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渡:汪曼春篇

2020-03-08 13:14:06

爱情

叔父不准我出门,也不许家里的人向我提起明家的消息,我知道,他怕我担心,可那是我的师哥,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想去看看师哥,只看看他,他没事我就回来,我趁叔父不在,从窗户跳出去,扭了脚,也顾不上许多,叫了黄包车去明家,明世伯的丧礼早已置办妥当,明家铁栏杆一样的大门紧闭着,我进不去,只能在门口喊他,整座宅子就像没人一样,我一直喊,并不在意来来往往的人怎么看我。脚腕的痛楚传来,可我一定要见到师哥,天上下起雨来,路上渐渐没有人了。大姐撑着伞从屋里走出来,却并没有开门。

我等到天黑,没有等到师哥的好消息,却等到了叔父的坏消息:明世伯故去了。我忘了怕黑跑出家门,我要去看师哥,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他需要我。我跑到明家,却被拦在门口,大姐不让我进门,说堂伯是卖国贼,说叔父和我都是凶手,不许我再进明家的门,她说什么我全都听不懂,我只想抱抱师哥,他跪在那里,眼神空洞,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填满了,那样孤独的师哥我从没见过。他似乎听见我在叫他,是了,我那样的歇斯底里的喊他,他当然应该听见。他撑着地站起来走向我,我抱住他问他还好吗,他不说话,只抱了抱我,轻轻的,仿佛感觉不到,他在我耳边,声音也是轻轻的,“就这么跑出来…鞋子都不换…”大姐呵斥师哥,不许他再在和我来往,“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去…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冻坏了…”师哥在担心我,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给他添乱。叔父的车追来,将我接回去。“回去吧,我没事。”师哥还和以前一样,但我隐隐觉得我的生活要不一样了。

踝间的痛楚传来,好像快要撑不住自己,眼前冰冷的铁门,面上冰冷的碎雨,渐渐变得模糊,想一想我这十几年,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等他,如今等不到了,就这样睡过去,也是好的…

终于有一天,师哥送我回家,看着我进门。我一如往常欣喜着跑进去。听到会客室里叔父在和袁伯伯谈事情,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躲在门口偷听了一会,袁伯伯竟然是来为他的儿子和我定亲的,叔父似乎也对他的儿子颇有赞许,亲事眼见着就要定下来,我跑出门去找师哥想办法,追着他跑了好久才追上,边说边哭,快要接不上气来,师哥把我搂在怀里,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我听得见他的心跳,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那一刻,我的心定了。我相信他,只相信他。

师哥跟着叔父越来越忙,经常会出差,香港,杭州,甚至法国,每次我都去车站或者码头接他,扑到他的怀里,等的久了,师哥总会补偿我些什么,一条围巾,一瓶香水,什么都好,因为是他送的。我总喜欢听戏台子唱《梁祝》,每次也都哭的稀里哗啦,师哥就会将我揽进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像小时候午睡一样拍我的背,我就觉得生活也不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苦。至少我们不会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苦。还有一次被他的同学看到,打趣他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他嗔怒着怪罪那人口无遮拦,可我看见他的眉眼分明是笑着的,我想,他也在等,等我长大,娶我回家。

“…明楼已经出国留学…滚出明家…”

“…你以为明楼是真的喜欢你吗”

终于等到了我也要念书的年纪,哭闹着求叔父把我送进那所学校里,心下想着终于一整天都可以有人陪我玩了。可那个时候的明楼已经去外地读了中学,寒暑假才能回来。我失落于此同时也发现学校里同学很多,也可以陪我玩,就又开心起来。觉得虽然明楼不在,但是有这么多小朋友陪我玩,应该没什么紧要的。后来发现我想错了,学校里虽然同学很多,可他们只会踢毽子、翻花绳、跳方格,不会在午睡的时候轻拍我的背给我讲故事,也不会带我溜出去偷吃棉花糖,更不会在我闹脾气的时候背我回家,于是我开始期盼寒暑假。

“…别再纠缠我们家明楼”

堂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之前在广东省做官。他从小是兄嫂带大的,所以对我们这些宗族亲戚很是照顾,十分鼓励叔父从事他喜欢的经济学,还找了他的世交好友明世伯帮扶叔父。上海市经济重市,明世伯的生意也在上海,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叔父来到了上海生活。明世伯很欣赏叔父的才华,一直都十分照顾我们,加上堂伯在政界的影响,叔父很快声名鹊起,在上海的金融界站稳脚跟。明世伯做生意,叔父做研究,两家来往越来越密切,我成了他家的常客。也因此能常常见到明楼。

明楼很说话算话的带我偷溜出去买棉花糖,却总要我叫他师哥才肯给我,我叫了师哥,换回了棉花糖,他答应溜出去玩的黑锅他来背,我觉得很划算,于是天天喊他作师哥。他总笑着眼睛答应,然后把棉花糖递给我,我觉得他笑起来好看,所以后来当我有了自己的零花钱,我还是喜欢缠着他教师哥,让他给我买棉花糖。

第一个假期还没盼来,叔父突然有一天跟我说,明楼以后要来叔父的讲堂上学,要我叫他师哥。我觉得怎么都好,想到天天有人带我偷吃棉花糖,我高兴地一宿没有睡着觉。叔父管得严,明楼也很好学,从不肯逃学,于是我又开始期盼放学。

终于我也上了中学,读了《牡丹亭》,读了《西厢记》,也读了《孔雀东南飞》。十六岁将这些个故事的精髓领悟的十分透彻,大概也要归功于师哥。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买的棉花糖总没有他送的甜。我明白了自己的真心,当然也希望他能明白。我们从小就认识,他一直对我不错,应该并不讨厌我,我的亲叔父是他的老师,堂伯是国家政府的主席,两家是世交,也算门当户对。想到这我开始偷笑,好像怎么看,都没有比我更适合师哥的人了。只有意无意的和他讲我最新看的爱情故事,以此来暗示他,但他好像听不懂,只摸着我的头笑意盈盈,叫我不要看这些书,笑话我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来他不喜欢柔弱的姑娘。”我暗自记下,此后除了《梁祝》和《白蛇》,偶尔也看看《孙子兵法》,它实在太枯燥了,可一想到师哥也许会喜欢,又耐下性子来。

我第一次见他,是他家的花园里,他穿着白色的T恤衫打羽毛球,我站在草坪边,远远的望了好久,他好像知道有人在看他,回过头来挥着手问我是不是汪家的姑娘,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叫我一起去玩,那以后我总缠着叔父带我去明家,明楼每天都要去念书,只有晚饭的时候才能陪我玩一会儿,附近的孩子都嫌弃我是广东人,不会说上海话,不和我一起玩,我没有玩伴,因此常常期盼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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