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城旧事

2018-07-09 19:00:26 作者:笨笨的阿本

我走过去,靠坐在她身边,她有些惘惑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用手拢了拢她凌乱的长发,说,昨晚你晕倒了,是我把你送来医院的。见她手里还拿着吊瓶,又劝道,我们回病房,省得护士看到又得唠叨。她清浅地笑,一副天真模样。

走回房间拿包,蓝夏见我,有些关切地问,这么晚了还要出门?我说,今晚换班,还得熬一晚上。她似有些失意,说,我还想着能和你躺着说说话。我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说。

是我。我说。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与那个男人,始终没有话说。

终于,那个男人暴怒。他扯着母亲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摁在墙上。我恐惧地跑上去拉扯他的衣服,祈求他放开母亲,却被他重重推倒在地。那个发疯的男人,一遍遍地用力掌掴母亲的脸,我扑上去用嘴咬他的手臂,却被他狠狠踹开,瘫倒在地上。男人停息下来。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松开双手,脸上显露出一丝惊惧。我趔趄着从地上站起来,怔怔地看他,看他懊丧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然后落荒而

2

冬城的冬季异常寒冷,一月初的时候,下了场雪。蓝夏染了风寒,请了一天的假,去看医生。晚上下班回来,我见她躺在床上,厨房里清冷冷的。我走到床头,把手覆盖在她的额上,竟烫得厉害。我问,药吃了吗?她轻声应了,嗯。

晚上回到公寓,蓝夏迫不及待地换上她新买的紫色毛呢大衣。她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这个单纯的女子,此刻得到至简的满足,就像从大人手里拿到糖的女孩。然而我却莫名对她怀有一丝哀怜,我总觉得这般清脱的女子,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应该有更好的男人爱她。

摁掉电话,外面开始放烟花,响声轰鸣,我觉得烦扰,索性把头埋进棉被里。不知过了多久,响声停了,我从棉被里探出头来,思虑片刻,决定到外面走走。

那夜我几乎没合眼,一直守在蓝夏身旁,生怕她夜里醒了找不着我。一直到天微亮,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晨光,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走出病房,摸索着找到食堂,买了一份清粥和几样小菜,再回到病房,却不见了蓝夏的影子。我有些忧虑,放下早餐,走出房门,却看见蓝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待吃完东西,刚欲付钱,才发现忘了带钱包出来。他似看出我的窘迫,急忙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钞,说,我先帮你垫付。我也不跟他客气,问他要电话号码,走出店门,外面飘起细碎的雪花。

吃东西的时候,男生依旧时不时地盯着手机,偶尔轻笑一声,随即又收敛笑意。他吃东西的样子优雅极了,那样地细嚼慢咽,颇似女生。有一双修长的手,手指骨节突起,形似一种木质竹笛。他似看出我在观察他,便用手扶了扶镜框,我这才会意,安分地低头吃东西。

………………难产死去………………

蓝夏有一个男友,和她一样贫穷。他来过公寓几次,面目平庸,留邋遢的长发,看起来很糟糕。我很不解蓝夏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她应该有更干净妥帖的感情,而不该草草把自己交付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男人。我想,她自己也明白,她从来都是聪明的女子。或许她急于在这座大城市里找一份依靠,哪怕是精神上的依靠,因为渴望需索,所以变得盲目。

是的,我们都没有更多的钱去租另一个房间。

我的薪水不多,除了应付生活开支,每个月还得寄一笔钱回家,供家里那个无所事事的男人挥霍。我很清楚,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如果不做,他就会活不下去。而我的良心,也将得不到安宁。尽管我知道,从小到大,我在那个男人身上得到的,除了打骂,就是长久的冷漠。

那一晚,母亲离开了家,再也没回来过。

喂?是那个男人干涩的声音。

走到公寓楼下,一股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脸霎时变得僵硬麻木。我把围巾往上拢了拢,走到街上,只有寥落的几个身影。整排的商店几乎都关闭着,沿着商店街一直走,影子被路灯拉长,一直延伸到远处,那里透出一隅光亮。

等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再匆匆赶到病房,几个医生围着她,护士在一旁挂吊瓶。我走上前,询问情况,医生说她由于高烧导致昏迷,需住院观察几日。我心里一紧,颇有些自责,走到床头盯着她,生怕遗失了什么。

下半夜,我困乏难耐,趴在桌台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手机的铃声响起。拿起来接听,却是蓝夏打来的。

在这间网吧里待了三年,却也待出了一丝感情。这里大都是些避现实压力的失意男人,他们抽烟,玩游戏,骂脏话,甚至歇斯底里。而我对这一切,早已经看腻,只想安分地拿一份工资,苟且度日。

再一些时日,冬城转入初春。春节的时候,蓝夏回到秋城的家中,而我,则一个人留在公寓里。我并不打算回那个家。除夕夜晚,一个人就着一碗泡面,冷冷清清,心里寥落极了。电视上播着热闹的节目,却无心观看,思虑许久,终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安宁,你能回来一趟吗?我身体极不舒服,怕是要昏死过去了。她声音软弱而沙哑。

我心里一急,要她乖乖躺着,等我回去。然后叫同事帮我顶班,便匆匆赶回去。等回到公寓,疾步走到房间,只见蓝夏好好地躺在床上。我心里一缓,走过去叫她,却没半点反应。我试着摇摇她,再唤几声,依旧没有反应,便惊觉不妙,赶紧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我靠着他给的钱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但我早已没有心思读书,整日逃课,甚至学男生抽烟泡网吧,对自己越发潦草。直到后来高中肄业,独自来冬城打工。

母亲走后,日子更加煎熬。那个男人似乎有所收敛,又或者他根本没有钱再酗酒赌博。他安分地找了一份苦力活,日子勉强能够维持。但自那夜以后,我与他几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想,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1

晚上睡觉,我们躺在那张双人床上。有时背靠着背,有时脸对着脸,感受对方的鼻息。我们似乎早已经无话可聊,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倾听彼此的故事,诉说彼此的过往,直到厌倦彼此,变得无言。人是种多么容易厌倦的动物,对事,尤其对感情。

在医院里待了两天,蓝夏便吵着要出院,我拗不过她,便去找医生商量,那医生倒也是爽快之人,只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便签了字。待一切办妥,出了医院,蓝夏脸上便显出兴致来,她说安宁,我们去商场血拼。

我走到母亲身旁,母亲披头散发,嘴角流着血,一副狼狈模样。她抚摸着我的头,什么也没说,然后轻轻推开我,独自走回房间。

蓝夏在一间小公司做销售,而我,则是一间网吧的前台。这份工作我极不喜欢,除了两班倒,还得每天吸大量有害的二手烟,以及耳朵里到处充斥的脏话。但我想不出除了这份工作,我究竟还能做什么。一切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哪来那么多选择。生活从来不存在欺骗,它一直在扮演着众所周知的骗子角色。

我和蓝夏住在这间旧公寓里。蓝夏比我小三岁,秋城人,几年前随着同学一起北漂来到冬城,后来我们彼此认识。蓝夏长着一张清秀凛然的脸,但一化上妆,就变得明艳动人。她不该是庸常的女子,尽管在生活面前,谁都免不了平庸。

我起身,走到厨房,下了一锅面。外面依旧飘着雪花,想起今晚换班,又是一个难捱的夜。我把面端到房里,蓝夏起来吃了一些,便再也咽不下去。我规劝她多吃点,病才好快些,她又勉强吃了几口,然后怏怏地躺回床上。我端着碗走回厨房,就着她吃剩的面囫囵吃了几口,然后草草收拾,再走进浴室洗了澡。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

3

在商场买了一堆好看却不实用的东西,路过游乐场的时候,蓝夏停下来观望,那些单纯柔软的小生命,正以一种朝气蓬勃的姿态生长着。蓝夏看得入迷,我推推她的肩,说,找个好男人,你也生一个。她笑,似是自嘲:不要了,这世间太苦,何必再多制造一个不幸。多么偏执的悲观主义。

我说,你还发着烧,还是乖乖回家休息。她却不依不饶,硬是推搡着我走。她总是这样,在适当的时候显露出她的小任性,偏偏这招对我极为受用。

每天晚上下了班,我躺在床上,头脑因吸入大量二手烟而疼痛难耐。我把头埋进棉被里,有时无声地啜泣,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躺着。蓝夏在厨房里煮饭炒菜,菜做好了,她便会来叫我。吃饭的间隙,彼此聊一些工作上的琐事,或者干脆不说话,对着那台旧电视机默默地吃完。

想起某个下雪的冬夜,那个男人酗酒,赌博,输得精光,悻悻回来。母亲在厨房做饭,那个男人一脸酒气,像头随时会爆发的野兽。他走到厨房,向母亲讨要钱。母亲一贯沉默应对,那个男人不罢休,指着她隐忍的脸羞辱她,咒骂她,不留一丝情面。母亲依旧一声不吭,像块沉重的铅石,默默地任由他咒骂。

走到楼下,才发现外面的雪早已经下得很大。街道上行人寥落,唯独路灯依旧散发着暖黄的光晕,试图维系这世间唯一的温暖。有夜行的女子在讲电话,声音哽咽而单薄。一路顶着风雪,面部变得麻木僵硬,到了网吧,才渐渐缓和过来。

我走过去,有些拘谨地坐下。男生只是清浅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清癯的脸,戴一副古铜色眼镜,嘴唇单薄,鼻子硬挺。是一张正直的脸。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相处融洽。我们对待彼此,从来都是宽容大度。她的闹钟总是把我从梦中惊醒,而我的脏衣物,也总是霸占她的床头。我们互相包容着彼此的小缺点,并且试图多为对方着想,因为只有这么做,我们才能在这座城市里继续保有一处安栖之地。

在这间旧公寓里,已经住了三个年头。每天早上,当我还蜷缩在被窝里做梦,蓝夏已经早早起床,端庄地坐在那张陈旧的梳妆桌前梳妆打扮。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得体,就像雕琢一件精美的银器。而我,则一贯地随意邋遢。这多少能看出我两对生活的态度:乐观与消极。

走近,是一间小铺子,卖几样小吃。这样一间铺子,从里面氲出热气,让人觉得心底一暖。那个清瘦的老板娘冲我一笑,示意我进去。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坐满了人,寻觅一番,总算在角落找到一处空位。并不能算是空位,座位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男生。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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