最后一个是山东好像叫二蛋的。
坐在“工长”的敞篷三轮车上,任凭晚风呼呼的刮过,我突然感到有些兴奋,更有些激动。
因为我第一次坐这样“豪华”的车;因为我认为“工长”这个官一定很大;因为我看到了即将实现的希望!
车子走了很久很久,从大道拐上了小路。
四个人中我是年龄最小的,穿的最好的,甚至怀疑文化程度我也是最高的!
也许是陌生,也许在提防。在黑暗中,四个人始终沉默无语。偶尔四人目光相聚,却又各自低头。几次我想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僵局,却又不知咋说,况且谁也听不懂!
意外的收获往往来的有些突然,有些不敢接受。当晚饱吃一顿,安排好了工作,和那三个人一起住进了打着通铺的工棚里——足足二十多个!
潮湿,汗水味;脚臭,尿骚味。千万种浓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万千次的碰撞,在窝棚中弥漫!
我想只要划着一根火柴,这空气一定能着了火!
“嘘”!“嘘”!
清晨不到五点,起床的哨子就和催命似的足足吹了两分钟!
一个个老的,少的,还有未成年的,都是迷糊着眼睛,全部是陌生的,总计约有四十来个。
这些人不去洗脸,不去撒尿,而是急匆匆的挤入简易的工棚——食堂。
那天早上,我只赶上喝了点汤,吃了点剩饭。我懂得了人们宁愿憋着尿,都要先去食堂的原因!
我做的是“包活”——背砖!因为包活挣得多,背一块砖两分钱!当时“工长”问我中不中,我坚定的说中。做包活的大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绝大多数的人做的是“散活”——日工。因为日工苦轻,只要熬日子,一个月三百三十元——必须做够满月!
工地建筑的是一排两层的办公楼,地基已经打好。只要好好干,只要做到交工,我就能挣好多好多的钱!
第一天,我从早到晚,去掉午饭的时间,干到晚上收工,共计背了八百二十块砖!
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拧了好几次水;手上的泡磨破了,十指钻心的痛;尤其是那背上骨头连着的肌肉,就是衣服轻轻的贴着,都是刺骨的疼!我用嘴吹吹十指,斜靠着盖卷在惬意的疼痛中睡去!
工地上一片狼藉,就和打完仗的“老山”!但是工人们却干的热火朝天,工程的进度一天快比一天。
河南“工长”,五十岁左右。胡子拉碴,半秃顶,从早到晚黑着那片铁板样的脸,就没见过丝丝笑容。每天戴个白色安全帽,脖子上挂着那个催命的口哨,叉着腰在工地上晃来晃去,粗暴地吼着这个,高亢地骂着那个。他暴跳如雷的骂人,那表情一看就懂,骂人的语言却是叽叽哇哇是似懂非懂!
他“催命”似的早早让工人干活,“等死”似的晚上老不吹哨!他就是典型的“周扒皮”,他就是活脱的“资本家”!
每次骂人无非是两种情况。其一用料,能省则省,能不用最好不要用;其二用工,两天当做一天干,一人用做两人使。总之减料绝不能偷工!
虽然我也让他骂过,但是我都没听懂,所以都已忘却。
工人们大都很怕他,甚至见到他都不敢招呼。不是因为他的官大,不是因为他的暴骂,是因为他还负责计工分,做工资表,甚至发放工钱!
就这样,在“工长”的吹哨声下,争出了时间;在“工长”的叱骂声中,赶出了进度。
季节已到深秋,天气一天凉比一天!
工地上回家秋收的工人走了许多,这部分人大都没能领上全部的工钱——活没干完!“工长”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