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殿下莫忘先主之仇,妖界子民都在盼望殿下归来。瞧那琉璃公主已对殿下托付真心,下次来,便可取鲛珠了。不日,殿下的眼疾便可痊愈。”
殿上的人却想起了琉璃那浅浅的笑语,本是他设计引她前来,知道她是鲛人族的公主,见惯了别人的低眉顺眼,就故意不爱搭理她。
他本以为要花些心思,不料她是如此良善,见他失明,就百般照顾他。原是要偷取真心,不觉己心已沦陷。但比起母仇和他身负的责任,他必须做出取舍。
数日后,鲛人族圣女琉璃失其鲛珠,死于血泊中,天界夜阑殿下叛出天界,渡忘川河,成为妖界新一代妖王——鬼宿。
捌
谋划万年后,一朝功成,当鬼宿攻上九重天,一剑直指天帝,心中却没有预想得那么痛快,只是冷冷言道:“神仙又有何了不起, 还不是败给我这见不得光的小妖。”
“孽子,你不是跳入忘川河了,怎么还会活着?”
“呵,让你失望了,不过是个小小障眼法。你以为我真会相信那是琉璃?琉璃早就死了。”
只见天帝忽然一笑,“是呀,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琉璃可是你亲手杀的,就算真是琉璃,你也只会再给她一剑。我竟以为你还有情意,看来这天帝之位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比你,我还是差远了,你当年是如何哄骗我娘亲,助你得天帝之位,然后又抛弃她,打压妖界。”
天帝看着这酷似先妖王的眉眼,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在忘川河畔的睥睨天下的红衣少女和临死前的决绝女子:“你负我,是我遇人不淑。我绝不会苟延残喘,做你的侧妃。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血,你好自为之。”
“这个位子我也坐累了,我本希望你做个自由的神仙,却忘了那样倔强的她,又怎会服输。这个位子一坐就有太多身不由己,孩子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天帝如释重负地走下高位,褪去华服,眨眼间消失在九重天。鬼宿听了他的话,心中有几分错愕,却来不及思索,毕竟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王者之路。
坐上王座的那一刻,他只是无声地说了一句,“她怎么会伤害我?”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流萤的身影,“不知道小妖在人间玩的怎么样?等一切太平了,就召她回来掌灯。”
忘川河畔,流萤看着那落满星子的忘川河水,“妖王,你是在此处救得我,我说过要报答你的,现下你不在了,我也只能与你同去了。”
她纵身跳下忘川河,刹那间,河中鬼魂拼命撕扯,模糊间,她却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是有人落水了吗?快把手给我。”
她把手递给他,少年奋力一扯,终是将她拉上岸。
她抬眼,却发现那个少年正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两个人正在说着话。
“小妹妹,你没事吧?怎么就跌入这忘川河,这河中恶鬼太多。”
“我见这河好看得很,有许多星星散落在里面。”
“是吗?那你看看便好,不要靠近,这都是河中恶鬼逗弄你了。”
“哥哥,你在此处做什么了?”
“我想我娘了,走过这忘川河就是我娘亲的家乡,我的子民都在等我。”
流萤看两个小孩相谈甚欢,不过可惜那个少年眼睛似乎看不见,那个女娃娃便对他说“哥哥,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眼睛的。”
忽而画面一转,少年已经长大,一剑刺中一个女子,流萤定定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女娃娃,这是何故?治不好眼睛,也不用杀了她。
那女子泪流满面,“我的鲛珠已经送人了。”
“送给何人了?琉璃,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女子只是满目深情地看着他,握住剑,那剑便又刺入一寸,鲜血滴滴顺着剑尖落下来。
“夜阑,都是骗我的吗?这一切都是算好的,你可曾爱过我?”
男子脸上浮现出悲戚之色,仍强作冷冽,“把鲛珠交出来。”
女子凄然一笑,“既然你不爱我,就把我的东西,一并还给我。”
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球,从男子胸口滚落,落在女子的血泊中,一颗泪珠落在那珠子上,那琉璃珠子忽得绽放出素白的光,圣洁得仿佛纤尘不染。
“哥哥,这便就是可以治好你眼睛的圣灵鲛珠了,我终于养成了,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去忘川河畔看星星了。”
“这鲛珠本就是为你养的,早该给你了,只是见了你,我又想多陪你些。”
男子如遭雷击,“是你,是你!”
流萤想,这所谓的圣灵鲛珠估摸是要这女子的血泪才能养成,一命换一珠。她本就是心甘情愿的,可不料爱上他,此时明白这一切不过是男子的算计,才会这么痛,要还的是爱上他的琉璃,送鲛珠的又是那个叫他哥哥的小姑娘。只是本就是一个人,如何能分得清?
女子含泪看着他,流萤突然发现自己竟与那女子融为一体,都要死了,心中竟是欢喜的。
“姑娘,这忘川酒,虽可忆起前尘往事,但终是过眼云烟,还是快快醒来。”
流萤听得呼唤,渐渐醒转过来,原来忘川河畔,种种情景,竟是一场噩梦,先妖王早就在万年前成为了天界共主,又怎会殒命忘川?想是今日,那折子戏听多了,竟做了个妖王梦。
她笑着提起一壶酒,哼着小曲儿向外走去,想起那梦,心中却鬼使神差般地念叨“夜阑,你可曾爱过我?”
末了,她晃晃脑袋,粲然一笑:“人生自是有情痴,只在戏中。”
而此时的天界共主,正在旧时的夜阑殿中,满殿灯火通明,风吹起,鬼宿孤落落地站立,鬓发凌乱。
他不为所动,手中握着一颗布满裂纹的琉璃珠子,反复摩挲着,眼神空洞地不知望向何处,喃喃道:“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