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叫我爸爸

2018-06-26 21:00:18 作者:卢英峰_盈丰

你只能叫我爸爸

《你只能叫我爸爸》by 卢英峰_盈丰

每次回到老家,我就换了不一样的心情。首先是故乡的风,清风扑面周身爽利。空气是干净的,可以大口呼吸,没有城市里空气的污浊憋闷。再看远处,河川两边并不高昂的土坡上,大团大团的白云堆雪一般卧在碧蓝的天空里,白和蓝都那么纯净透彻,能不心情好吗?!再就是,回到老家,我就真的放下了在城市里时才有的工作压力、经济压力、人事压力、情感压力等等,似乎一摇头摆尾,就爽利地抖落了一身的烦扰。

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像所有的城市、乡镇一样一天一个样,一阵子不见,就似曾相识,发展之快、变化之快让人生没有多大变化的我总是有拖了时代后腿的恐慌。十几年前,老家距离县城城区有七八里路,现在站在老家村前的河堤上向县城方向望去,不再是树木掩映、一川翠绿,而是拔地而起的高楼社区、以及从老城区迁移出来的机关单位,星罗棋布、高高低低。顺着川道向着老家走来,老家的村子已纳入新城区规划,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老家人也都身不由己地被统一变成了居民。老家人赖以生存的土地大多在山坡上,起伏的沟沟岔岔里这里一片,那里一绺,收种都用不了机械,只能靠人力,至多靠畜力耕地。村前唯一一块偌大的平地已被规划为县上的新车站,因为一下高速就是老家的村子。

村前的河堤两边不再是已往的沙石路,都已经拓宽成六车道的柏油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临河堤岸不再是以前荒芜生长的杨树、柳树,而是被建成供人休闲的河堤公园,人行道上有休闲椅和花坛,花坛里是奇花异草和修剪得形态各异的盆景花木,一排排高耸的路灯时尚新鲜,每隔三五百米便有一座小巧别致、飞檐画栋的凉亭,都市在将自己的华丽向乡村一步一步地蔓延扩散。

走在河堤上,看到不远处卧在山坡下的老家村庄,村子还是安静的,偶尔会听到一声白天打鸣的公鸡的长鸣,或者是几声狗对生人愤愤地狂吼。

我再次遇到了丰民老汉。他是我每次回家在河堤上遇到的次数最多的人,而且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要停下脚步,面带笑容走上前,言语真诚关切地向我问这问那。不像偶尔遇到的其他人,都是行走中平静的脸上忽闪出不很明显的笑脸,打个招呼,就消失了笑容走远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丰民老汉总对我真诚热情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有故事的人,总之,他是村里三四百人中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人。丰民老汉六十出头,想必余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创举作为,关于他的故事都是断断续续、七零八落、或详尽、或粗略、不按时间顺序进入我的记忆。有从父母闲唠中听到的,有听村里旁人道听途说的。我想理清他的故事,只能按时间顺序进行,只是我不是当事人,我仅仅熟悉故乡的风物,我以旁观者的角度,不知能否通过如实的描述,将他的故事写得能让大家感同身受。

大致1980年,二十出头的丰民是人见人爱的小伙,从哪里说明呢,他一去报名当兵,就顺顺当当通过了,丰民五官端正、身材魁实、个头一米八零。村里长大的秀芳和他谈着恋爱,即使如胶似漆,这时只能等郎归来。

两年不到,郎归来,招牌的笑脸依旧,只是少了一只手,说是在战场被不长眼的炸弹给炸掉了。给他说话,他也是急得摇头晃脑,原来炸弹不仅炸掉了他的左手,还震坏了他的耳朵,他听不见了,成了聋子。

秀芳第一时间体验了一个断手人的拥抱,体验了和一个听不见话的人的沟通交流。秀芳知道,丰民肯定比他难受,但看他没心没肺的一脸永不落幕的笑容,也肯定是挺过了难受,见惯了更加惨烈的场面,或许是无奈地用笑脸安慰她吧。但秀芳知道失去手对于一个农民意味着什么。

是秀芳主动投进了丰民的怀抱,丰民才环起两臂松松地抱住他,秀芳知道,她再也无法体会丰民左手五指的在她背上的摩挲抚摸了。她说了很多为之焦虑的话,可是丰民着急听不到,一脸困惑茫然,后来就一脸傻笑。听不见就听不见吧,秀芳不说了,指指丰民的嘴巴,指指自己的耳朵。

丰民很快明白了秀芳的意思,或许他一直要给秀芳说话的,只是两人一见面,秀芳就一直说个不停。秀芳停下了,丰民还是脸上挂着笑容,说:按说我回来我们就要结婚的,只是很不幸,我成了残疾,所以我们的婚事需要你重新审慎考虑,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怎么考虑,我都不会怨你。你不要说话,秀芳,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你就听我说吧。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们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作为一个农民,失去一个手,那真是雪上加霜。你的长相、家底条件都很优越,用不着嫁给我一个残疾人。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不用觉得不嫁我就有愧于我,这没什么的,这是我想了很久的话。你怎么选择决定我都不会怪你,一切我都能接受,毕竟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我还劝你放弃我。

他们从夜幕降临相会,一直说到不知道什么时间,只是知道夜气潮湿冰冷,天上的星星明亮,像在水里一样冒着寒光,不知哪个树头响起了猫头鹰锐利的叫声。不停说着话的丰民和不停摇手的秀芳都一点没有害怕。

手电筒的光柱像天神的利剑披荆斩棘一样划破黑暗的夜空,丰民说,你爸爸找你了,你赶快回吧。

两人都知道这是秀芳她爸,因为村子里就秀芳家有手电筒。

故事没有什么新鲜的,只能说是真实的。秀芳走向手电筒,随着爸爸回到家,妈妈没有睡,坐在屋里厅堂的方桌前。

这一夜,这一家人都没有睡觉,因为关于秀芳的婚事一家人怎么也达不成共识,一方是爸爸妈妈,坚决不同意秀芳再嫁给丰民,一方是秀芳,坚决要嫁。任何一方都有自己的理由,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坚实可靠,但都说服不了对方。一会是爸爸发脾气,气冲斗牛一般,妈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一会是妈妈生气地骂起来,爸爸深入浅出地讲道理。

一个议而不决的话题在双方气坏肚子中搁置争议。接下来的日子,秀芳宁死不屈,即使爸爸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摔碗,秀芳颤抖哆嗦,但是依然不屈服。

半年就这样在家务宁日过去了,当然秀芳的这一切坑争丰民多多少少地有所了解。秀芳的妈妈托村里几个人劝说秀芳,劝说的人却将秀芳的抗争说给了丰民的妈妈,丰民的妈妈就比划着说给丰民。丰民的妈妈比划得多,信息量大,丰民理解的少,但少归少,重点的内容丰民明白了,秀芳还是要嫁给自己,他似乎感受到了秀芳的情真意切、感受到了秀芳对他的爱坚不可摧。

丰民依然一脸笑,母亲就比划着说,媳妇都没有了,你还傻笑。其实丰民觉得秀芳嫁给自己,自己要笑,秀芳不嫁给自己,自己也会笑,因为秀芳按自己的选择幸福了,自己就是高兴地。

秀芳没有屈服父亲的“软硬兼施”,却被母亲打败了,于第二年春上就接受了父母的意见,在和丰民办理退婚手续后不几天就和村里的卫军订了婚。母亲的损招是看实在拿秀芳没办法,就偷偷地五块钱买了三包老鼠药,吃饭时一家人都在,母亲不慌不忙地凉了一碗开水,打开一个小片纸,将里面一滩灰色的面面仰头倒进嘴里,然后端起碗用凉开水冲下去,整个过程从容镇定。秀芳问,妈,你咋了?喝的啥药?母亲气定神闲地说,没咋,喝的是老鼠药。父亲肯定不信,说,神经病!秀芳也不信,可吃了几口饭,觉得不放心,不对劲,哐当把饭碗搁桌子上,说,爸,你看我妈,赶快套架子车,送我妈去医院。

两天后从医院回家的母亲对秀芳说,你再要嫁给丰民,下一次我就是偷偷地喝,等你们发现,我就死硬了,让你一辈子想着,是你把你妈逼死的。秀芳彻底没辙了。

关于秀芳抗婚、一家人要死要活地,而丰民总是不管不顾地一脸傻笑,是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比如秀芳爸妈不让秀芳出门、秀芳绝食等等,任情节怎么丰富,也都一样老套俗气,没有新鲜之感,而丰民总是不管你秀芳家剧情怎么精彩,他依然事不关己一样,大大咧咧、一脸傻笑,从村子这头走到村子那头。村里人少部分人家认为丰民为捍卫祖国主权利益不幸痛失一只手,你秀芳家就解除婚约,势利!大部分人家觉得秀芳爸妈没错,因为苦惯了、穷怕了,好好的姑娘怎么能一辈子嫁给一个没手的人,人往高处走,为女儿找个好家理所应当。

秀芳是婚后一年生孩子时死的,死于难产,留下了一个女儿。

村里人说,看来秀芳天生不是卫军的人。

又一年不到,卫军娶了村里的姑娘红霞,红霞为什么会嫁给二婚还带着孩子的卫军呢,因为村子里一拨长大的他们这帮孩子,红霞第一喜欢的是丰民,但丰民喜欢的是秀芳,即使成了残疾后,也不喜欢她。在秀芳嫁给了卫军后,也有人比划着给丰民说,找媒人让红霞嫁给你吧。丰民说,别,千万别。另一方面,丰名成了残疾后,红霞也就不喜欢丰民了,那没了一个巴掌的手臂,光秃秃地,她一想就心里不舒服。问题是她不知道,丰民从来都没喜欢过她。开始时,丰民不喜欢红霞,红霞便想喜欢卫军,可气的是,卫军也不喜欢她。正在红霞为自己的婚事烦躁恼火时,秀芳死于难产,红霞想,真是天助她也,媒人一说和,二婚的卫军就娶了红霞。

和红霞结婚后不到一个月,有一天,卫军手拉着一岁多刚回走路的女儿悦悦的手找到戴着助听器的丰民,大声说,兄弟,你真行,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给我戴了女帽子,这孩子是你的吧?你不要装无辜,是你的种,你就承担责任,自己养自己的孩子。我给你把孩子养到一岁多了,多不容易,我也不为你要抚养费了,知足吧。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原来,红霞给卫军说,村里人都说了,秀芳天生不是你的,你们的结合就是个错误,秀芳闹死闹活地要嫁给丰民,你却娶了秀芳,看人家漂亮啊?可漂亮那不是你的菜啊,这不天怒人怨,半路就走了,还给你留个不清不白的孩子。卫军说,你胡说什么,什么孩子不清不白啊?红霞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还是你没听人说,当事人迷?你真不知道秀芳和你结婚后还和丰民来往着?你真以为悦悦是你的种?卫军愤怒地说,你他妈不要胡说。红霞意味深长地说,胡说也是别人胡说,又不是我说的。卫军说,村里人都说啥了?红霞说,说什么你自己不会去打听?我再不说了,不想让你当冤大头,你倒不识好人心。卫军说,你如实说,我不会怪你。红霞说,什么也不会说了,省得你说我心眼不好。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给咱爸、咱妈说,要不还不把两个老人气死。

背过卫军,红霞给婆婆说,村里人都传言,秀芳生就不是卫军的,两个人结婚就是违背天意,秀芳寻死觅活地,卫军你却娶了秀芳,这不半路就走了,还给咱留个不清不白的孩子。婆婆脸一阴,问,孩子怎么就不清不白了?红霞惊异地说,婆婆啊,你是真不知道吗?难道你没听人说吗?大家都说秀芳和卫军结婚后还和丰民来往着呢。你真以为悦悦是你的亲孙女?婆婆郑重地说,这你可不敢乱说。红霞说,又不是我说的,乱说也是别人乱说。婆婆心里毛毛地,问,村里人都说啥了?红霞幽幽地说,我不能再说了,否则别人说的,你会以为是我说的。一脸狐疑的婆婆说,你听到啥就说吧,我不会怪你。红霞说,这些我也不该说,只是不想咱家人做冤大头才说的,我什么也不会说了。婆婆,你可千万不敢给卫军说,否则还不把卫军气死。

卫军、卫军的母亲分头在和村人闲聊中有意无意地谈起秀芳和丰民,结果知道,秀芳婚后真的和丰民一直来往着。卫军给母亲说,我听到些闲话,我想把悦悦给丰民送去,让他们父女团圆。母亲事不关己一样,说,你的事情你做主吧!

丰民的父亲比划着对丰民说,这算怎么回事啊?卫军把孩子给你留着你就同意了?丰民说,他不要我就要,这孩子挺可爱的。父亲说,你糊涂,再可爱是你的孩子吗?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的孩子。丰民说,至少她是秀芳的孩子。父亲说,秀芳的孩子,与你有啥关系?难道你真的和秀芳不清不白啊?丰民说,卫军铁了心不要这孩子,我再不要,这让孩子怎么办?爸,你不要声音这么大,我们像吵架一样,孩子都吓哭了。父亲说:我不大声你能听到吗?到现在给你介绍这个你不愿意,给你介绍那个你不要,也不看看谁能看上你,现在还稀里糊涂接受一个说不清的孩子,你怎么娶媳妇啊?谁会嫁给你?!

第二天,丰民的母亲抱着悦悦,来到卫军家送还孩子,和卫军的母亲一个要还,一个不要,结果两个人就在村巷道里上演了一场农村女人的对骂,双方都唇枪舌剑、唾沫星飞溅,结果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最后村长来了,说,看看你们骂得难听不?我一个男人听了都觉得害臊。两个女人都说,我们不骂了,那你说这事咋办?村长对卫军他妈说,你怎么证明是丰民的孩子?能证明就给丰民,不能证明,娃是你家坑头出生的,你就养着吧!卫军母亲说,怎么证明,偷偷摸摸坏的野种,我怎么证明?这孩子我们不会要,我们不会继续吃哑巴亏。村长说,你不养我就给派出所报案。丰民来了,说,报啥案呢,孩子我要。就拾起在一边看热闹的悦悦,拦腰夹在自己怀里回家了,

于是乎,大家都确信孩子是丰民的。

不得不说小悦悦是聪明的,因为她当然听不懂、理解不了大人们的恩怨是非,也不需要懂,她只是天性地长得漂亮,人见人爱,小小脸上总是盈盈的笑,关键是一张小嘴总是讨人喜欢,整天爷爷、奶奶地叫,在屋子里院子里跑出跑进。小小年纪就眼里有活,奶奶找不见眼镜了,她马上给找到,奶奶要喝药了,她一粒一粒给数好。爷爷一回来,他就给爷爷拿拖鞋,给爷爷拿烟锅,爷爷在洗脸,她站在旁边手举着毛巾。这样,爷爷虽心有不甘,但是看着这样一个精灵一样可爱的丫头,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脸上总是笑成花,小嘴巴说话奶声奶气的,甜甜的,就暖和到心里,心里本来还有气,就不忍心了,一把就把挤在自己腿边的小悦悦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心里想,这和自己亲孙女有啥区别呢。奶奶也是这样,一家人慢慢地接受了小悦悦。

当然,这里面主要是丰民,她对小悦悦太好了,真正的心肝宝贝一样疼爱,他总是把小悦悦收拾得干干净净,使一个没娘的孩子比村子里任何孩子都干净,从没见过小悦悦鼻子下掉鼻涕,自小鼻子下面都是清爽的,头发及时剪、及时洗,梳理得顺溜光滑。丰民自己很少添置新衣服,但是每年都要给小悦悦买一两身新衣服,小悦悦总是比村子里的孩子穿得漂亮,是这粗鄙小村子里的小天使一样。村子里的孩子很少有糖吃,小悦悦总是过几天嘴里就有糖在砸吧。村子里孩子的玩具都是就地取材的树棍棍做成口哨,树叶叶编成凉帽、编成蚂蚱,木头旋刻成手枪、陀螺等等,唯小悦悦有小型的塑料弹簧汽车,发条一拧,就在音乐中徐徐前进,还有芭比娃娃、跳棋、军棋、皮球等等。

在我的记忆中,记得丰民的一个招牌动作,他不是抱着悦悦,或许是因为一个手的缘故,她总是将小悦悦拦腰夹在怀里大步流星地走路,当然还是见谁都是笑脸相迎,夹在他腋下的小悦悦也不闹腾,如果你低头逗小悦悦,她也是笑盈盈地。

这样,大部分人都确认了一个事实,即丰民对小悦悦这么好,那小悦悦没说的,就是丰民的孩子。

孩子在慢慢长大,剧情大家都知道,村里孩子吵架,骂不过,最后的杀手锏就是喊对方父母的名字。可孩子们和小悦悦吵架,有的对她喊的是丰民,有的喊的是卫军。

孩子在慢慢懂事,丰民没有回避,早早地告诉了悦悦,她的母亲是在生她的时候过世的。农村孩子早早地经历过生老病死,小悦悦也见过人去世时满身孝服的一大队人哭哭啼啼的壮观场面,也看见过棺材落入墓坑的那一刻,朦胧地知道人过世是正常的事,自己没有母亲,哭闹也没有用。当悦悦听到有人说她是丰民的孩子、有人说她是卫军的孩子的传言时,问丰民,爸爸,我到底是谁的孩子?丰民没法回答,只是说,我是爸爸啊,不要听他们胡说,他们谁说啥你都不要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给爸爸说,爸爸给你买。小孩子嘛,不论有多少缠人的事,好吃的、新衣服、玩具都能让她乐而忘忧。

丰民喜欢给小悦悦讲战场上的事,小悦悦喜欢听,把那当故事听。而战场的经历是丰民父亲尤其母亲最不愿提说的事,因为战场使自己的儿子失去了一个手,让儿子到而今还未能娶到媳妇,否则儿子回来就会和秀霞结婚的,那该是多么圆满的事。两个老人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爱小悦悦,怎么对自己个人的事就一点也不着急,整天就不知道熬煎,总是傻气地笑着。说他傻吧,做事很有脑子,谁也别想捉弄他,考虑事情很周全,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办起事情稳稳妥妥。说他不傻吧,两个老人看着村子里一个个小伙姑娘都你追我赶地谈婚论嫁、成家立业,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他却没事一样。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就是这儿子的婚事愁煞了两个老人。 

不仅仅丰民的父母为丰民着急,热情好心的村人也为丰民着急了好多年。开始不理解,说丰民不应该和已经结婚的秀霞藕断丝连,给卫军戴绿帽子,人品有点问题。可看着丰民不吵不闹,心甘情愿接受了孩子,一个男人把孩子带得那么好,对待村人也好,做事公道、本分,脑子活道,就慢慢地不再说过往的事,而是为丰民着急。本来周周正正条件优越的丰民,缺了一个手,成了条件差的人,还带着个孩子,就很少有姑娘原因,但少归少,还是有愿意的女娃,可媒人一提说,丰民却不愿意,各种理由,各种理由被二老化解后,就说看不上人家,死活不同意。这样,老人再愁、再着急,儿子不急不愁,时间久了,也就不管了,由他去吧。

母亲对父亲说,这儿子怎么这么死脑筋,我估计他是怕给悦悦找个后妈对悦悦不好吧?父亲说,你说的原因有,但男人我懂,秀芳没有嫁给他,又为他闹死闹活,秀芳她妈差点把命都没了,咱儿子心里还有秀芳的,怕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别的女人。如果秀芳还活着,和卫军正常生活着,没指望了,他或许会成家的。但是秀芳不在了,却留了个孩子,为对孩子好,其实是心里有秀芳的。他心里的坎过不去,自己和自己憋劲着呢。再过几年再说吧,或许那时他就走出来了,就想通了。母亲说,还再等几年?都马上三十岁了,谁家姑娘会等着他?父亲说,这世上的事都是有缘分的,缘分没到,再着急不顶用的,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的。

上小学、上初中时悦悦一直学习很不错,总是名列前茅,属于老师喜欢和看好的孩子,一个长得漂亮、学习好、又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啊!

到初三时,悦悦十六七岁,单身的丰民也四十岁左右了,人类即将进入千禧之年的新世纪,改革开放的春风给即使偏僻的小村子也带来新的风气,人们不断地接受着新事物。可发生在丰民身上这件事让他一筹莫展。

邻村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可可三番五次上门找丰民,要嫁给丰民,而且毛遂自荐,不要媒人。这样石破天惊的事丰民当然不能接受,不仅仅是年龄差了十六七岁,要命的是这女孩的父亲社平和丰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话能说到一块,两个人经常来往,彼此帮忙。正因为话能说到一块,经常接触,这姑娘便更了解丰民,觉得丰民不管是非曲直,愿意接受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并且因为这个孩子一直不娶,是个汉子,没有一个手有啥呢,说,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丰民帅,少女的心里对丰民这样的男人佩服得不行不行地,很是崇拜。

丰民不答应,可可可非要嫁,而且见人就说,她早就喜欢上丰民了,她为了追求爱情,年龄差距算个啥?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她要嫁给丰民,没有一点点姑娘家嫁人前的害羞。可可惊世骇俗的疯狂举动不但一村人知道了,周边村子的人也都知道了,多少年来,安静的小村子如一潭死水,水波不兴,这下可是炸了锅,人们大跌眼镜中神秘兮兮地传递着这充满惊奇和乐趣的话题,交流议论的的举动在村子的每个角落、每个家庭间暗流涌动,蓬蓬勃勃。人们说,社会真地是变了,姑娘家家的求着别人、自己把自己往出嫁,谁叫人家是大学生呢,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见识的新鲜事物多啊。

可可不管人们如何说三道四,她不停地找丰民,来到丰民家就帮着干活,虽然活干得毛糙,丰民的父母不满意,不爱搭理,颇有微词,但她还是来,来了不是干活就是和丰民的父母说话,丰民父母的态度冷漠轻视,她也豪不介意。

丰民就三番五次地找自己的朋友社平,面红耳赤,言语惭愧,说,这不是糊弄吗?怎么上个大学成了这样子?她是我的晚辈啊,侄女一样,一直把我叫叔叔的,怎么大了,按说更该懂事了,怎么做出这种荒唐的事?社平一脸痛苦,表情扭曲,说,上个大学把脑子上坏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别让上大学,人家上大学都是在同学中谈恋爱,她倒好,却要嫁给你,好像没人要了一样。我们关系好,来往多,我总是在家里念叨你人怎么怎么好,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让她喜欢上了你?我们也是没办法啊,管不住啊。二十多岁的人了,说说不过,骂吧她不当回事,打吧打不得。你说我怎么办?开始还觉得丢人,现在满村摇铃了,都知道了,我也不在乎了,在乎又能咋呢?辛辛苦苦生养个孩子,好不容易把她培养个大学生,回来了给我一巴掌,这怎么就成了冤家对头,我是不是前世欠她的?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月,丰民觉得满世界人都知道了这事,搞得自己很是狼狈,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头大得很,转出转进没有办法。因为可可对他跟出跟进,撵着他说,你不同意,我天天来,有本事你臭骂我,打我撵我,骂我打我我也有嫁给你。不管人多人少,有人没人,丰民羞得躲不及,可可不管不顾,照说不误。

村里人有的说,可可念书脑子念坏了,丰民你可不能犯糊涂,做这样造孽的事。有的人说,她非要嫁,你就娶了吧,老汉子娶小媳妇旧社会早已有之,一娶就是几个,你又不是第一个。丰民说,我怎么能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丰民的父亲去找社平,说,这可怎么办?按我们的本意是万万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不要弄出大事情啊。丰民的父亲这样说,不仅仅是想起当年秀芳的事,而是他听说了可可的事。说是社平不允许可可胡闹,拿棍子打可可,可可竟然从案板上拿起了菜刀砍社平,是真地砍,虽然没砍住,但还是把社平给吓住了,撒腿就抱头鼠窜,跑出了院子,好像不跑女儿真会手起刀落,结果了自己性命。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父亲当然也没有告诉丰民。社平无奈地说,其实丰民人很不错,我有时想,可可要嫁,就嫁吧,你们就娶吧。多年的兄弟却要叫我老丈人了。

社平能这样说,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被女儿拿着切菜刀撵着跑,而是可可她妈不愿女儿发生不幸的事,心里早已经松动了,同意可可嫁给丰民,说,丰民人不错,也是头婚,家里光景也好着呢,这就是她娃的命,我们就全当没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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