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月3日。
凌晨时分，我从梦中惊醒，后背的汗浸湿了睡衣。
我做了个噩梦，而且这个梦太过真实。
我梦到我的丈夫周鹏倒在血泊之中，我就站在他身边，女儿在一旁哭个不停……
我揉揉眼睛，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缓过心神，这只是个梦而已。
周鹏从前天出门就没回过家，他以前也常常这样。不同的是，以前只要他不躺在我身边我都睡得很安稳，这几天却是噩梦连连。
其实，自从几天前我和“猴子”达成一个协议以后，我也的确不可能睡得安稳了。
我在床上呆坐到了六点钟，然后才起身去了卫生间。
我简单洗漱后就去做了早饭，然后叫醒了女儿。
我早已习惯这个时间起来做早饭，周鹏不在家也一样。
“妈妈，今天我们是去游乐园吗？”
吃饭时，女儿忽然满怀期待地问我。
“是。”我摸了摸女儿的脸，笑着回道。
女儿少有地开心地笑了。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饭，期间却忍不住一直看手机。
我想打个电话，我想和“猴子”联系，我想带着女儿走。但理智告诉我，我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十点钟的时候，我和女儿去了游乐园。直到回家时，她的脸上还挂着笑，我心里也跟着高兴，但是恐慌总是时不时袭来。
这时，女儿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问道：“妈妈，他什么时候回家？”
我心里一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
每一次周鹏外出几天不回家女儿都会这么问，女儿很少喊周鹏爸爸，她很惧怕他，而我也是一样的。
2
9月4日。
昨晚我还是没睡好，干脆失眠了。
天还没亮，我就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里一阵阵发慌，耳边还传来周鹏的怒骂声：“都几点了还没做好早饭，我不上班的吗，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但周鹏不在家，他依旧没回来，这是我的错觉。
我想和女儿离开，一直都想，因为这个家里的每一处都有我痛苦的回忆，痛苦的源头就是周鹏。
我和周鹏结婚八年了，我们当初是经人介绍认识的。
婚前我就发现他的脾气偶尔有些暴躁，但他每次发火后都会诚恳地向我道歉，送我礼物安抚我，说他只是着急，那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而且那时候周鹏对我很体贴，我们每次约会他都早早地等着我，我喜欢的东西他也都会主动给我买。
我总是不好意思地和他说：“你就别破费了。”
周鹏则笑着回道：“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啊。”
我们结婚的那天，我记得周鹏握住我的手和我说：“老婆，以后咱们俩一定好好的。”
那时他的眼神很真挚，我觉着自己一定会幸福。
从前只要他牵着我的手我就感到很安心，后来我却开始害怕他那双手。
周鹏暴戾的本性是在婚后的几年里渐渐显露的，生了女儿以后愈发严重。
他不用我出去工作，我一直省吃俭用，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却稍有不顺心就对我打骂。每次打过我后他还是会道歉，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我总觉得他会改的。
直到两年前周鹏迷上了赌钱，他的脾气变得越发暴躁。
有次我们一家三口吃饭时，他说他又输了，我便劝他别再去了，结果他眼睛一瞪，朝我吼道：“又不是你的钱，少你吃少你喝了吗？”
“你赚得也不多，咱们还是节省点好……”
我小声地回了一句，周鹏的脸冷了下来，他让女儿去窗边罚站。
女儿立刻就听话地过去了，我看着心疼不已。女儿看过太多次周鹏对我的打骂了，她从懂事起就不爱说话，总是畏畏缩缩，从不敢抬头看周鹏，也不敢和他靠近，只要周鹏说话大声一点她就吓得发抖。
女儿去窗边后，我被周鹏拽到了墙角。在他动手之前，我本能地捂住了头。
“还敢跟我顶嘴了，嫌我赚钱少了是不是？把手拿开！”
我没听他的，仍旧紧紧护着头。周鹏扒开我的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下来。
我吃痛，开始反抗周鹏，周鹏更加生气了。
“反了你了！”
“够了！”我哭着喊了一句，用力挣脱开了周鹏的手。
周鹏没想到我敢抗争，他忽然站在那里不动，眼神瞟向了女儿。
他朝着女儿走了过去，我反应过来后急忙拦下他，一下子泄了气。
我向周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再敢跟我顶嘴，我就把她扔到窗外去，看看你还敢不敢！”
周鹏大吼着，他不再对我甩巴掌，而是变成了拳打脚踢，我默默忍受着。
那天，我被周鹏打掉了两颗牙，晚上我吃了几粒止痛药才勉强睡下。
转天他又开始跟我道歉：“老婆，对不起，老婆，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我捂着嘴巴，一脸苦涩地笑，周鹏的道歉根本一文不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周鹏倒是很少赌钱了，因为他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女人，心思都被带走了。
他经常带那个女人回来，他第一次带她回来时我还生气地质问他：
“她是谁？”
周鹏冷漠地回道：“不关你的事，一边坐着。”
“怎么不关……”我话没说完，周鹏已经对我扬起了手，他对着我喊道：“别多事，看好你女儿就行了！”
周鹏提到了女儿，我没敢再说话。
我只能愤怒地瞪着那个女人，女人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眼睁睁地看他们取了东西手挽手走了，门紧紧关上后，我才放声痛哭。
我终于明白，周鹏是不会改的，他永远不会变好的，只会越来越差……
后来，那个女人再过来时，我默默地当一个透明人。
我的心，趋近绝望了。
3
9月5日。
周鹏还是没有回家，我内心的恐慌愈演愈烈。
我怀疑我和“猴子”的协议已经生效了，以前周鹏即使两三天不回家也会每天打电话确认我在家，这次却没有。
一想到这里，我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我心神不定，总是拿起手机，却又放下。我想问“猴子”一些问题，但是我没敢问。我开始害怕晚上，一到晚上我就只能整夜看着天花板，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些可怕的日子。
我在这个家里懦弱地过了将近八年，八年里我都没有个人样，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就是跟周鹏提了离婚。
从前我总觉得他会变好的，但一次次的谅换回的是变本加厉。
我还在想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带着女儿逃跑，但结果可想而知。
离婚在我们家乡那里是极不光彩的，我和家里人商量过以后他们竟然跑来给我们做工作，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们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哎呀，夫妻哪有不吵架打架的？”
“女儿都那么大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
他们终归还是希望我和周鹏过下去，而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
当时，周鹏表面还笑呵呵的。
送走他们以后，他果然立刻变了脸。
“跪下。”周鹏站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他养的一条狗。
我照他的话做。
“怎么样，还想离婚吗？”周鹏恶狠狠地问我，我只得摇摇头。
但是紧接着，周鹏一把拽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了两下。
“胆子大了，还想离婚！”周鹏很生气，我奋力抵抗，拉扯之中他撞翻了身边饭桌上的几个啤酒瓶子，地上到处散落着碎片。周鹏用脚踹我的后背，我一下子倒在了那些碎片上，他不管不顾。
我看着地上的碎片，第一次对周鹏起了杀。我甚至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我想到女儿这时一定在房间里哭，我就狠不下心来。
“你敢有二心，我就敢杀了你，再去杀你家里人，记住了没！”
周鹏把“杀”字说得极重，我的心里霎时起了一团火。
我坐在地上没动弹，周鹏站了一会儿，骂道：
“看你这副德行，去给我买烟。”
他把钱丢到地上后就坐到了沙发那边，我已然绝望，只剩下满腔的愤恨。
我拿着钱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那晚我蓬头垢面，脸上还有血，就那样游荡在街上，心里恨到了极点，早就不知道疼痛。
不知不觉间，我就走到了一个桥洞底下。那里有许多流浪汉和乞讨者，我看到他们的落魄样子苦笑起来，我当时的模样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桥洞底下贴着很多小广告，大多不堪入目。
但当我看到其中一张纸上的内容后，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我驻足看了很久，然后我就咧开嘴笑了——我找到了一条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