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小满
(一)
这是一个噩梦,萦绕了她很久很久。
那是一间简陋、有些破败的教室,七八张桌子,十六个学生,包含她在内。墙壁上都是脱落的白皮,窗户外围落满了灰尘,墙角处还结了一个小型蜘蛛网。
她无数次地游离在窗户外,看着高高的围墙,幻想着用意念翻越一次又一次,她迫切地想知道外面是什么。这里,如同一个牢笼,让她困得不能呼吸。
这一切源于她的心里,筑着一堵高高的墙,别人翻不进去,她也出不来。她怀疑过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但所有人都告诉这不可能,他们亲眼见证了她的出生。
“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老师突然出现在眼前,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子,盯着她。
她站起来,看着书本发愣,一句话都没说,看向四周,有几个小孩都在偷偷笑她。是的,她早已麻木了,每一天都会上演同样的事情。
“不会,怎么又不听课?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老师自顾着说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点燃了埋藏的导线,她的脸色开始变了。
此刻,她特别想找一个发泄口,用一个惊天动地的行为去诉说痛苦。于是,她生气地扔下书本,双眼瞪着老师,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双拳紧握,指甲扣进手掌心,一副极力容忍的模样。
“你不得了了,滚出去!”老师大声咆哮着,手指着门外,回瞪着她。
她像一只高傲的白鹅,高抬头颈,从容不迫地走出教室,来到操场的枫树旁坐下。松树下,黑压压的蚂蚁汇集到一起,它们正在合力搬着事物。
她盯着蚂蚁,看着它们不断往前走,脚步也不自觉的向前移动着,直到额头传来疼痛感,只因太过专注看蚂蚁的她,头部撞到了树上。
抬头,一片火红的枫叶飘落下来,在空中回旋舞动了几个圈,顺着清风,缓缓地掉落到地面上。
她笑了,喃喃自语道:这枫叶多像我,最美丽的时节,却不由得自己控制,随风而逝,挣扎也无用。
这一年,她十八岁。处于青春期的她,对世间的很多东西都万分好奇,同时内心又十分敏感,稍微的触碰,就会如同玻璃般快速破裂,割伤自己。
(二)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天空时不时凸现的闪电,一下一下刺激着行人,大家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她拿着伞,环抱着自己,低着头走着。从伞下飘落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发丝慢慢地低落着。
还未走到家门,便听见自家门口敲锣打鼓的声音,豆大的水滴击打在搭建的油布上,跳动着不合时宜的音符。如若平时,自会觉得美妙,只是此刻的她,手上的伞早已没了,脸上也布满了水珠,无法分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跑过去,看见父亲躺在四方形的棺材里,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她颤抖着双手,摸了一下父亲的手,顿时吓得缩了回来。
冷,真的很冷。她从没想过,这个唯一疼爱她入骨子里的人,会突然离去。从此以后,他永远不会笑了,永远不会再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乳名,抚摸着她的额头,变戏法般拿出好吃的东西送给她。
视线模糊,头开始疼了,她迅速地擦了一把脸,看了一会躺着的人,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直到墙角。顺着墙壁滑动下来,她便傻子般盯着棺材,眼珠子一动不动。
有人说,这姑娘傻了。有人说,这姑娘太过心狠,父亲去世了一滴眼泪都不流。从人群喧闹到人走茶凉,她都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双腿发麻。
父亲上山的那一天,她举着花圈,走在队伍前面。她觉得自己从此之后,就会是一个游离的灵魂,没人再爱她了。想着这些,她偷偷地落泪,然后快速地擦拭掉。
热热闹闹的队伍,排成长龙,来到山坡上。她看着父亲的棺材被放置到深坑里,然后四个男人拿着铁锹开始铲土。飞扬的黄土,散落到棺材四周,填满空缺的缝隙。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一座小山似的土堆,提醒着发生过的一切。翻新的泥土气味,直冲胃腔,她开始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年她十七岁,从那之后,母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