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少怀面面相觑地坐着,他一身素净地坐在我身旁,不停地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月上中天,眼皮子实在支撑不住,我便索性合衣坐着睡沉了。竖日醒来,却是躺在了床上。
后来我就在南稷山住下了,除了要日日忍受一群胡渣大汉尊称我为山主母之外,日子过得倒也闲适。莫少怀除了日日晨起时要拉上我去山顶转上一圈,素日里他大多时候兀自一人在一旁看书,倒是恬静得很。这果然是一个想变得有学问的山贼王。
这寨子的人虽然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其实都没什么胆,况且这寨子上下的人还当真将我尊奉为主母。是以混熟了之后,我便敢在寨子里横行霸道,甚至直接翻莫少怀的白眼。
每每这个时候,莫少怀只在一旁但笑不语。这个人,总是这样静静地笑着,不喜不怒,话又不多,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盈满笑意,看得人心都要软下来。司徒文伯就从不会这样看着我。
如果不是齐京香的出现,我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偷溜出来的目地了。
那日我和莫少怀从山顶散步回来,先前那个开山栽树的大汉便提了一个女子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正是齐京香。
我心里正错愕不已,那大汉对着齐京香吼道:“还不快见过我们的山主母!”
齐京香抬头看见是我,比我更错愕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清了清嗓子,兀自镇定地解释道:“这是他们对山大王夫人的尊称。”
齐京香还是讶异不已,指着我直哆嗦,“你你……你……”
齐京香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两三个月前我们都还好好的在苏家待着,这不过她回了一趟姑苏的光景,竟能在这荒山野岭见着我,如今我还成了山贼的夫人,确然有些令人讶异。
司徒文伯待齐京香向来如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似的,温声细语,从不愿说半句重话。只有一回,司徒文伯酒喝高了,死死地抱着齐京香骂道:“你怎的如此狠心,眼中只有苏奕,却从不愿多看我一眼。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都没有心的吗?”
彼时我坐在叔父身边,听了这话,心里比司徒文伯更难受得慌。司徒文伯喜欢齐京香,但她眼中只有叔父。我喜欢司徒文伯,而他又只看得见齐京香。到底谁更心狠,谁更痴情,早已错综复杂。
莫少怀问起齐京香是什么人的时候,我只没头没尾地与他碎了这么一大堆话。他抿着唇缄默不语,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末了,莫少怀问我:“我与他,于你而言,谁更好?”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司徒文伯。”
他倏然一默,紧握着手心,深吸了一口气不服地说道:“我的名字念起来比他的方便。”
我说我可以叫他文伯,比起叫莫少怀更方便。
莫少怀孩子气地撇了撇嘴角,手心隐隐发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的名字听起来比他的年少!”
看着这般孩子气的莫少怀,我只得无力的一阵失笑作罢。
我知道,只要齐京香一出现,必少不了司徒文伯。只是我惹恼了莫少怀,司徒文伯出现的时候,他已命人将我和齐京香押上了山顶。
山顶有一处断崖,虽没有深不见底,但被扔下去必死无疑。我和齐京香隔得老远,各自被一胡渣大汉反手扣押着逼近断崖。司徒文伯出现的时候,莫少怀说只许他救一个,只要他选好,另一个即刻被推下断崖。
早前莫少怀与我日日在这山顶散步,彼时只觉着此处风光甚好,秀丽无比,却不想有一日要葬身在此。
我趁着身后的大汉一个不留神,挣脱开他的手,撒腿就跑向断崖。我不给司徒文伯有片刻的时间犹豫,又或者说他根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齐京香。
只是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丢人丢了那么多次,在这最后一次,我不能输得太狼狈。断崖的风有些大,吹得我的衣裙随风而去,耳边呼呼的风声响起。我跳下断崖的那一个转身,看见莫少怀猩红着眼飞奔过来,那声“苏玲珑”喊得撕心裂肺。
我从来没告诉过莫少怀我的名字,不知他从哪里知晓我的名字的,只是此刻我却无心于此。另一边的司徒文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齐京香的身边,满脸心有余悸地紧紧抱着她,那两抹紧拥在一起的身影甚是刺眼。
我知道司徒文伯不喜欢我,从前我就知道。只是此刻,我的心里依旧很难过很难过。
我整个人跃下断崖的那一刻,底下吹来的风越发的肆无忌惮,一道削瘦的身影闪过,与我一道跃下了断崖。疾速下坠的身子突然被一双手捞了过去,我努力地在疾风中睁开双眼,莫少怀那张脸近在咫尺。
莫少怀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企图抓住峭壁上的藤蔓,手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细细地流了他整个手臂。最后我们两个被摔在了一块峭石之上,莫少怀在底下护着我,但我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心口猛的一震,痛得说不出话来,可想而知被我压在身下的莫少怀要摔得有多重。
莫少怀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血迹,我慌了神,哭着问他可还好。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才虚弱地笑着说道:“夫人你……且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