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男绿女:我

2020-04-02 18:51:32

爱情

红男绿女:我

“我是我,多么特别的我。多庆幸,大地有不止一种足印。神造世人,种种色色都有公允...”

【艳遇四十八小时】

1

凛冬,寒意冽冽,珍珠号御风而行。

正值寒假,船上多是带着孩子游玩的家长,一边用通红的手举着相机,一边睁大眼睛兴致勃勃的欣赏美景。

眼前是一尊巨大的彩塑佛像,慈眉善目,炯炯威仪,藏于群山之间。纵然隐匿于城市之外,仍有前仆后继的朝圣者慕名而来,虔诚祝祷。

整艘船的人们几乎都挤在甲板上,谁也不肯错过这美好的景象,闪光灯在巍峨山间投下细小的光柱,反倒是此起披伏的快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远远看去,倒像是蚂蚁争食,沸水中层层涌起的珠串。

只除了一个人。

柒红望着眼前这座缤纷得有些诡异的塑像,脑海中回荡的,却是喧哗一团。镁光灯和嘈杂声,肆无忌惮地占领她心里的方寸之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竟恍惚间要将她吞噬——

“覃太太,昨晚覃先生被拍到夜会嫩模,请问你对此作何解释?”

“覃太太,你是否有离婚的打算?没有了覃先生的人脉,你以后如何在圈内立足?”

...

耳边种种,锥心之痛。

几乎站立不稳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撑住她,他高大俊朗,目光清明,着黑色休闲工装裤,远看近看,说不出的斯文。

只可惜佳人“无心”,她连忙静心屏气地抽回自己的手臂,迎向那探究的目光,“谢——”“谢”字还没出口,他高大的影子就谦卑的向后退了一步,“柒小姐,不用谢。”

她的心一缩,她都逃到了这种地方,竟还有人认得出她来?好在不是覃太太,否则势必会引来无数挤过来的相机和眼刀,将她重新拖入暗如天日的深渊。

她始终是一个好妻子的,即便在那样的窘境,仍愿意低眉轻笑为他辩驳一句,“其实这只是我们家的私事,不适合拿来在这种场合议论的。而且我相信我的丈夫,清者自清。”

她语调柔和,一番不大不小的言论齐刷刷落在记者的手写板上,即将成为下一条重磅新闻,也许是覃太为丈夫站台力争清白?又或是豪门妻变下堂妇,如此执着为哪般?便如同戏文里无数个弃妇默默无言的声音一样,被埋葬在永无尽头的岁月里。

她是被冬日难得的垂暮艳阳勾去了魂————

直到眼前骨骼分明的手掌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促狭的笑笑,带着万分的诚恳小心,“抱歉,既然你已经认出我,麻烦你千万不要声张,我可以给你签名,或者...”她咬咬牙,“合影也行,但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我最近很糟,实在不想再惹是非。”

她声音柔柔谈谈,如同这些年平静如水的日子一样,永远温柔得体。

江粤笑笑,不知从何而来的欢欣从眼角一同倾泻出来,朝着她竖起指头,“两张。”

他肯定的语气令柒红一时微怔,半晌后突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照片的数量,僵硬的笑容在她脸上扩大,她只得点点头,“好啊,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柒红看着身前的男人按下电梯的楼层,心里隐隐升腾起奇怪的预感,电梯的楼层不断地闪烁跳动,12,13,14,15...狭小密闭的空间使得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带着恍惚难定的心跳。

迟钝缓慢的电梯终于停在23楼,迈出的一刹那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他神色柔和,瞥一眼脸色忽白的她,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这里有监控,柒小姐,就算我是个色胚,也不好在这儿对你下手。”

话音未落就走出去,她竟从这背影里读出几分肃杀之气?见鬼,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对她哪来这么大火气?

唰唰地在纸上签上自己的笔名,又把藏着整张脸的黑色口罩往上拽了拽,柒红方才放心的绷着脸对着镜头拍照了事,这个名叫江粤的男人也没再为难她,挥挥手大步离开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擦过她的鼻息,随着他清透的声音落进她的耳畔,他说“柒小姐,我们还会再见的。”

再见?也许吧,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在娱乐频道看到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给小三让位,不过见证她不堪的陌生人,还是不要再见了。

泪水又顺着眼眶留下来,她举起手机屏,看见里面颓唐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像是瞳仁结了一层密密匝匝的网,凌乱而可怖。她轻轻皱眉,告诉自己要理智冷静,她不能倒下,起码现在不能,她要让覃斯黎那个王八蛋先去下地狱。

她毅然站起身,快步朝电梯走去,她被命运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守着旧梦枯等成灰,一个却要咬牙坚持,忍耐舆论对她错误的婚姻进行最终审判。

而门的这一边,她发誓永不再见的陌生人,正缓缓拉开抽屉,从泛黄的日记本中找出一张珍藏的照片,他唇边泛起最动人的笑意,在暗夜里轻轻呢喃她的名字,“Hi,柒小姐。”

就让永不停摆的时钟在这一刻做片刻的停留,盘着泾渭分明的光与影,奏响思念的安魂曲。

一段孤独的开场白。

2

早上六点二十分,海面无尽头,腥甜的海风横过甲板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拂过她凹陷的眼睛和濡湿的脸颊,一张足以持靓行凶的脸,世间人最爱的那一副面具,仍要穿戴起来,昭昭于世。

一开机,便有信息和新闻爆炸般的涌入眼球,令她的心再猛坠下去,视线越过七七八八的访谈邀约和未读消息,与照片上垂目展颜的自己相遇。标题字眼硕大夸张:覃太太未受丝毫影响,出海密会小鲜肉?竟还给了她一个特写镜头,简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好笑——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不能喘气,原来自己不小心玩了场高危游戏,猎人跳进陷阱。

她双眼如炬,连忙奔到桌边仔细翻看昨晚助理发来的资料,心头不由一阵恶寒。

原来如此。

那个声音此刻鬼魅般在她脑海回响,惨淡的灯光下,他说“柒小姐,我们还会再见的。”原来如此,她忍不住冷笑,抬手拨出一个房间号码。本来是无意识的习惯,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倒是没拒接,电话响了几秒很快就被接起来,她几乎是破口大骂,“江粤是吧,给我滚过来。”

听筒里响过几声忙音,他的声音才传来,不急不怒,“稍等我一下,正穿衣服呢。”

柒红被他噎个正着,气急败坏地挂掉电话。她住的是靠海的房间,宽敞的商务套房,松软的地毯,可口的香槟,还有门口一有人靠近就会手机报警的安全装置。

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昨天那个男人。

门忽地被打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撞上她阴沉的脸色,竟坦然至极,一本正经的朝她伸出手,“柒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站在门口不发一言,眼前却慢慢红了。

江粤愣了几秒,鬼使神差的向前几步,竟一把抱住了她,任凭她拳打脚踢,眼睛里透出狠决的光。

见鬼,见鬼见鬼,她竟从这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人渣的怀抱里,感觉到片刻的安心。她一时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她将眼泪尽数流进他的胸膛,窒息般的沉默。

失败的婚姻暂时被抛在脑后,被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治愈。也许她本就是一个缺失爱的孩子,一时间深陷泥沼,急需救赎。

终于还是开口,占领先机,泪眼婆娑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神爱世人,却不肯赋予她一线生的希望。

他牵一牵嘴角,竟然认真回答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柒红,还记不记得大学时候那个总是给你写情书的小学弟。”

船身剧烈摇晃,桌子上的玻璃杯应声碎裂,连同她缓缓垂下的手。

傻,无药可救的傻。

她目眦欲裂,他神色坦荡。

“滚吧”

门“啪”的关上,只需一秒钟,她又做回高高在上的万人迷。

江粤。她该一眼就认出他来的,她也算少年成名的典范,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写手圈小有名气。只不过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覃斯黎,江粤这个名字从未进入她的视线。

想想命运真可笑,用烂的至理名言也永远发人深省: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上帝啊,连同你亲爱的圣母玛利亚,可否给愈来愈消沉的病态少妇一点希望,等时间治愈伤口,新的爱情救赎灵魂。

3

事件发酵后的第三十六小时,热搜榜上仍是一个大写的“爆”字,谁也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新闻热点,仿佛城市发高烧,每个人都变作一寸滚烫的皮肤。而她是高温下放空的水滴,随时等待灰飞烟灭。

然而她还需等,等到时间变成最好的疗药,淡化所有的存在感,好像光影下的灰尘。可惜世上没那么多救世主,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会被无穷无尽的欲望裹挟。

十二点零五分,她接到来自覃斯黎律师的电话,对方要求协议离婚,夫妻共同财产各得一半,如果她不同意,不介意把手上的有力证据发出去。

她的心猛地一痛,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古话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如今她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只剩下绵软无力的绝望。

电视剧里大多数会为女性的反抗骄傲喝彩,但现实中坏人总有一万种方法令你屈服。人渣什么事都敢做,你怎能期盼他慈悲心肠放你一马?

可惜柒小姐天生反骨,擅长拼命、死扛、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的视线从地板上收回,换上一副嘲弄的面具,“原来覃先生还想送我份大礼?我不好好接着,反倒对不起他良!苦!用!心!”她突然失控,手机登时掉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网。

当天下午果然迎来记者,不知花多少钱搭多少条线搞到她行踪,话筒怼到她脸上,“柒小姐,有知情人称你在结婚前曾与多位男士保持不正当关系,对此你作何解释?”

“柒小姐,覃先生的经纪人公开表示,你们夫妻二人早就感情不和,曾经提出协议离婚被您拒绝,请问您为什么不肯离婚?是怕失去财产吗?”

“你和那位小鲜肉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在船上吗?你是否也婚内出轨了?”

“柒小姐...你”瞧瞧,命运多么会颠倒黑白,一夕未过,她就从受害者变成婚内出轨的拜金女。

话音未落,柒红已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强撑的惨淡笑容,“问完了吗?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记者还要再问,被她一道门隔绝再外。不用说,罪名再加上一条:耍大牌。

她没有哭。

削瘦的脸蛋,苍白的面色,乱糟糟的头发,带有褶皱的衣裙,还有一颗苍老无比的心———惟剩一双眼仍透亮,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哭。

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

再次拉开门,围堵在她房门口的人群蜂拥在走廊的另一头,有人再原原本本替她澄清真相,不知几时英雄降临,是江粤。

窗外半片云遮住阴沉着快要落下的雨。

恍惚间令她萌生救世主的幻觉。

真巧,我等过这荒芜而漫长的一生,是不是...在等你啊?

【戏中人】

1

“卡”年轻的导演坐在监视器前笑了笑,“最后这句话麻烦小李把它放大做成字幕,谢谢大家的配合。”她接过助理递过的板,“《艳遇四十八小时》拍摄完成,大家辛苦了。”

演员们纷纷鼓掌道贺,反倒是女主角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片刻,才道,“姜导,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这么大个导演,委屈你来给我导个MV,还得帮着改剧本,我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姜悦笑笑,她的脾气是圈内公认的好,“哪里需要这么客气,我最近也在休息,而且我很喜欢你这首歌,导个MV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的敬业和耐心引得女演员心里更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欣喜的同时不由称赞道,“姜老师真是好让人羡慕,您这么厉害,您先生也是模范丈夫,你们一家人真让人羡慕。”

羡慕?姜悦的身体僵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自然,“哪里有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夫妻,差不多过就得了。”话中有意,听者无心。小演员只当她是开玩笑,玩笑两句罢了。

慢吞吞走出门去才发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仿佛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她犹豫着拨通丈夫的电话,“聿怀,我被堵在拍摄场儿这儿了,你来接我一下吧?”

听筒里太吵,好一会儿才传来他浅浅的呼吸声,“...哦,我这边不太方便,要不找辆车去接你?”

“那...那不用麻烦了,你忙吧,我自己回家就好。”姜悦嘲弄的扯了扯嘴角,她原本就该想到的。

电话那端的人好像意识到她的不愉快,透出几分刻意的亲昵,“怎么啦?不开心了?晚上回去给你带榴莲蛋糕好不好?”

姜悦抿唇,明明心里酸的都要冒泡,突然就因他这一句话平平常常的话忍不住雀跃,她望一望眼前细密的雨帘,轻轻答道“好啊,那就辛苦老公啦~”

没有人关心她几时到家,更不会有人等在家里为她煮一顿热气腾腾的佳肴。她是导演,肖聿怀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实力派演员,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想当初要不是...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肖聿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他的气息严密地入侵她的每一个细胞,令她头脑发胀,避无可避。

肖聿怀却好似没察觉到她的失神,以为她还在闹脾气,拥着她的手紧了紧,“还在生气啊?抱歉,去晚了,榴莲蛋糕都买完了。明天,明天一定补给你...”

姜悦闻言只是笑笑,她不着痕迹地往前挪动身体,避开他的亲热,答道,“好啊。”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喜怒。

肖聿怀莫名有些慌神,他双目紧紧锁住她的脸庞,想从她脸上获得一些端倪,可她今晚不同寻常,不肯给他答案。

2

一周后的情人节,是《艳遇四十八小时》MV上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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