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到美国网络出现一张医生蹲在医院门口痛哭的照片。
当时身边的朋友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觉得太夸张了,现在医生都见过那么多生死离别了,说不定他是在流泪,或者是喝酒喝吐了,因为吐也是这个姿势。
我说吐你妹。
我十分确信这个报道,因为我也是一名医务工作者,我在一线奋斗了很多年,有些人称我们为被工作量僵化内心的医务人员。
因为,我们太累了,以至于表情冷漠,甚至当死亡在眼前发生,都来不及去安慰患者家属,就得投入另一场抢救中。
昨天半夜回来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负责的病人去世了,每次有这种情况的时候,我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
直到我妈来敲门,我才从房间里出来,满脸萎靡,虽然戴着眼镜,但是还是能看出眼珠布满血丝,略泛红肿。
住院、培训、操作……我从医六年多,我以为我早就见惯了病床上的生离死别,没想到还是这么感性。
昨天夜班,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去世了,死于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这个病种是一组遗传性骨骼肌变性疾病,以骨骼肌纤维,变性坏死为主要特点,最后累及到各个脏器,死于多器官功能衰竭。
去世的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孩子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三岁时,查出此病。
母亲才二十八岁,自称是意外怀孕后生下他,母子家里穷,进行性肌营养不良俗称富贵病,最怕穷人家生了富贵病,不但得高热量,高蛋白的食物供养着,四肢的行动能力还在不断的退化,直至瘫痪在床。
这对于单亲母亲无疑是雪上加霜,十年如一日,我不知道她的母亲是怎样撑过这漫长的岁月。
只是,十年后,再见到她,她已然变成这般模样:背微驼,手粗糙,发灰白,皱纹爬满了脸庞,言谈间尽是伤感和无奈。
男孩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跟医护人员都待得很熟,他治病的费用一部分科里一直在垫付,另一部分在轻松筹里筹了部分钱。
男孩半撑半救,最后还是去了。
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夜班,男孩尚存有一丝意识,拉着他妈妈的手,不松开,嘴里一直在喊着:妈!…妈!…妈!…
他的妈妈坐在床边,悲戚的看着儿子:孩子,妈妈在呢…
男孩又紧紧握住了妈妈的手,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妈!…
一个夜晚,男孩的嘴巴喊的流了血,滴滴鲜血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染红了这悲凉的夜空。
科室的人那天都很难受,大概和男孩相处了一段时间,大多都有了感情。
有人说年轻是那盛世美颜,有人说年轻是那飒爽英姿,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颜会被岁月沧桑,行动也将渐渐迟缓,最可怕的不只是这些,而是我们慢慢接受了这些,甚至看淡了人来人往,生离死别。
但,我们仍旧会为了那些死去的人,而难过,而悲伤,甚至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哭上一天。
人世恒艰,人生恒苦,有时候,甚至觉得学医的人不要那么感性。
我不敢说所有医务人员都是好的,都是感性的,然而,我依旧能保持从医伊始的柔软,当我从房间里出来时,我忽然觉得我依旧是当年有着铮铮誓言的少年。
你们相信吗,这世界上有一类白衣少年,他们永远为理想年轻,永远为生命热泪盈眶。
我们总能在各种媒体上听说医生这样一个群体,但只要没有发生地震这样的天灾,或者血洗火车站这样的人祸,在大多数时候,对医生不会有正面的描绘。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与医生同样遭此非议的,还有广大的警察、律师、教育工作者等等。
人们似乎对所处的社会充满了不信任,猜测各种面目摩苍者背后必有阴谋。这些片面的描绘、评议与猜测,常常让为医疗事业付出了真心的人感到心寒。
而我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我们医生仅仅是一个个的普通人,他们颇能读些书,见惯了生死,对生命与健康多几分尊重与敬畏,囊中羞涩时,也会窘迫地骂两声:什么世道!而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是求真。
我们是一个个特别普通的人,也是一个个特别普通的医务人员。人生漫长,我们偶尔也有过 lucky day,在某个日子闪闪发光,但终归还是默默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