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和这里的差距迅速显现,照一擦着分数线考进胜中,第一次考试勉强进前三百名。
“不然,就凭你也想代替渐微上赛场?!”
早说晚说对韩千树而言都无所谓,但照一似乎很认真,在她心里有一个表格,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顺序进行,所以,他尽管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
韩千树嘴角一抽,闹半天,这家伙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没在意过,这样反而衬得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韩千树摊开手,这事儿跟他有关系?!
韩千树终于转过头,眉眼漾出淡淡的笑意:“那走吧,一块儿回家。”
因为这次事件,程渐微的朋友都扬言要把照一赶出A班,于是,照一各科课堂笔记都开始不翼而飞。
“上回渐微感冒发挥失常,等期中考试就能跟她换回来了。”
众人张大嘴巴,惊叹于他的劝人能力,程渐微大嘴一咧,哭得更狠,而他旁若无人地走回教室,并顺便打了个哈欠。
照一难得面露愤怒:“我为什么不行?!谁做得更好,谁上,她程渐微就这么输不起吗?!”
韩千树疲惫地伸着懒腰,一脸问号:“去哪儿啊?”
她第四次找到韩千树,把修改了一夜的稿子给他看:“这回呢,你觉得怎么样?”
演讲稿由学生自己来写,老师加以润色,过关以后,学生抓紧时间练习背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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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中A班是最优班,一共二十个位子,竞争力最强,学费全免,还有特殊关照。但是,A班的学生从高一开始就没有更换过,没人能打破这个模式。如果不是程渐微在考场失误,照一也不会替补上位。
那之后,照一减少了见韩千树的次数,不然,她实在做不到心无旁骛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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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一脸色红了一瞬,在他身边根本做不好题,于是,她抱着书本去了隔壁房间:“赶紧做,下午三点之前做不完的话,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翌日,他一早便来了照一家,两个人伏在书桌上做作业。人生第一次,照一觉得看书看不进去,因为她总觉得他在看她。
“照一。”
“啊,好啊。”照一点点头,“正好我们一起写作业。”
虽然程渐微上次考试失误,但她英语口语一直不错,主要是她上次演讲,得到了很好的成绩。
那场比赛,照一拿了季军,韩千树拿了冠军。
“上次答应你去看电影,不是没看成吗,今天是最后一场了。”照一看看时间,“快点儿,要来不及了。”
“是啊,我有问题啊。”韩千树撑着下巴面向光,一本正经地答,“我在想,我为什么这么想待在你的身边呢?!”
一开始,他只是想跟她说话,渐渐养成了习惯,到现在,只要她超过一天没理他,他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照一是在一个小镇就读的初中,那会儿她是全校第一。家里人都觉得她有前途,商量之下,把她送到市里,读最好的高中,而爸妈则把工作一起转移到她的学校旁边,全家人都盼着她出人头地。
那天晚上放学,照一去找韩千树道谢,他突然摆起了架子:“有些人不是不愿意理我吗?”
照一抹干眼泪,听他说完公式,拿笔列出一个式子:“这样对吗?”
比如,老师讲课的速度,她跟不上,只能在课间一趟一趟地跑去办公室,而班上的同学并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反而觉得是她不自量力地霸占了程渐微的位子,遂经常以这为理由嘲笑她——
三月末,省里要举办一场英语演讲赛,一个学校出两个名额。这种情况,学校都是直接从A班挑选,老师先定了韩千树,然后犹豫了一下,破例定了程渐微。
庄函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照做,这回更有人疑惑了:“韩千树,你跟照一到底什么关系啊?”
“到时候再说。”
“可是,你骑车很慢,肯定赶不上。”韩千树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拍拍自己的车后座,“来吧,我载你。”
他正要给照一送过去,韩千树长腿一伸,拦住他的路:“擦干净再还。”
庄函心里一阵害怕,在韩千树数到二之前,就乖乖地到垃圾桶里把笔记本找了出来。
韩千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卷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压在墙上看了一遍,说:“这个其实挺简单的,我跟你说啊……”
他与她同路骑车回家,自行车的铃铛拨得叮当响,他忍不住喊她:“照一,别人说你坏话,你都不会反驳的啊?”
照一有事儿暂时走不开,韩千树先去买票占座,可一直等到开场,也不见她来。他以为她临时放鸽子,于是生气地返回学校,却看见庄函在质问她:“我姐之前说她的演讲稿丢了,是不是你偷了?”
晚上放学,他发现和她同路,便约好每天一起回家,路上跟她一起复习新学的公式,顺便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边的教书方式和家里不一样,进度也比较快,照一好强,拼命地追了一年,每一次考试,成绩都有质的飞跃,终于得到了进A班的机会。
高二下学期,照一终于得偿所愿地考进A班。
少女的头发被风吹起,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脚下,韩千树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舍不得回家。
“她之前好像连年级前五十名都没进过,这回也算超常发挥了。”
A班诸位学神早已形成固定的交友圈,这使得突然出现的照一在当中宛如一个异类。
“不行。”韩千树倚在墙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除非你把那句话收回去。”
照一家比韩千树家远,但他每次都执意把她送到门口,再转身回自己家。
“以后?有点儿远吧。”
照一想明白以后,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毕竟韩千树一直在帮她,她却因为一点儿小事儿迁怒于他。她鼓起勇气拽了拽他的袖子:“我错了,你原谅我行不行?”
韩千树撇撇嘴,伸手弄乱了她的刘海,转过头趴在桌上睡觉。她刚睡着,就有人推他,他起身见庄函站在对面,问:“有事儿?”
她被看得心里发痒,忍不住把数学书按在他的脸上:“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不看书,看我干什么?!”
下午三点不到就顺利完成作业,照一推出自行车:“走吧。”
韩千树疑惑地被推到二班门口,程渐微梨花带雨地看着他,边上已经有人吹起烦人的口哨,庄函又推他一把:“快说点儿什么呀!”
照一在门口停下来,说:“我看着你走,你走远了,我再进去。”
照一是高兴的,但她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阻止韩千树继续说下去,便及时转移了话题:“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韩千树知道自己帮了倒忙,回家的路上,低眉顺眼地跟在她的身后:“皇后娘娘,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我行不行?”
程渐微以第二十名的成绩回到了A班,庄函松一口气
韩千树的稿子第一遍就过了,程渐微改了很多遍还是不行。换作往常,可能就过了,但老师因为打听到隔壁学校选出两名很厉害的选手,所以丝毫不肯松懈。
韩千树两眼空洞地看着黑板,掐指一算,照一已经一个星期没跟他说话了。
韩千树笑嘻嘻地转了下笔,在练习册上写习题:“这么霸道?”
僵持了半天,她的面色还是阴沉得可怕,韩千树叹口气,默默地把路让了出来。
期中考试的分数在大榜发放的那天早上,A班所有人都早早地来围观。
照一没看稿子,流畅地背诵了出来,众人从鸦雀无声变成窃窃私语,老师的眼睛则蓦地一亮。
照一隔着门板问:“不行吗?!”
少女晶莹的目光望得他心里发烫,他支吾了一下,说:“聪、聪明啊,一点就透。”
那边的韩千树拨开人群走进来:“我证明,照一每晚都会补习,而且她这次的稿子是我帮忙修改的。”
照一把脸埋在掌心,只觉得脸更烫了。
他知道,这回照一是真的生气了。
“什么?”
“嗯?”
韩千树犹豫了一下,一边翻书,一边说:“我帮你改了四次稿子,要是这回能成的话,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高一第一次考试分数出来的那天,韩千树到办公室送作业本,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一个女孩子抱着卷子哭。那是照一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成绩,觉得辜负了爸妈的期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韩千树听到类似的谈话内容不止一回,照一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埋头和练习册较劲,他却一天比一天闹心。
韩千树恼火,使劲儿踩了两下脚踏板,一溜烟地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她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但还是随着他一起傻笑了。
“我表姐哭了!”
照一以为他会反抗,却不料他在那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喜欢”。
毕竟下一场考试就要到了,所有人都坚信照一在A班待不了多久了。
照一放下单词卡片,疑惑地歪头看他:“谁说我坏话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选择性地忽略掉了前半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啊,原来是有韩千树帮忙,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教室里的人都笑得开心,韩千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踹了一脚前面的庄函的凳子:“拿出来。”
“就这样的智商也好意思说是A班的学生,真丢脸。”
庄函假装无辜:“什么?”
她发音标准,又不怯场,词句严谨,文笔上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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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他们虽然还是不喜欢照一,但也没再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据说,所有的问题都能在书本上面找到答案,唯独这个,他徒劳地查了几百遍。
庄函惊呆了一瞬,没想到向来一声不吭、逆来顺受的照一竟然也有这么硬气的时候,便顿了顿,道:“那你说,上回你英语作文分还不及格,怎么提高得这么快的?”
“本来这回从A班被挤出去,就对她打击很大,再加上没法跟你一起出席演讲赛。”庄函把他推出门外,“你快去看看吧,我们谁哄都哄不好。”
照一捏紧了车把手,沉着声音说:“你离我远点儿。”
“不远了。”照一抬头看即将落下去的太阳,说,“韩千树,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在那之前,先什么都别说。”
照一不说话,他加快车速,把自行车横在前面,拦住她的路:“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
那边的程渐微还没找到思路,照一已经毛遂自荐,把她琢磨了两个星期的演讲稿交上了讲台,底下有人嘁了一声,说:“英语分数那么低,还在这儿瞎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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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听见这话,也跟着笑了两声,确实,照一的英语成绩在主科里面是分数最低的,就连老师也没当回事儿,只是让她朗读一遍听听。
一句话把照一所有的努力全盘否定,之后不管她怎么说,那些人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好像是故意讽刺。
于是,照一履行承诺,周五放学后陪他去看新出的电影。
韩千树琢磨半天,说出一句:“愿赌服输,你别在意。”
但这不是终点,照一知道,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战斗才刚刚开始。
“照一……”他挠了挠眉心,“那个,明天不上课,我能来找你吗?”
韩千树揉了揉太阳穴,凛冽的目光落在教室前方的垃圾桶上:“我数三个数,要是我自己去找的话,事情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电影里演了什么,她没记住,只记得少年身上好闻的肥皂味。电影演到高潮,韩千树突然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照一,你看见没?看见没?”
韩千树用余光看了看照一,靠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哥雷锋转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见义勇为,有意见吗?!”众人沉默不语,韩千树又说,“我说你们这群人,A班好歹也是个优等班,男生占了四分之三,你们天天脑子里不想学习,就知道欺负人家小姑娘,丢不丢人?!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以后谁再欺负照一,就是跟我过不去!”
照一回家汇报成绩的时候,连头都抬不起来,但爸妈没有责怪她,只是安慰她,让她再接再厉。
照一想了想,说:“我以后都不让你离我远点儿了。”
照一在他旁边改句子,他撑着下巴看着她。
下课以后,韩千树来找照一邀功,她把他的脸推到一边,低头做题:“还没比完赛呢,这算什么结果。”
照一捏了捏手指,天晓得她为这花了多少工夫,可这些人以为她是凭空进步的。
没有笔记就写不成作业,也复习不了,这后果可就严重了,照一把书包和课桌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行啊,行啊。”韩千树搓搓她的头发,转身跨上自行车,“只要在你身边待着,做什么都是好的。”
韩千树读了一遍,觉得不错,画出最后两个地方让她修改。
韩千树这番话说得惊天动地,众人虽不服气,但也觉得有些道理。
韩千树其实想跟她看那回没看成的电影,只剩周六最后一场了,但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在她心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回去的路上,韩千树推着自行车,照一握着甜筒走在前面,他突然在后面喊她的名字:“照一。”
照一不慌不忙地合上笔袋:“跟我没关系。”
不过,照一也想参加这次英语演讲比赛。
路上行人不怎么多,风很暖,海棠花开满了整条路,花瓣零零星星地落下来。照一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衬衫衣角,另一只掌心接到一片花瓣。
于是,那场比赛不出意外地定了照一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