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不穿高跟鞋的女人
黎芝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我还从未见过陪酒的女人穿平跟鞋的。”
即使当年叛逆得一蹋糊涂,我也不喜欢穿高跟鞋。
见我没有搭理她,许是觉得无趣,又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催人的,“快点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身子已经探出了门一大半 ,又回转过头来,好心地提醒着,“今天的人不简单,你这副死人样子,好自为之。”
说来也讽刺,明明已经是这般下贱,还自命清高得不得了。无论对谁,都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这样的性格,自是没讨多少好果子吃,轻则只是被那些男人灌酒,重则挨一顿打。
“恩。”我淡淡应着她,穿好脚上的鞋,起了身子跟上。
我们一前一后在走廊里走着。
她停不下嘴,继续调侃道,“林一菡,傍上里面一个人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她的语气有点儿认真,黎芝很少认真和人讲话。多半是风尘惯了,她给人说话我总觉得有一股轻浮的感觉,无论是谁。
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站在门外,就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
“怎么不走了?”她狭长的眼睛笑得像月牙儿一般,弯弯地,在我脸上打量了几秒,她自以为是得出一个结论,“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她怎就笃定了我是害怕?我有些不屑于她的言语,却也懒得和她去争什么。
并不是害怕,只是内心有点儿隐隐不安,心脏跳得出奇地快,似乎要跳了出来。
我淡漠地扫了一眼她精致妩媚的脸颊,绕过她,像似乎要证明什么一般,推门先她而进。
包厢里面,光线并不充足,昏暗而又糜烂,在场的每个男人都西装革履,一
副正派模样,桌上的酒瓶横七竖八躺着,四个衣着性感的女人,正小鸟依人般分别躺在男人的怀抱里,笑得花枝招展。
突然地闯进,里面的人显然也有些错愕,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盯向了我。
我扫视着包厢里的一切,同以往一样,即使是只落败的孔雀,也傲慢无礼。最后目光落到包厢一旁角落里独自拿着酒杯的男人,脚下却似乎生了千斤铅,怎也迈不开步子来。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从来没想过,再一次见到路晟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客,我是下贱的陪酒小姐。
上天似乎热衷于开这样的玩笑:在你最落魄不堪的时候,偏偏安排遇见你最不想见的人。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他也能独善其身,一人窝在角落沙发里,慵懒闲散,优雅地品尝着杯里的红酒。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曾经稚嫩干净的眼眸里,如今深邃得如浩瀚星辰。
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那是一抹嘲笑。
同我一样,只是一眼,我与路晟煜都能认出彼此,没有丝毫意外,分明是八年未曾见过。
002似是故人来
我一点儿都不信善恶有报。
所以当初17岁的路晟煜恶狠狠诅咒道,“林一菡,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些以百倍奉还给你。”
那时候,我还装出一副无辜天真的少女模样,歪着一颗脑袋,眼睛睁得大大得无辜得地看着他,十足的挑衅模样。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他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我只知道,从此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我最爱的人最恨的人是我。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八年后重逢,仿佛只是为了印证路晟煜的这句话。
现在他是一个看客,高高在上的看着,看着那些男人是如何玩弄我,践踏我的自尊;看着我如何低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周旋于这群男人之间。
昏暗嘈杂的包厢里,我看不真切那些男人的长相,素来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本能逃避,还是麻木。
黎芝并未与这些男人有过多的周旋,男人们也识趣地知道这女人不是自己能驾驭得住,索性将目光放在其他几个女人身上,而黎芝的目标是一旁角落里的路晟煜。
一个满脸油光的发福男人将我拉了过去,手自觉搭上我的肩,递给我一大杯酒。
我冷着一张脸,也不做过多反应,接过酒,一饮而尽,和豪爽谈不上。接着是男人们、女人们虚与委蛇地欢呼鼓掌。
身旁胖男人的手得寸进尺的在我的肩上摩擦,我淡漠着瞥了一眼那又肥又肮脏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乘势偷偷看路晟煜。
他始终像是一个局外人,坐在后面的角落里品尝着酒,即使黎芝在他也丝毫没给她任何面子。
包厢里充斥满了奢靡、欲望,路晟煜也只是路晟煜,仿佛他生来就如此冷漠一般。
胖男人絮絮叨叨在耳旁说着,手越发不安分。
坐在对面的卷发女人却绕有趣打量着我反应,笑得格外开心,“一菡妹妹今天怎如此落教了?”
这群女人知道我的脾气,不允许男人任何冒犯自己之处。如果是以往,那猪手早就被我一把打开。这女人大概看出我今日的不寻常,故意找我茬。
她身旁那瘦男人显然对此话题显得有兴趣,眉毛一挑,笑得格外灿烂,长年抽烟的缘故,牙齿黄得厉害,将目光投向我审视着说道,“怎么,听你的意思这妞很难搞?”
另一个女人接过话,阴阳怪气的语调,“可不是,毕竟人家可比我们出生高贵多了,在没做这一行之前,可是个千金大小姐。”她的最后几个字咬得分外重,仿佛我与她有多大仇似得。
实际上,我连这几个女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千金大小姐?”那瘦男人眼里都冒出了光,重新盯着我看时浑浊的双眼里夹杂着欲望,他起了身子,一屁股坐到我另一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又落在我只穿了平底鞋的脚上,说道,“果然有性格。”
那将手搭在我肩上的胖男人笑嘻嘻将手挪开,与我扯开一定距离,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线,谄媚对着瘦男人说道,“源哥好这一口?”
那被唤作源哥的男人目光始终盯着我,“果然有脾气,还傲气得很。”
我未语,一如既往难看的脸色。
一旁的女人又嗲嗲地附合道,“来了二个多星期,可没一个男人搞定过她。”
“缺少调教吧?”他顺势抬起我的下巴,眉毛挑起,笑意很浓,“我倒要看看这脾气有多硬。”
男人使得力度并不大,可对付女人却绰绰有余,下巴被他捏得生痛,也不知是生来的大小姐脾气作怪,还是不想在路晟煜面前显得懦弱。脸上虽未做表情,手胡乱摸过桌上一杯酒,朝男人脸上泼了去。
谁也没料到我竟已混到如此地步,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女人们很适宜合着的尖叫声,而男人们则显得冷静多了。
那男人也未料到我竟如此乱来,敢泼他的酒,少了他几分面子,抬手给了我一巴掌,使了些力气,直直将我被打翻在沙发上,一边骂骂咧咧说道,“臭婊子,”一边顺势跨坐在我腰上,将我双手紧紧禁锢住。
“源哥,你别不是想在这儿办了她吧?”
旁观者唯恐场面还不够乱,在一旁煽风点火,哈哈大笑。
“怎么?老子给你们上演活的春宫图还不愿意了。”
……
包厢里越来越闹腾,黎芝那女人迟迟没来解围。
嬉笑声不断传进耳朵里,我不停挣扎着,跨坐在腰上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干脆抬起手,对着我的脸左右开打。
没有惨叫,没有求饶,脸上火辣辣疼,眼泪大滴大滴无声往下滑落。我以为顶多被暴打一顿,然后被拖出包厢,可男人却开始粗鲁撕扯我衣服。
“不要……”我大声尖叫,张牙舞爪的挣扎着。
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居高临下在一旁观着好戏。
只听砰的一声,啤酒瓶碎裂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目光才从此处挪开。
“老大,”有人低低叫着。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路晟煜走了过来。
“老大你?”身上男人声音打着颤。
路晟煜居高临下望着我,手里拿着枪抵在瘦男人的头,缓缓说道,“这个女人恐怕你没资格碰她?”
还真是够冷的语气,明明生得如此好看。
男人吓得屁滚尿流,从沙发上跌了下去,跪在了地下,“老大……对……对……对不起,我……我不……”
他淡漠着撇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收起了枪,抱起沙发上的我,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包厢。
路晟煜要真是我的光该多好啊。
003水至清则无鱼
所谓风水轮流转,大概就是如此。
八年前的路晟煜还是个一毛不值的小镇少年,八年后却成为同曾经的父亲一样可以呼风唤雨、翻天覆地的人。
我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的。八年时光,即使我们未曾见过一次面,可他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带着浑身最尖锐的刺。
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我并不想和他相认,由于我一路上的疯狂撕咬拉扯,几乎是被他拖进房间里的。门被碰得一声关上,他摔门的力度很大,显示出他的愤怒。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能够想象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头发凌乱不堪,双颊浮肿,泪痕还挂在脸上,衣服被撕破。
他一手撑着门,微俯着身子,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或许是得意,他说,“林一菡,看见你这样子可真够解气。”
这是八年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抬起眼眸,这是八年来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路晟煜,不是远远地看着,不是在电视上、报纸上、杂志上,而是就这么近在眼前,真真切切的一个大活人。
深邃立体的五官,较之年少添了成熟,没了那份稚气。
“帅哥?你谁啊。”我笑着问他,双手环抱着胸。
路晟煜的脸明显一黑,眉皱成一团,半眯着眼睛,眸子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冷冷说道,“要和我装吗?”
他俯下身子吻了我,带着惩罚的意味。
这是我第二次和路晟煜接吻,比起年少时的生涩,现在的他简直是老司机,倒是我显得被动,被吻得呼吸不过来,嘴角被咬破,他像魔鬼一样贪婪得吮吸着溢出的猩红的血。
我喘着气,他却镇定自若,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他接住。
“想起了么?”他不爱笑,即使是这种应该笑着挑衅对手的话,他也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
潜心修年八年,在路晟煜面前,我还是会轻易乱了阵脚,没了方寸。
我大声咒骂道,“混蛋!”
他放开我的手,许是这个姿势让他有点累了,身子站得笔直,比我高了整整一个肩膀,我的身子完全笼罩在他身影下。
“看来是想起来了,”他道。
我尽量将头昂得高高的,输身高不能输气势,挑衅着问道,“想起来了又怎样?”
一切总要还的。
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像模像样从上到下扫视了他一眼,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辈子还真没给自己积点口德,阴阳怪气道,“路晟煜,看你现在也混得人模狗样,你他妈的难道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感谢给你痛苦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你现在的成功’。”
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一刻被路晟煜掐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