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我拿起汤勺,喝汤。
“你还是该给你爸打个电话哦,听说最近又跟你后妈分开了,一个人在天津。”老头说。
“晓得啦,吃菜!”
“又晓得了,晓得了还不联系。不管怎么说你们是父子。”
我们都没再说话,各自夹着喜欢的菜往嘴里塞。
“我打算明天上山找叔,山上空气好,对身体好点。”
“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叔就来接我了,骑摩托走山路,一路上山区清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山里人早已开始劳作了,有妇女手里提着化肥袋,男人双手握着锄头埋头挖地,我们骑车路过一辆牛车旁,老黄牛漫不经心的走着,木板子车上坐着个小男孩,独自哭着,声音打破了山里的宁静,惊起许多鸟。一些人愈行愈远,一些人历久弥新,而山里人,不管周围的一切怎么变,他们都是老样子,做着你曾厌烦的重复无味的事,将平凡与渺小习以为常,当你回头看着时,竟觉着他们很洒脱,也很亲切!
山里人都忙着手头的活,从不会去想太长远的事情,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眼下正是种玉米的时节,家家都忙着这点事儿。我每天都早早的醒来,起床又没什么事,索性就一直睡着,直到他们做好早饭,才起。时间长了,早上也就不醒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农人都干了一早上的活了。有时候我也帮他们挖地,背柴,抽水,除草,雨水季节来了后,我也跟他们一起学着下田插秧。
这几日天天下雨,山洪发了,半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叔打着手电筒来到我窗前“起水了,屋后山里的水都灌到屋里来了,我们得去后山疏通水道。”,我翻身下床跟在他身后, “穿点衣服吧。”叔说。“这么大雨,穿了也要湿的,不穿了。”我光着膀子,浑身上下就穿着一裤衩,扛着锄头就上山了,淋了一夜的雨,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了,潮湿的浓雾从山脚下蔓延开来,周围的一切很快又模糊了,我们踉踉跄跄的往回走,路上不知是谁撞上了马蜂窝,我头上手上都被蜜蜂亲了好几口!疼的让我都忘记疲惫了。他妈的,倒了血霉了!回到家的时候身上长出了好多疙瘩,奇痒无比,这是风湿,我知道得难受一阵子了!叔温热了一碗药酒,我喝了些,其余的抹在了身上,叔又捡了些柴火,生了一堆大火,我在火堆旁的睡椅上躺着,忍受着身上的瘙痒,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又快黑了,下着小雨,我裹着张毯子喝了碗热汤,随便吃了些热乎的东西,身上的疙瘩已经全消了。
就在下雨的这几天,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叔好像很高兴,我看都懒得看一眼就把它扔在了抽屉。
这场雨下了很长时间,仿佛世界都发霉了,我一直想静下来写本书,又不知从何处下笔,我也只是在心里想着,从不敢跟人说起,有时候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隔着窗看雨,直到夜幕降临。记忆时常会在我脑海中盘旋,我也从不抗拒,跟着那种感觉情不自禁的在纸上写道:
当我踮起脚尖也摸不到小楼里的窗沿的时候,很多个清晨,我都被房梁上的雨声惊醒,透明的雨滴敲打着瓦片,如同筷子敲打着我的头颅,那声音沉重又清脆。
我睁大眼睛躺在床上,透过小木窗把外面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在心里小心的数着遗落在那片树叶上的雨滴。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着几只鸟,像我一样沉默,他们也知道,此刻的天空不属于自己。
我一直不怕冷,在我的记忆深处流淌着一点温暖,那些起风又寒冷的夜晚,我有一件小棉袄和一条毛毯。
后来,我淋了很多场雨。
在我上白云寺的时候,风吹走了山顶的雪,落下山的时候化成了雨,我看着他们零零散散地落在我肩上,重重的,让我步履维艰;在我独自穿过南湖的时候,狂风曾包裹着雨水夺走了我的雨伞,让我狼狈不堪;我也曾骑车路过苍山洱海,那一夜的雨,让我绝望!
下雨的时候,他们就安静了,连蜻蜓都藏起来了,你是否会感到孤单呢?那些喜欢晴天,喜欢阳光的家伙都在恼你-阴冷的雨,你为何不烦恼而推迟雨季呢?在这些个冷冷清清的夜晚,听得见雨声却看不见雨落,你会不会也有思念呢?你可以令江河失色,日月无光,然而,那流不完的泪,又是为谁呢?
我伴着潮湿的你在步行街上徘徊,路过的人都跟我说:一直往西走,那就是方向,那就是幸福。我热泪盈眶的跟你说:让他们走吧,我想就这样一直陪伴着你,痛痛快快地淋一场!
雨后晴朗的一天,我发现金银花就要开了,一个个小脑袋,含苞待放,上面还挂着雨水,我赶忙找来一小盆,摘了回去,放蒸笼里蒸熟了再放到太阳下晒干,泡茶喝。下午闲着的时候就读读红楼梦,或练毛笔字。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到山里转悠。
天气一天天变热了,太阳不再只是懒懒的晒着,白天变得长了,草木都疯狂的生长着,夏天悄无声息的来了。我的腰也不再疼了,胃口好了很多,早上吃过饭我就听到狗叫声,是球球又在追赶猎物了,我给自己泡了杯茶,慢慢地喝着,过了半个小时了,球球还在狂吠着,似乎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有点怪了,我回屋拿上枪寻着声音找去,在树林里钻了不一会儿,球球就发现我了,跑到我身边来,很兴奋,“走,带我去。”我用枪杆轻轻拍了它一下,它立刻转身朝林子深处跑去。
我们来到一块斜坡上,树木很茂盛,树叶遮天蔽日,周围潮湿阴暗,蚊虫甚多,凉风习习。我看到在一颗小树旁边盘着一条大黄蛇,蛇头高高的抬起眼睛专注地盯着球球,随时准备出击,球球则和它保持着距离,在蛇周围一圈圈的跑着寻找机会,边跑边用叫声压制着它,很明显,在我来之前它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敢贸然出击。我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平衡,蛇转身欲逃,狗趁势上前欲咬蛇尾,蛇赶紧回头咬狗,狗慌忙回撤,蛇快速抽身上树,越爬越高,狗在树下愤怒地咆哮着,但没有办法,我急忙捡了根干树枝挥舞着,阻止蛇继续上爬,蛇走投无路,只得缠绕着在我的树枝上。我左肩扛枪右肩扛着蛇往回走,球球异常兴奋,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一天,午睡时被人吵醒,老鹰又来捉鸡了,它们飞得极低,我立马带上枪赶过去,还是晚了一步,都飞走了!
又一天,我想上山打几只松鼠喂狗,球球已经几天没进食了,却偶遇一只斑鸠,我一枪干掉,子弹在它小小的脑袋上打了个洞,脑髓都打飞了,空空的,我提回家炒了下酒吃,噢,倒霉的小斑鸠啊,你的肉好吃极了。
八月的一个下午,我一连干掉三只松鼠。夜晚,微风轻拂,皓月当空,我拿起笔,像个矜持的英国小姐一样,文思如泉涌,哦,算了吧,应该说,他妈的,大爷文思如尿崩,止都止不住…
枪与笔,我都喜欢,墨与子弹,我都不缺的。
有时候春风得意,豪情万丈,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有点牛逼啊。有时候凄风苦雨,义愤填胸,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有点悲桑啊。
管他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枪与笔,我都喜欢,庆幸墨与子弹我都不缺的。天亮了,我就背枪带狗上山打猎,太阳落山了,我就打开灯,独坐窗前,玩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