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再次哭起来了。先是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尽力压抑着,后来实在压抑不住,就啜泣出声来。面对此情此景,我局促不安,束手无策。男人之间,悲情和柔情一样,都是令人难以招架的存在。我还没有学会该如何应对这些。他蹲下来,抱头大哭。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手插兜,一手夹烟,大口吸着,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我听到烟丝呲呲燃烧的声音。附近一带的山冈里,整个都是他的哭声。他的哭声引起更多更激烈的狗叫声。等他不哭了,我才把他拉起来。
“我们回去吧,”我说。“外面太冷了。”
“你先回去吧。”他用手背使劲揉搓着红肿的眼睛,嗓音哽咽。“我想再待一会儿。”
“回去待吧,”我转身看向营地那里,那堆火苗还没熄灭,还在燃烧着。“回去待吧。那边有堆火,待在火边暖和些。”
他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们往回走去。洼地里那个村子逐渐远离我们而去。明天,明天早上,我们会去拜访那个村子。村里有几个跑私车的年轻人,他们有摩托车,只需花费不多的一笔钱,就能让他们启动他们的摩托车运载我们去县城,从那里我们就能买到回内地的火车票。明天我们会就会去那个村子里找他们,让他们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又在火边坐下来。火燃得很好,没有要灭的趋势。我还是往火里又丢了几块劈柴柈子,火被压得跳了跳。坐在火边很温暖。火的热量散发到周围,周围也是暖意融融的。我们就坐在火光能照到的范围里。我觉得温暖,身上热乎乎的;我把手放在火上烤,手掌很快也热乎了。我看向罗母生,他又陷入沉思了。他目光空洞地盯视着火苗,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清水鼻涕从鼻尖拖下来却浑然不知;他在发抖,全身都在颤栗,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更是抖得像筛糠。“你感觉怎么样?”我说。“你还觉得冷吗?”刚刚,我们走在一座座山冈上时,我以为他已经好多了,不再颤栗和发抖了。现在,坐在通红的火光前,他的一切肢体细节都被看得分明,都被无限放大。他一点也没好。他还是那么冷,任何火光都无法温暖他。他又变得沉默寡言了。他紧闭着嘴,盯视着火苗,一句话也不说。
“你还觉得冷吗?”我又问一遍。
这次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毯子从他肩上滑落下来,我又重新给他披上。
“要不,回帐篷里吧。——你要是感觉还冷的话。”我说。他的帐篷里一直亮着灯,茜茜在里面晃来晃去,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她大概也很是心绪不宁。
他摇摇头,表示他哪也不想去。
我站起来原地走了走,又坐下。我抬头仰望着星空,发现星星在一颗颗减少,色泽也在逐渐消沉,总体来说,没有先前那么繁多和壮美了。不久后,天就要亮了。
“进去睡一会吧。”我推推他,说,“明天还要赶路。”火车要一天半的路程,在火车上怎么能休息的好呢。他依然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我听到帐篷拉链的响动,茜茜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有两个乌青的的黑眼圈。“你去睡一会吧,我来看着他。”她说。
四、
我回到帐篷里,马玉瑶也在这时醒来了。“怎么样,睡得还好吗?”我问。我在她身旁和衣躺下。“嗯,睡着了。”她侧过身来看着我。不一会儿,又俯下身把脸贴上来,贴到我的胸膛上。
“他还在外面吗?”她说。
“还在那。”
“一整晚都在那吗?”
“是的。”
“你怎么不陪陪他,”她说,“你把他自己丢外面了吗?”
她有点指责。
“茜茜也在,”我解释说,“我进来时茜茜去了。”
马玉瑶坐起身来,我说:“你也要出去吗?”
“不是,”马玉瑶嘘声说,“小点声。——我看看他们在干嘛。”
她轻轻拉开帐篷的拉链,透过缝隙朝外张望。随后,她又把帐篷的拉链合上。她蹑手蹑脚向我爬过来,像只猫似的。“怎么样啦?”我问她。“外面怎么样了?”我搂着她的腰,把她搂怀里。
“茜茜抱着他,他睡在她腿上。”她说。
“真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