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医:夜霜微微凉(下)

2020-02-26 18:54:24

古风

邪医:夜霜微微凉(下)

4

梁双醒过来时,浑身上下酸痛难耐。

沐沐从外面端着药碗进来,不出意料地看见王妃依旧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毫无动静,正想唉声叹气之时,蓦然发现梁双正睁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

她记得是在斛清宫歇下的,怎么在清王府中醒来?

沐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顾打翻在地上的药碗,连扑带滚地爬了过来,“小姐,您可算醒了,沐沐差点以为您要死了……哇哇……小姐,您可算还没死……”

梁双:“……”

这景象怎么这么熟悉?像是她那夜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她还以为自己死了的那次……所有的人都围着她哭哭啼啼,像哭丧一样。

“小姐?沐沐你怎么一口叫我一句小姐?难道……我这是刚被父亲绑在雪地里过了一夜?”

“不不不……王妃,是沐沐太激动了,您睡了足足半个月。王爷都要疯掉了。”

梁双活动活动手脚,坐了起来,看了一圈没看见君清夜。

沐沐还在哭个不停,梁双拍了拍她的头,抚慰着。

“哇……我就知道您死不了……吓死沐沐了,还好没死还好没死……您死了沐沐可也不活了哇……”

梁双:“……”

“你这丫头,话说得些许不尽人意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带着揶揄传来,一道单薄的身影穿着一袭半透的黑色纱袍走了进来。梁双看见女子举手投足间,能隐隐约约看见纱袍之下的银白色深衣上有寒梅暗纹跃然而动,云淡风轻的脸上自有清冷孤傲之气。

但梁双却不认识。

不过她身旁的另一个穿着英气说话大大咧咧的女子,梁双倒是有些印象的,正是她们南朝武将世家坞老将军的女儿——坞小将军。

坞娉嘿嘿笑道,一脚跨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拔高声音戏弄沐沐:“你这个小妮子,这人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你这忒不吉利的,又是死了又是不活了的,再囔囔本将军就将你拖出去斩块!”

坞娉虽为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凭的真本事坐上的将军之位,说话从来不是唬唬人而已。

吓得沐沐立马噤了声。

一旁从容不迫的黑衣女子,走过来替梁双把了把脉,又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和其他各处,不疾不徐地询问她的感觉,每一个字都咬得认认真真,“可是觉得周身酸痛难耐?”

梁双点点头。

沐沐小声嘀咕:“上官姑娘,我家主子如何了?”

坞娉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吓得沐沐哇的跳开了。

“无碍,不过是睡久了。活动一下筋骨就好,只要醒得过来就不会有事了。你身上流淌着药人之血,体质自是比常人要好些。”

此人正是江湖颇具盛名的邪医谷之主上官巫溪。

“半月之期已到,清王妃如期醒了。”上官巫溪笑得清浅,好整以暇地交代沐沐:“代为转告,你家王爷应允我的事情不要忘了。另外,这桩交易不可让旁人知晓,特别是云御医。”

沐沐点点头。

上官巫溪难得好意提点:“毕竟若是让外人知晓太多,清王府与邪医谷似乎有什么瓜葛,于你们而言也是不利。”言罢便起身离去。

两人蓦然出现,不过片刻又骤然离去。

梁双实在一头雾水,沐沐这才细细说来。

君清夜看见梁双昏迷不醒,发怒将一众子御医关押了起来,特别是御医之首云府臣,更是要斩首示众。

然后某个夜黑风高之夜,坞小将军就带着邪医谷之主出现了,上官姑娘以梁双的命换一群御医的命。

这方坞娉领着上官巫溪回了自己的夫家辛府,上官巫溪就开始收拾东西。坞娉抛着花生就酒,明知故问:“这就打算回谷了?救他一条老命,不借此机会回云府做你的云三小姐?”

“云府是我不想回,不是不能回。”上官巫溪手上不停,嘴里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孟明是我家先生的故人,她的女儿有难,我出手相救也是情分。”

“哦?你日夜兼程地赶来,难道不是为了救你的老父亲?”

“你上次传信给我说自己命不久矣,诓得我千里迢迢翻山涉水赶去鄞州,结果只是旁观你和自家夫君秀情深这桩事……”上官巫溪顿了顿,说:“那次我没来得及讨你要诊金。你也知道谷中的规矩,算欠我一桩事未了,今日将这债务清算清算。”

梁双用药人之血,治好了太子君泽夜,这本是一件功劳。但天子下令彻查太子中毒一事,却被牵连了进去,这毒竟然被查出是太子妃身边的陪嫁侍女所下。听闻这个侍女在梁府时曾服侍清王妃多年,情同姐妹。但却成为太子妃的陪嫁侍女,实在令人起疑。后来一审问,是清王妃安插在东宫的眼线。这样顺藤摸瓜,就牵连起了皇储之争的问题。

梁双昏迷多日,自是不知情。但沐沐却愤懑不已,小姐自在梁府就只有她一个贴身丫头,哪来的情同姐妹的侍女被安插进东宫?

清王腿疾多年,不上朝堂已久,这样一番明枪暗箭下来,恐怕难以应对。

上官巫溪提起被诓去鄞州的事情,现在来讨要清算债务,坞娉自然猜到了些由头,挑高了声音说:“一则,我与你这打小长大的交情,这种债务你都要跟我清算,很没良心。二则,你家先生的故人情,你帮着还就罢了,少赶我这儿来。三则,云府要御医之首有御医之首,要大将军有大将军,有什么搞不定的?”

“你娘家坞府和夫家辛府,可谓是天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小小一个云府自是比不得。这一趟浑水事关太子和清王,皇储之争当中的利害关系千丝万缕。虽然辛大人已经不再任丞相一职,可你那夫君也是太子太傅,也比较好着手此事。还是交给你,我放心些。”

“没有人骂过你蛇蝎心肠吗?明知道是浑水还拉我下去赶趟?”坞娉满屋子找刀,私图和上官巫溪拼命。

“没有。”上官巫溪已经将随身的物品收拾妥当,看着装腔作势的坞娉,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但是很多人夸我心地善良。”

上官巫溪从容不迫地喝完水,然后就打算动身了,她也不打算等到坞娉的承诺,吃定了她肯定会出手帮忙。

“等会儿,还有一事儿,我听我家老头说的。你爹知道疵麟毒这样一等一的剧毒出自你之手,很生气。”

上官巫溪云淡风轻地笑笑:“这毒本用以治疗身体麻木和丧失知觉之症,若用对了病症,是一味难求的良药。可人心叵测,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他一向不认可我,我也不指望什么了。”

上官巫溪说这话时,神情还是一派淡然,离开云府的这些年,她是变得越发漠然了。坞娉看着她,叹了口气。

“走了,再会。”

5

君清夜赶回府上时,听闻梁双已经醒了过来,激动得连朝服都未换,直奔她在的地方。

梁双听沐沐简单地交代了她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个了解。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明摆着是冲着君清夜来的,有的人真的是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不过半月,君清夜清瘦了许多,本就消瘦的身子骨现在看着越是劳累了不少。疲惫不堪的面容却在看见她时,难掩欣喜。想奔向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但又怕外面带进来的寒气唐突了她。

梁双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君清夜,心疼得难以复加。走过去将他抱住,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真实而美好,“很想你。”

君清夜闻言,不胜欢喜。近日来一边忧心着她的身子,一边在朝堂之中周旋。事情一步一步被破解开来,一些真相的背后,是冷漠的亲情和可怕的权欲,令他疲惫不堪。

听见这一句温婉恬静的很想你,君清夜心里莫名的踏实了下来,种种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句柔声细语:“我也想你。”

近来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可谓暗波涌动,梁丞相站派太子一方,诸事给清王使绊子。但一向不站边的坞府和辛府却突然站派清王,主动示好。

坞府和辛府一文一武,向来是天子左膀右臂。坞府两辈将军,坞老将军和坞小将军,一向刚正不阿,深得天子敬重。辛府,辛老丞相虽然已经辞官多年,但仍得天子敬佩,朝中大事依旧偶尔已之商议,辛小大人是太子太傅,年纪轻轻得天子器重。这样下来,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不少。

太子的中毒事件,被审出是自导自演的栽赃嫁祸。因毒物一事,又扯出了当年清王在安邑之战中身受重伤,是因为太子安插的奸细残害手足,后来还用药致使清王腿疾久治不愈。

太子被废,流放岐荒,终身无诏不得回京。东宫一众内眷贬为罪奴,押入掖庭。

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天子,也实在不知情君清夜遭受过这样的算计,心中本就因为对这个皇子的利用而心生恻隐。如今真相大白,该惩罚之人已伏罪。他向来也赏识这个皇子的魄力,便将君清夜单独召入了御书房。

天子讳意表示,要将他立为太子,君清夜却假装不知其意,呈上了一封书信。

君清夜离开后,天子一人枯坐在御书房之中,拿起他所写的书笺,信中言明要辞行前往封地。

他递的是一封家书而非奏折,是儿子写给家父的辞行之言,不是臣子向皇帝的奏明。父亲最后到底是准了此事。

君泽夜被流放前,君清夜委身下牢狱去看他,君泽夜狼狈不堪地背对着他,自嘲大笑,“我想来你定然会来的,怎么?父皇要立你为皇储的诏书拟好了?”

“没有诏书,被立为皇储的也不可能是我。今日是来向皇兄拜别的,为弟要前往封地了,皇兄要去往岐荒,与为弟的封地正好一南一北,其间横亘万里不止,今后应该是不会再相见了。”君清夜带了壶上好的酒,就着酒壶直接饮了一口,看了眼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君泽夜,他将酒放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君泽夜震惊不已,他竟然不要皇位?

君泽哪里知道,君清夜要的从来就不是皇权。从前那么努力,为的是能被父皇和母妃多夸奖几句多留意几分罢了。他多年来竭尽全力地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就不过只是父母之爱、兄弟之情。

不曾想,所想所得,最是简单,亦是最为难求。

转眼入了隆冬。

梁双听见庭院里有打斗声响起,但府内侍卫不为所动各司其职的站着岗。梁双疑惑,便出门察看,看见原来是君清夜光着膀子在练剑。

可是现在可是隆冬腊月啊!梁双有些目瞪口呆地盯着看,恰巧刘管家路过,便被叫住了,“刘管家,你家王爷不是怕冷得很吗?”

刘管家是府中的旧人,君清夜还未自建府邸时就跟在身边了,他有些茫然地回答:“啊?怕冷?王爷从未怕过冷啊。从前在外行军时,王爷还时常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用寒冷刺骨的湖水洗澡。”

梁双忍不住要翻白眼,这君清夜怎么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这方的君清夜已经看见了梁双,便收了剑向她走了过来,梁双咬牙切齿地数落他:“到底是谁每天夜里都死命地说自己怕冷得很,将我当暖手炉一样抱得喘不过气来的?”

君清夜一愣,很快就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走过来矮身缩进梁双的怀中,厚颜无耻地说:“是我是我,快回房,冷死了!”

后来沐沐问刘管家:“刘伯,你觉不觉得,王爷越来越像谁似的?”

刘管家认认真真地想了良久,“像不像王妃?厚颜无耻信口雌黄?”

“你家王爷厚颜无耻!你家王爷信口雌黄!王妃才不是这样的人!”

“这腿好是好了,可是这犯疼的毛病却很难根治。这罪着得,可如何是好。”梁双着御医开了些药汤给君清夜泡脚。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遗憾不能将一桩病例治得尽善尽美,有些不服气,却忽略了自己其实是心疼得紧。

君清夜看见她满脸不自知得毫不掩饰的心疼,心底深处柔软的地方暖融融一片,笑得眉眼所及之处尽是温情。

“双儿。”君清夜坐着将脚放进桶里,仍由她蹲下去给他试桶里的水温。

“嗯。”梁双随口一答。

“安邑在我的封地之内,地临江南,寒雪天本就少。况且近年来气候偏移,已多年不再下雪。虽不比盛京,但是好在民风淳朴。我在军中领兵时,多数驻扎在安邑,那里的百姓多爱戴于我,想来对于你也会多几分敬重。”君清夜摸摸梁双的头,替她将凌乱的鬓发理顺,“双儿,我们到彼处建府安家可好?”

“好。”梁双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你在那里都一样。”

君清夜低低一笑,将头抵在她的脸上,抱了很久,直到梁双把他推开,“别泡着了,水都凉了。”

临行前,君清夜带着梁双进了一趟宫,向沈贵妃辞行。

“儿臣此番,是来辞别的。自赐封清王的爵位之时,儿臣就领了封地。多年来身子抱恙,残躯不宜舟车劳顿,才得恩准在盛京自建府邸,如今身子已无大碍,故而向父皇请辞前往封地。”君清夜疏离地看了眼沈贵妃。

“泽儿被流放千里,无诏不得回京。如今清儿你又要前往封地,母妃就你们两个孩子,如今都不能留在身边了。本宫长居这深宫之中,孤苦无依。清儿你若是得了闲,可要常回来看看母妃。”沈贵妃衣着雍容华贵,但眉间难掩孤寂和岁月。

“儿臣身子不比从前,况且封地山遥路远,此番一别,怕是今后再难有时日相见。望母妃珍重。”

沈贵妃伸手过来,欲抚摸一下君清夜,却被他明显一躲。最后只得尴尬地转向一旁的梁双,欲握一下她的手。谁知君清夜的反应比刚才更加激烈,抱着梁双推开了数步。

沈贵妃有些愠怒,“这是做什么?本宫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君清夜冷漠的笑了笑,“试问可有亲生母亲狠心得下心毒害亲儿,令其半身不遂?”

“你……你知道了?”沈贵妃神情难过,“你如何得知的?”

东宫被彻查,沈贵妃协助君泽夜下药致使君清夜腿疾久治不愈,这件事他自己早已知晓,之所以隐瞒,是他作为儿子为母亲的最后一件事。

“清夜……”梁双握住君清夜,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的安慰。

君清夜抱了抱梁双,淡淡说道:“无碍。”

诸多事宜安排妥当,清王举府南迁一事便敲定了时日。

从盛京出发前往安邑,一路上,君清夜并不着急,逢上怡情的山河便多休整几日。

一行走走停停,抵达安邑时,次年的春天都接近尾声。

梁双近几日神色恹恹,胃口也不大好。以为是连月舟车劳顿,引起的身子不适,倒也未曾上心,君清夜却是有些恼怒她不在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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