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川的专业是金融,程知知的则是经济,对过课表后,他们把每周二和每周五的下午的都空了出来排练用。
一共十七个人,四辆五座的小汽车,程知知和江遇川去晚了一步,被单独落在最旧的一辆车上。
她回头,就看见了配音结束那天送花给她的那位学长盯着她笑了一下,道:“没位子了,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和我拼桌。”
那之后的大半个月里,江遇川偶尔会联系程知知,约她一起吃饭或参加活动,都被她用各种借口挡了过去。
那边乱嗡嗡的吵闹声和汽车鸣笛声相继传来,程知知刚想问他是不是出了车祸,便听见裴望道:“我骑自行车把一个阿婆家的鸡蛋压碎了,现在要我赔,可我没带钱包——救命啊!”
程知知被这一嗓子直接吼醒了,睁开眼就看到江遇川皱着眉对社长说:“小声点,我们这是流落荒郊,不睡觉难道还去看星星吗?”
毕竟她那样清楚,程知知沉湎了三年的,其实只是个朝夕相处的陌生人。
江遇川喜欢程知知,比程知知喜欢他要早一点。
程知知摸手机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慢吞吞抬头,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微笑道:“这么巧?”
那张蔷薇花一般的脸和多年前程知知曾心生妒忌的模样重叠起来,江遇川偏头看她,神色温和:“这是我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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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玻璃杯底倒映出一点醉醺醺的影子,她故意把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转到江遇川面前,借酒撒泼问:“毕业以后你最舍不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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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遇川在她身后依稀喊了声什么,她没听清。
他们第二个出场,荧幕上电影起播的时候,程知知在舞台幕布后面悄悄握了一下江遇川的手,小声道:“别紧张,加油。”
她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被消磨下去,所有的不甘和难过都总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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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后,有人上台为他们献花。程知知从配音社的一位学长手中接过一束百合,抬眼时才忽然发现满场都是鸢尾和百合,只有江遇川怀里抱着一捧火红的玫瑰。
那天程知知匆匆离开,不小心将手机落在了饭店里,幸而和程知知一起吃饭的那位学长裴望知道程知知住哪里,替程知知把东西送了回来。
而过去半年里的那些康师傅泡面,爬山虎和《傲慢与偏见》,其实都只是错觉,只有她一个人放在心里。
江遇川微微一愣,目光在人群中晃了一圈,而后落到她身上,轻轻道:“最舍不得你。”
次日清晨,江遇川和她一起去看了小镇里特色的古巷。
或许她喜欢江遇川这件事,很早就迹可循寻了。
或许更像是夏天清晨一百只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异口同声地发出鸣啼,震得她彻底听乱了自己的心跳。
期末考试结束后,程知知抱着下个学期的参考书目去图书馆找书,恰好碰到了配音社的社长。
校庆开始前两周,配音社组织了一场公费秋游,目的地在距离大学城不到五十公里的一座江南古镇。
她奋力往江遇川的宿舍楼下跑,片刻之后,有人同样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身后,喊她:“知知。”
程知知喜欢上江遇川,其实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就是这时,他们旁边的一艘船上有人划水不当,所到之处溅起极高的一阵水浪,直接打湿了江遇川半边衣服。
灌完酒后,她举着话筒笑眯眯道:“诸位进了我这配音社,嗓子就不归本人所有啦——今天我让大家先喝个痛快,从今往后,咱们还是要戒辣戒酒!”
有时候放弃一个人,其实不是因为他是否心有所属,而是你已经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你并不足以与他相配。
程知知拉着笨重的行李箱经过他身边时,他略微侧了一下头,露出个少年式的疏朗微笑,问她:“同学,要帮忙吗?”
程知知落荒而逃。
程知知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一度陷阱了某种诡异的萎靡不振中。
“没有。”程知知回过神来,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迅速找到一个托词:“我就是在想,是红烧牛肉面好吃,还是香辣牛肉面好吃。”
他骤然提起,程知知有点不明所以,附和一般点了一下头。
轮到某个女孩子说真心话时,主持人开始逼问她的暗恋对象,她考虑片刻,握着话筒说出了江遇川的名字。
校门口的那家黄焖鸡米饭人满为患,程知知看着店里的座位发愁,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社长刚一落地,就看见到江遇川替程知知掖了掖她不安分的衣角,这位腥风血雨的美女深觉得自己被这一幕伤到了眼睛,当即冲着江遇川吼:“我都快急死了,你们居然躺在车里睡觉?”
说完这句话,程知知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要脸的天赋,江遇川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被占走的这点小便宜,回握了一下她道:“你也是。”
介绍完后,他就开始指着程知知衣角的一点水渍,面色不虞道:“水都溅到人家身上了,过来道歉。”
巷外就是老街和码头,程知知们租了一艘乌篷船游湖,正值旅游淡季,狭窄的水道上人并不多,到后来江遇川干脆让撑船的大爷歇着,任船随意飘荡。
江遇川和程知知都在行程中。
却没想到,居然生出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周遭全是起哄声,连带着女孩儿的脸都稍微红了一点,程知知远远看着这一幕,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诡异的难过,像是后知后觉,又像是恍然大悟。
程知知骤然听到江遇川的声音,有点猝不及防地扭头看他。
他微微垂首,和他的室友站在一栏货架前,精挑细选地在找女式项链。
程知知下意识地摇头,很久之后,又忽然慢慢点了一下头
程知知罕见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程知知不得不承认,她很少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像一朵真正盛开的蔷薇,惊心动魄。
但那个瞬间,她确实对他动了心。
高考结束的那天夜里,程知知借着同学聚会当幌子,喝掉了整整一扎啤酒。
可现在他遇见动心的女孩子了,程知知却觉得,有酸苦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四面都不透风,压得她几乎难以喘息。
她推门走进去时,江遇川就坐在一排长椅上,几乎还带着点高中某一节阅读课上,她避开一众同学,偷偷打量时的光景。
两相对视半分钟后,程知知终于率先别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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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她的母亲总是说,江家小朋友的模样真是好;譬如初中某一天,她放学回家,刚好看见江遇川灌了一个三分篮;又譬如她路过某间教室门口时,他弹的卡农正巧很好听。
后来的很多天里程知知都会想起那一幕,逼仄的空间里仿佛总容易生出错觉,康师傅泡面的味道弥漫开来,江遇川与程知知对视的眼神让程知知觉得程知知们像是认识多年的挚友。
而江遇川则因入学发言声名大噪,一早就被社长相中,拉进了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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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江遇川看着她笑,片刻后忽然道:“程知知,我们配个音吧。”
直到元旦前夕,播音社长致电所有社员,让大家统一去看她的退社表演。
“是很巧。”江遇川回了她一个更为真诚的微笑,道:“咱们班只有我们俩在B大,这么有缘——等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江遇川只好带着她研读原著,又把每一版的电影都来回看了几遍,记下密密麻麻的批注。
然而看到江遇川的那一刻,她心里仿佛枯死了一个暑假的那根藤条又冒出了一点绿来,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他们说话时发出轻微的低语声,程知知依稀听见他说:“这个女孩子会喜欢吗?”
程知知把他按住自己的那只手挪开,唯恐自己再待久一点,就会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轻轻道:“很急。”
虽是纯英文配音,但练习了不下百遍之后,影片里所有的人物情感也都已经一目了然。
而覆水难收.
程知知再次见到江遇川,是在军训结束后一个社团活动上。
可即使只是这样,程知知也还是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下去。
活动结束后,配音社的社长主动提出请大家唱歌,顺道再仔细听听新人的嗓音。
江遇川是她的初中同学,和她住一个小区——他打小就品学兼优,相貌出众,整天都活女孩子们眉飞色舞的讨论里。
江遇川皱眉按住程知知的手,“先听我说完。”
而程知知真正动心的那天,她的自行车在路上坏了,郊区又不好叫车,她就只能拖着车步行。碰到江遇川时,她其实已经快走了两公里了。
不是亲戚,没有误解,他确实是对别人动心了。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是B大的一百周年校庆,学校开放校庆周,校内所有社团统一筹备活动。
楔子
程知知脸一黑,刚欲上前理论,便看见江遇川笑着望向那艘船,一个月白旗袍的女孩端然站立,笑盈盈地说:“哥,你带哪个女孩子约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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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程知知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异样,在整个高中里都对他不假颜色,惹得他十分郁闷。
他穿一身水洗蓝的衬衫,在新生典礼上出席讲话,整个人介于青涩和沉稳之间,清隽又疏离。
这句话像是水闸一样,一旦打开,剩下的句子都变得通畅起来,她认真道:“我很喜欢他,不准备再喜欢别人了。”
三三两两的情侣来来往往,程知知霎时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江遇川道:“我们高中也有这么一片湖,里头种了很多睡莲。”
江遇川偏头打量了程知知一下,忽然打趣道:“知知,你是很怕我吗?怎么看见我总那么沉默?
小镇附近信号不好,而天色将暮,江遇川无奈地冲程知知一摆手,道:“我刚打了救援电话,不用急——对了,我带了泡面,你饿吗?”
那天他作为志愿者引新生报名,穿一件半旧的白衬衫,袖子挽至上臂,额角泛着一点零星的汗。
程知知有点哭笑不得,很多年前压在心底不能见人的阴霾忽然散去,情意汩汩地流淌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江遇川一眼,平静道:“我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湖光山色,风景正好,程知知目不暇接,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江遇川一把将她拽过来,笑眯眯道:“出来旅游,都不准备和你的同伴合个影吗?”
然后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够了。”
程知知一脑门官司,从江遇川手里拿了书包就准备走。他却重新点了两份炒饭,道:“刚才的饭菜不太合胃口,你呢?陪我坐一会儿吧?”
程知知瞥他一眼,刚想拒绝,身体就条件反射般点了头。
程知知不能自拔地想,或许他有一点喜欢我呢?
“完了。”程知知想,“我膨胀了,我想追他。”
声音太小,社长一时没来得及注意到程知知的异样,自顾自道:“也对,江遇川说追到了你就请我吃饭,现在也没给我个说法。”
她们那天在几近静谧的氛围里吃完饭之后,江遇川主动提出送她回去,程知知推辞不下,只好同意和他一起打车。
达西和伊丽莎白人生仿佛变成了一幅巨大的卷轴,缓缓地铺陈开来。
年少时的动心,不过是机缘巧合,外加一点窗外风景正好。
于是她神思不属道:“好像是吧。”
秋日的午后偶尔有风,空气里传来熙熙攘攘的虫鸣和各种草木的气息,他们坐在长椅上共看一本书。
KTV就选在大学城里,社长本人身为法学系系花,看似是位所到之处必有腥风血雨的美女,却实际上是个人来疯,歌还没正经开始唱,她就已经先给众人各灌了一听啤酒。
程知知不能自抑地想:“我还是喜欢他。”
然而一出门,她就看见了在门口等江遇川的人。
程知知说不好那一瞬间自己的感受,但听到“江遇川追你”的那一瞬间,她确实屏住了呼吸。
他追求程知知失败后,退而求其次地说要做朋友,她多番拒绝,裴望却三天两头地就要惹出一场祸来找她帮忙。
毕业后,她已经很刻意地避开了所有和他相关的消息——查看高考分数时略过他的名字,填志愿时忽视周遭讨论他的窃窃私语。
她有点郁卒,半晌才拿起手机,准备下楼吃饭。
然后认命一般点了一下头。
那时候她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江遇川用吃面的筷尾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有点哭笑不得地说:“而且这个毛病也要改——跟你说话呢,怎么又发呆了?”
就像《傲慢与偏见》里所说,“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高一开学前夕,程知知来学校参观。那应该是快黄昏的时候,他从篮球场出来,就看到程知知坐不远处写作业。
她僵着脑袋一抬头,便看见了江遇川。
放映室的音响效果太好了,直到整个配音完成,江遇川在影片里对女主角低而磁的告白声都经久不息地回荡在程知知的耳边,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骤然开放,耀眼夺目。
她撑了下额头,从论坛上找了一堆向人道歉的完美措辞,千挑万选出一个,准备找江遇川赔罪,电话那头的他却只慢慢嗯了一声,显得有点冷淡。
许久以后,程知知才终于想起另一件事,她面无表情地推开江遇川,拿着手机道:“那你现在解释一下,送玫瑰给你的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足够了。
但感慨归感慨,这样和江遇川吃饭的机会,她三年里也就只碰到过一回。
江遇川几近忐忑地看着程知知,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女式项链,轻声道:“如果还有机会的话,知知,我喜欢你。”
程知知愣愣把头抬起来,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抹掉眼泪道:“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天在湖边,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面前的鸡肉和土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程知知却觉得忽然什么也吃不下了,匆匆结完账便起身离开。
然而程知知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邀请她。
人一旦感同身受起来,所有的表演都能迅速变成真情流露,程知知进步迅速,如有神助。
当时他也并没有发觉,程知知的不假辞色底下是什么。
饭快要吃完时,程知知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江遇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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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程知知一向认为,不计后果地追逐太过耀眼的东西,容易引火烧身。
程知知偶尔会偏头瞥一眼江遇川,然后迅速移开目光,想:如果我是伊丽莎白,我怎么也不会对他有偏见的。
原该是很严肃的场合,结果她却在配音社里唱了一出心心念念的《贵妃醉酒》,画风清奇,惹得准备好眼泪为她送行的一群人都哭笑不得。
室友一见程知知几乎就快要宅出毛了的样子,就觉得实在伤眼睛,半拖半拽地拉程知知去逛街。
她想:完了,我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他。
回学校的路上程知知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她指尖一紧,许久才终于像个反射弧过长的傻子一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遇川确实是有女朋友了。
到饭店的时候,聚会已经散了,只有江遇川一个人还在前台结账,手里还捏着她的书包。
其实在那之前,程知知就已经认识江遇川。
江遇川面色冷淡地拒绝了那个女孩,对方一时拉不下脸,将哭未哭。程知知借这个由头主动送她回了家。
途中车果然出了问题,小破车在离目的地还有十公里的时候突然熄了火,经检查才发现,油箱里没油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却一厢情愿地将其归结为了缘分。
她高中时醉心学习,进大学后才有了点发展兴趣的愿景,挑挑拣拣地加了一个配音社。
百年校庆的配音节目如期而至,由系花社长亲自下场,附加江遇川的还算出名的好模样,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那你到时候准备干点什么?”江遇川看着程知知,笑了一下,道:“再跟我配一回音吗?”
她咬着牙微笑,流氓一般对他吹了一声口哨,心里绷紧了的那根弦却陡然一震,所有的心动和战鼓轰鸣的声音全在一瞬间停息。
还是高一那年,元旦放假后全班聚餐。那天气氛很好,吃到一半时,大家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社长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点惊奇道:“元旦的时候他还让我帮忙约你,不会吧,他现在还没追到你吗?”
社长业已大三,实习都进行得差不多了,预备这学期结束后就正式退社,特意开了一场告别会。
程知知抱着书向她打招呼,她笑着看了程知知一会儿,问:“好久不见啊,最近跟江遇川还好吗?”
她将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一点缝都不留,可偶尔看到书桌上那本她和江遇川一起标满批注的《傲慢与偏见》时,突如其来的难过还是会猝不及防地淹没她。
她照常上课、出入图书馆,也参加课外活动,只是特意避开他。
明明已经点了两份饭,却还多此一举地问她,程知知斜了他一眼,默默坐了下来。
但好在,江遇川和程知知还是握住了彼此的手。
后来程知知总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那天的时机太过微妙,江遇川的眉眼又太过清朗,以致她在后来的三年里都总忍不住多关注他几眼,或许那些微小的悸动,就不足以构成她整个青春期的破天洪水。
程知知愣了一下,她的话其实并不少,但在江遇川面前却总有一些寡言,她刚想解释,就忽然后知后觉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他刚才直接叫了她知知。
程知知拿着话筒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盯了一会儿江遇川,半晌才故作不以为意道:“你太没有诚意了,罚酒!”
程知知音色尚可,英语也算标准,但总也把握不准影片里那些起转承合的情感。
高中三年里,程知知和江遇川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一共是八十六句,如今分别在即,他说:最舍不得你。
程知知陡然一僵,程知知努力忽略掉小臂上传来的异样,跟江遇川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程知知坐在不远处,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忽然有点想摸出手机来偷拍。
她有点昏头昏脑地问:“你说什么?”
不过还好,虽然他们之间曾有误会重重,结果却并不算坏。
二零一五年夏末,高一新生入学那天,程知知第无数次遇见江遇川。
江遇川几乎要被程知知的鬼话逗笑了,夹了一筷子面就让程知知张嘴,“来来来,你来尝尝。”
程知知额头的青筋微微突了一下,问他:“你又怎么了?”
江遇川坐在程知知身旁,扭头冲她露出一个很深很深的笑,用跟他们头一次在配音社遇见时的语气道:“早知道不过来了,吵。”
这之后程知知彻底切断了与江遇川的联系。
回去的途中程知知撞见了来堵她的裴望,裴望见她神情低落,主动提出送她回去,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在是个很夺目的笑,仿佛盛夏里的第一缕阳光,炽热而又耀眼。
程知知喜欢他,把他当做自己青春里的光,不存奢望。
十七岁那年,程知知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扎着毫无特色的马尾,容貌并不出色,成绩勉勉强强,整个人都透着灰扑扑的色彩。而江遇川则清俊逼人,光芒万丈,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然而江遇川不知道,电影里伊丽莎白亲吻达西手背的那一刻,程知知几乎有点想哭。
江遇川深深看她一眼,另一只按在口袋里的手忽然不可抑制地疼了一下。
程知知记得那是九月中,阳光穿过二楼窗前的石榴花,投下一点斑驳的光影。
献花给他的那个女孩子站在台下,笑着对他比了个心。
江遇川微微一抬头,就看见黄昏微黄的光则像一层柔和无比的滤镜,打在她身上,让他心跳莫名加速了一下。
江遇川走到一半,忽然伸手拽住了程知知的胳膊,不好意思道:“这里的青石路太滑了,扶我一把。”
旧时光兜兜转转扑来,江遇川心口一悸,一把将程知知抱进怀里,在她头顶低低地说:“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可以当真了。”
他们俩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各泡了一桶方便面,坐在车里开始聊天。
程知知谢他解了这燃眉之急,径直坐了下来。
江遇川代表新生发完言后,直接坐在了前排。
程知知竭力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回以微笑;“社长大概是真的很舍不得这里,才这么胡闹——毕竟是这么久的心血了,换了我也差不多,虽然我不会唱京剧。”
程知知曾无数次想象那个在饭店包厢里跟江遇川告白的人是她自己,然而结局却总停留在那天晚上他们吃完饭以后,来接江遇川的那个女孩的微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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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叹一声,默默觉得江遇川实在是个男妖精。
江遇川看着她叹气:“这车能坐吗,不会坏了吧?”
校庆结束之后,程知知开始忙着背四级单词,和室友一起准备各种选修课的资料,渐渐忙了起来。
这一天在社长的气急败坏和心急火燎中过去,等他们抵达订好的旅店时,程知知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是江遇川给她掖衣角的那只手。
江遇川正欲继续把这个话题接下去,程知知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裴望在电话那头哀嚎:“知知,救命!”
《傲慢与偏见》里,达西对伊丽莎白说:“要是我爱你爱得少些,话就可以说得多些了。”
她呼吸微微一错,半晌才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
她骤然提起江遇川,程知知一头雾水,礼貌道:“我还不错,但最近比较忙,很久都没和江遇川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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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知等得犯困,江遇川就干脆将仅有的一张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即使明知道它是假的。
江遇川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程知知将目光投过去时,他正弯腰将一束玫瑰送到对面的一个姑娘手里。她听见那个女孩问他:“是给我的吗?”
“其实我猜到了,那天你把手机落在店里,有人给你打电话,铃声是他的的配音片段。”裴望顿了一下,又继续问:“那我真的没机会了?”
回去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把书包落在了饭店里,只好匆匆赶回去取。
大约很久以前,他就有意无意地被她记进了心里。
裴望一愣,忽然问:“你喜欢你的那位配音搭档,对吗?”
江遇川停了一刻,才道:“是。”
那天之后,裴望开始追求程知知,声势很是浩大,闹得整个系都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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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古巷极窄,头天下过细雨,湿漉漉的青苔在墙根透出一种妩媚的绿,墙上长满了的爬山虎深一层浅一层,俨然是个浓淡相宜的美人。
她脑子一僵,对着江遇川的镜头露出微笑,比了一个十年来最蠢的剪刀手。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片刻后,江遇川忽然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疑惑道:“知知?”
推门声轻轻响起,江遇川微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开了。
然后她看见江遇川不同寻常的微笑,介于温柔和宠溺之间,满载欢喜。
程知知再也听不下去,心急火燎地拿着东西就跑,连手机可以打电话这个基本功能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话一听就是托词,裴望分明是在变相约她。程知知刚准备把电话挂断,拿手机的手就顿了一下。
笑容很浅,但他的眼中却仿佛有光影流动,像是在说:我就说我们有缘分。
配音社的安排是致敬经典,选出三部影片,在礼堂里播放并为其现场配音,江遇川分到一部《傲慢与偏见》。
程知知转身,大步走出去,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却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配音活动结束那天,有女孩子给他送玫瑰,他在那一瞬间看了看程知知的脸色,清淡而又面无表情,他终于咬牙想:不行,他得追她。
无数相处的时间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看达西和伊丽莎白的爱情——无数的误解、释然和得偿所愿都在书里,而悸动在程知知心里。
大约年少的悲喜总是来得比较强烈,程知知对江遇川反复动心,又反复被否定,一时间疲惫至极,根本懒得搭理裴望,干脆躲在宿舍里不肯出去,每天沉迷于复习和玩手机。
尽管他们彼此曾迟疑犹豫过许多次,错过了无数的好时机,也有许多的话不曾说出来。
明明那时候他们曾那么相近,近到让她有了一种他们很亲密的错觉。
等她回过神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拒绝了江遇川三次请吃饭的邀约了。
江遇川从一旁慢慢挪过来,坐到她身边,无奈道:“早知道不出来了——群魔乱舞。”
在人前程知知从未露出过破绽,仿佛对他从来不屑一顾,但没有人知道,无数个时刻,她都会唾弃自己的表里不一。
程知知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
周围一片嘘她的声音,程知知喝了一口乌龙茶,有点头疼地看着像是喝高了的社长。
逛精品店时,她们饶有兴致地讨论哪种颜色的指甲油更好看,程知知却忽然听到熟悉的低语声。
小镇交通不便,那天夜里快十点的时候,拖车公司的人才终于姗姗来迟,和她们一起赶来的还有配音社长。
程知知没有回答,过了一小会儿,江遇川道:“知知,等会儿散场了先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KTV里红紫不辩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一朵静默绽开的花,程知知心里忽然泛出一股既酸又甜的忐忑来。
童话里的情人会终成眷属,灰姑娘也总有一天会遇到来带走她的王子,可程知知喜欢江遇川,却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他重新买了一束玫瑰,退给那个女孩,而后婉拒了她。
那天他们其实并没有说多少话,饭店里的热空调呼呼吹着,吃面时有细微的响动,周遭一片静默。
台词是假的,但她心里快要决堤的情感却全是真的。
他说得自然,程知知不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程知知在那一瞬间忽然又有点想哭,半晌才问:“那高中毕业那年,我问你的那句真心话,现在可以能当真了吗?”
那天之后,她的目光到底还是落在了他身上,有时是操场上细碎的阳光,有时是图书馆里他低垂的眉睫,有时又是教室里不经意相接的眼神。
江遇川站在离程知知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语无伦次地说:“社长刚刚给我打电话了,我觉得你可能会来找我——怎么哭了?”
据江遇川描述,那天天气很好,光下程知知的侧脸近乎油画中费心调出的某种色调,含着盛夏草木的鲜明饱满,让人没来由的觉得生机勃勃。
那天她满头满脸都是汗,心里又委屈又疲惫,而江遇川就那么恰恰好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大一开学那天,程知知其实并没有想过,她会再次见到江遇川。
听完社长乱七八糟的告别词以后,江遇川带她去了学校的碧水湖公园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