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杨柳,是我的小学同学,在她结婚后,却一直疏于联系的闺蜜。似乎,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她,总喜欢有意无意流露出那种嫁入良家的优越感,都让老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们羡慕嫉妒恨。
最近的一次同学会,她没来。露露说,这次十一,杨柳晒了个京都之行,要知道,九月份她才晒过摩洛哥。阿琼说,这还不算咯,动辄发那些她老公写给她的情书和情诗,偶尔还有她老公的手绘配图,让不让人活?就连不爱说话的桐桐一边喝奶茶,一边也接了个嘴:“我倒只是对她老公变着花样给她做的周末爱心早餐感兴趣。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老公就好了。”
露露继续说,看来杨柳不是被宠成了公主,而是,女王嘛。阿琼撇撇嘴,说,最烦她老晒这些了,一点也不顾及大家的感受……
我是无所谓的,她过得好,我替她开心。每次杨柳晒的这些,只要我看见,我都随手点个赞。毕竟,自己出来开心理诊所那么多年,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病人和病例,我认为,能真心快乐活着的人委实不多。包括我自己,三十好几的年纪,独身主义,女心理医生——这些标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打断了她们,问道:“你们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心理吗?”她们异口同声反问:“什么心理?”
“当然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啦。”我推了一把眼镜,故意瞪着两只眼珠子跟她们说,“晒是人权之一嘛。人家爱晒就晒,你们喜欢围观就看,不喜欢就直接屏蔽好了。老视奸人家,还心里犯嘀咕,没堵找堵啊?”
阿琼可不吃我这套,反驳我:“陆医生,职业病又犯了,是不?逮着谁,都是你患者,对不?”
老实说,读书那会儿,我成绩好,心气儿高,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除了杨柳。那种出水芙蓉般的水嫩肌肤,只有配在她明媚的五官上,我才觉得真有“天生丽质”这个词。
对于阿琼,小学六年,隐约记得这个人比较霸道强势,我甚至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但这并不妨碍在20多年后的同学会上,我们亲密的交谈。
同学的情谊,就在于,多年前没有交集,多年后,突然变得一见如故,也没有什么稀奇。可能,远离了在工作和生活中的现实圈子,同学间的、不涉利益的小情感才显得真挚和可贵。
我白了阿琼一眼,说:“能不那么直白吗?杨柳是我闺蜜呢,我就挺她,义无反顾的。”遭到她们集体的“切切切”。
02
自己开诊所,最大的好处,不是赚钱多,而是时间更自由。像我这种懒猫,不到上午10点,是绝对爬不起来的。从医的我,当然知道早睡早起的诸多益处,无奈改正不了,也就纵容自己的这点小惰性和脸上的鱼尾纹一起肆意发展了。
12点,开门营业,干到晚上九点收工。有些特殊的病人,喜欢在天刷黑后的7点才来就诊,他们觉得,黑夜让他们感到安静并且安全。这种情况,我就需要加班,初诊的话,他们的言语在一两个小时内是表达不完的。
那天,晚9点,一个老患者刚刚复诊完,我正在收拾,准备回家。手机响了,一看,是杨柳。
哈哈,真是个奇葩,好久不见,还记得我是晚上9点下班,会不会是想贴心地和我约宵夜呀?我心里有些兴奋地想。
接通电话,她慵懒的声音传来:“在诊所吗?老猫,我想过来看看。”
“诊所,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就明说,是约饭还是约聊呀?”我最讨厌她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总想安排好所有事情的节奏感。
她的语气变得认真:“陆医生,我想看病,跟您约个急诊,就现在。”
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电话的那头就传来了“嘟嘟”音,她挂断了。
我抬头,她站在门外玻璃处冲我挥手。
杨柳推门而入,摘掉墨镜的她,满脸素颜,一张憔悴的面庞,两只熊猫眼挂着。
我连珠炮地问她:“你怎么了?他家暴了,还是劈腿了?是不是你那个老公——”
杨柳掩面而泣,我给她递纸巾,她边擦眼泪,边打开手包拿烟点起。
我敲敲桌子,指了指显眼位置的“禁烟诊室”四个字。她瞥我一眼,慢慢停止哭泣,指了指我面前的马蹄莲盆栽。
我不懂,摇了摇头。
她说:“你也抽的,不是吗?”
我细看,才发现盆栽里面,我不知何时着急忙慌地将两截摁灭的烟头丢在了里面。
她是对的,诊室禁烟,病人从来不会提出吸烟的请求。所以,烟头只能是我的。而我对任何人一直宣称,吸烟有害健康,我是从不吸烟的。
被她识破,也没什么,本来,摘掉面具的时候,不一定全是尴尬,也会有不曾奢望的轻松。
我问她:“我们那么熟,我能给你看什么?”
她说:“就是熟,才放心将另一面的自己告诉你,因为她病了,而且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