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年被窗外的嘈杂声吵醒，起身的时候差点被一地的酒瓶滑倒，昨晚只有他一个人，想喝一点酒睡觉，最后竟不知喝了多少。宿醉的感觉就是脚踩棉花，郭孝年觉得身体有点飘，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拉开窗帘的瞬间刺目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一楼A室的老张夫妇又在争吵，老张是南方人，段瑞是北方人，任何事情都可以让他们吵的不可开交。这次听上去是因为到底要不要给腊梅浇水，老张坚持腊梅和仙人掌一样没有水也能生存，段瑞似乎吵累了，哼着小曲继续自顾自的给树浇水。“浇花儿呢？”“啊，是是是，侬这是去店里呀？”五楼B室的王琳经过老张的小院跟段瑞打招呼。段瑞白了她一眼，没说话。老张倒是热情的回应。王琳点点头，并未介意段瑞的态度，摇曳着走了。王琳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很漂亮，丰满妖娆，一走路屁股一扭一扭，郭孝年看着王琳的背影不禁出神。王琳在小区开了个小超市，小区里的女住户多少对她有点意见，因为男住户总爱找理由往她那跑，郭孝年也是其中之一。
“郭叔叔，我来吃饭啦。”郭孝年缓慢的移动步伐走了很久才到门口开门，是小悦和李欣怡，小悦怀里抱着两个大苹果，依旧是笑嘻嘻的看着郭孝年，李欣怡照旧拎着一个布袋，不用看郭孝年也知道里面大概是三四个餐盒。李欣怡站在门口望着他。这个女人很奇怪。杜佳佳半年左右，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带着女儿来他家吃饭，他们偶尔会发生亲密关系，但是每次遇见，李欣怡从不对郭孝年暧昧，哪怕是话都几乎一句不说。“妈妈，快进来呀！”此时小悦已经从郭孝年的臂下穿进了房间里，抱着苹果扑倒在沙发上对李欣怡叫嚷。郭孝年突然意识到李欣怡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他有些尴尬松开手侧了侧身让李欣怡进门。
有时候郭孝年也会想，李欣怡有什么不好呢？除了俩人无话可讲，其他都很好吧。长得不算很美，但是足够娴静。做得一手菜。小悦对他又十分亲近。可转念郭孝年又想，再亲，小悦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郭孝年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自私，他安慰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况且，他和李欣怡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些想法大概是从三个月前他开始频繁梦见杜佳佳开始的，他想找个机会跟李欣怡表达一下他的意思。他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哪怕是沉默的，循规蹈矩的，只要安定就好了。
“咚咚咚”老式楼房敲门的声音总是显得很空洞。
日子好像又恢复原样，李欣怡每天带着小悦来郭孝年家吃饭，沉默的收拾屋子，郭孝年则陪小悦玩，晚上小悦睡了，他和李欣怡偶尔上床。郭孝年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改变，他尽量让家里干净些，也时常在李欣怡干活的时候帮她分担一些。他没有问过李欣怡关于“李叔叔”的事儿，他觉得之前是他关心太少了，李欣怡和小悦回来了，他便不追究了，成年人的世界，安安稳稳就好了。
晚上，李欣怡和小悦如期而至，郭孝年抱着小悦看电视，这会儿小悦已然熟睡，郭孝年突然想起下午调戏王琳的事，回头看着李欣怡忙碌的背影心里痒痒的。“欣怡。”郭孝年试探的叫了一声。李欣怡顿了一下，并未做声。“小悦，睡着了。”郭孝年含蓄的暗示了李欣怡一下。“嗯。”李欣怡并未多答，放好拖把，转身走进了卧室。郭孝年突然觉得很无趣，却还是将小悦放好在沙发上跟了进去。
街上一派喜庆，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年货，郭孝年觉得自己也应该凑凑热闹，简单洗漱出门，却看见小悦蹲在楼梯口哭，“郭叔叔，妈妈在跟张叔叔吵架，不让我回家，她生小悦的气了。”因为哭泣，小悦说话都有些结巴。生气？他从不知道李欣怡还会生气。张叔叔？又是谁呢……小悦的哭声让郭孝年没办法思考。“叔叔带你下楼转转吧，一会妈妈就不生你气了。”郭孝年安抚的牵着小悦下楼。到小区的花园里瞎转。天色渐黑，郭孝年有点无趣坐在长椅上看小悦逗野猫，他有些迷糊。“妈妈！”小悦开心的声音让郭孝年瞬间清醒，他抬眼一看，远远的李欣悦朝他的方向走过来。郭孝年竟有些紧张，许久不见，她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娴静，一样的沉默。李欣怡牵着小悦便要走，没有道谢，没有语言“晚上，去我那吃饭吧。”郭孝年试探的问了一句。问完他就后悔，如果李欣怡拒绝他，他要怎样呢？他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李欣怡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倒是小悦欢愉起来“妈妈，我们去郭叔叔家吃饭吧！”李欣怡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然后走了。不知怎么，郭孝年觉得李欣怡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叮”电梯门打开了，郭孝年没有动。电梯里李欣怡依靠在五楼A室的李泽肩膀，李泽揽着她的腰。“郭哥，出门啊。”李泽无关痛痒的先开了口。“啊。”郭孝年缓过神的时候电梯已经缓缓关上了。郭孝年转身往家里的方向走，这一路很短，今天却觉得始终走不到门口。李欣怡依旧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就好像他们从不认识，连邻居都不是。
郭孝年并未睬她，关了门，开了罐啤酒打开了电视机，遥控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内容。迷糊中，他似乎又梦见了杜佳佳，又似乎什么梦都没做。这一觉睡到了半晚时分，郭孝年伸手撩了一下窗帘，太阳像个流油的鸭蛋黄。再过会小悦就要放学了，他要趁着李欣怡来之前把卫生间弄好。
郭孝年和小悦坐在餐桌吃饭，李欣怡沉默的收拾郭孝年留下的各种垃圾。晚些时候，小悦和郭孝年玩了一会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和李欣怡很默契的关灯上床，激情结束，李欣怡叫醒小悦回家。这一系列过程直到李欣悦母女离开郭孝年的家，在别人看来俨然一副三口之家的样子。只有郭孝年自己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他和李欣怡几乎从不交流，包括上床他们也没有交流，就好像两只饥渴的野兽，互相撕咬索取然后分开。没有丝毫感情。尽管如此，郭孝年依然不愿意割断这样的关系，他太寂寞了，太空虚了，杜佳佳不在以后，他太孤独了。
与小悦的交谈让郭孝年很愤怒，他没有像之前那般冷静，和李欣怡大吵了一架，与其说架，不如说是他骂了李欣怡一顿，郭孝年大概用了他三十年来会的所有恶毒话语去骂李欣怡，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欣怡能跟他上床，又跟别人纠缠不清。这个女人仍然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听他宣泄情绪。“我和小悦需要生活。”李欣怡走后这句话在郭孝年脑海里一直挥散不去。他发现原来一直不了解李欣怡，他甚至没想过去了解李欣怡，他理所当然的把李欣怡作为杜佳佳的替代，理所当然的接受李欣怡给他的一切，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有了关系，她便应该为他守妇道。但他却从未付出过什么，她从没问他要过钱，从没跟郭孝年讲过她的苦难，包括她的喜哀，他也没从问过她，她一个人带着小悦如何生活。
“小郭啊，你看你家卫生间是不是又漏水了？”中午时分，楼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在，段瑞的大嗓门显得无比聒噪，郭孝年擦干净牙膏沫去给段瑞开门，上星期郭孝年刚修过地漏，不知怎的又坏了。“我等会去买些防水再修修吧。”段瑞探着身子往房里看，郭孝年挡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我说小郭啊，你年纪轻轻也不好一直待在家里，佳佳都走那么久了，你也趁早找个工作，找个老婆吧。”段瑞一脸嫌弃的看着邋里邋遢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半裸着上身的郭孝年，絮絮叨叨。郭孝年并未搭话。“可好好修修，你这一用水，我家就下小雨了。”段瑞觉得无趣，撂下一句转身便走了。
打开家门的时候，一缕阳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刺得郭孝年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快步走到窗边，迅速拉上窗帘，回身关上门。室内瞬间一片黑暗，郭孝年觉得这样很安全，他重新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呦，没良心的，哪发财去了，好久不来了。”人丰满了便怕热，这会店里没人，王琳坐在柜台里扇着扇子，脸上渗着细细的汗珠，红扑扑的，郭孝年却觉得别有一番韵味。“瞎忙呗，上次那个防水胶带还有不？给我拿两卷。”郭孝年陪笑的问。“喏，那个柜子下面。”王琳没有动，扇子指了指稍远点的柜台。“琳姐没有啊。你来看看。”郭孝年拿了两卷胶带，又假意翻腾了几下，大声呼着王琳。王琳不情愿的走过去，弯下腰，肥臀高高翘起。郭孝年顺势拍了一下王琳的屁股，“琳姐，我找着了呢”。“哎呦！你这个死人！”王琳嗔怪着起身，“敢情在这调戏姐姐呢？！小王八羔子！”“”琳姐，甭找了。”郭孝年扔下钱转身就跑，远远的还听见王琳在咒骂他。他觉得撩拨一下王琳很有趣，王琳要比李欣怡有趣的多。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郭孝年一身被汗水浸透了，他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汗。他最近时常梦见杜佳佳，有时候是吵架，有时候是甜蜜，有时候是春梦。杜佳佳很喜欢艳丽的颜色，每次梦里她都是穿着那身宝蓝色的套裙，成熟干练又不失性感，郭孝年很喜欢。
转年三月的一个晚上，他试图让李欣怡留下过夜，但是李欣怡拒绝了。他觉得他们的事应该让小悦知道了，他觉得李欣怡应该是担心小悦接受不了，但是小悦那么喜欢他，怎么会不接受呢。他想大概是女人都需要一个仪式感，就像杜佳佳那样。即使明摆的事，也一定要郭孝年制造一个惊喜，例如求婚。对，李欣怡也一定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他就给她一个求婚。这天郭孝年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梦。
隔天早上，郭孝年起的很早，拉开窗帘，艳阳高照，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郭孝年身上，他觉得暖暖的，心情大好。郭孝年洗了个澡，刮了个胡子，顺手抓了抓头发，还喷了点古龙水。看了眼钟，李欣怡应该送完小悦回家了。出门前郭孝年特意照了照镜子，他对自己今天的样子很满意。
家长会进行的异常顺利，郭孝年顺便接小悦回家。“郭叔叔，你也是要当我爸爸吗？”小悦牵着郭孝年的手一蹦一跳的似乎毫不在意的问。“为什么这么说？”郭孝年也看着前方，他的确是这样想过，但是他不能理解小悦用了“也”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努力装作也不在意。“因为你也跟妈妈偷偷在房间里，之前也有个叔叔跟妈妈躲在房里，他说要给小悦当爸爸。”小悦仍然表现得很无所谓，但是提到“爸爸”两个字，他觉得小悦牵他的手动了点力气。郭孝年很诧异，原来大人的世界孩子都看在眼里，“郭叔叔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吧。”他顺势抱起小悦让她爬在自己肩膀上，“郭叔叔，小悦，还是最喜欢你的。”郭孝年想问小悦之前的叔叔是谁，但是小悦不再同他说话，已经睡着了。
之前买的防水胶带找不到了，郭孝年套了件大背心，穿着拖鞋直奔楼下。
郭孝年按了电梯向上的按钮，安静的等待着。这电梯似乎是他和杜佳佳的告别，也是他新生活的开始。此刻的郭孝年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那晚之后，李欣怡再也没有带小悦来过，连小悦他都很少遇见，和杜佳佳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一样，老张家的争吵还是时常爆发，王琳依旧每天花枝招展，偶尔郭孝年去买酒会跟他调笑几句，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杜佳佳了，他时常想起李欣怡说的话。
刚刚还兴致勃勃这会郭孝年却怎么也起不来兴头，试了几次郭孝年有点丧气，索性点了根烟不再尝试，李欣怡抱怨都没有的慢慢把脱下不久的衣服一件一件又穿回去。郭孝年偷瞄了一下李欣怡，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情绪，是不是也会暗嘲他，但是她的动作很自然，眼神平静，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穿戴停当李欣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无语的离开，她看了郭孝年一会儿，眼神像要把郭孝年看穿我一样。“额，有事儿嘛？”郭孝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明天小悦家长会，下午两点，我没时间，你去参加一下吧。”李欣怡说完便走了，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通知郭孝年一个任务。并不是征求他的意思。当郭孝年意识到这好像是李欣怡跟他说过最多字的一句话时，李欣怡早已抱着小悦离开很久了。
“郭叔叔早！”清脆的童音将郭孝年惊回了神，他觉得自己是有些失态。是三楼B室的李欣怡送孩子上学。李欣怡拍了拍小悦的头，似乎在责备孩子，抬头对窗口的郭孝年冷淡的一笑。小悦倒是不在意依旧大力热情的冲郭孝年挥手。此时郭孝年觉得头重脚轻，头痛欲裂，他强忍着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算是打招呼。然后拉上了窗帘。郭孝年慢慢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再次在沙发上躺下。迷糊中，他好像看见佳佳回来了，又在指责他酗酒，然后他们又一次吵架，佳佳拖着行李走了，他想追，但是怎么都起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