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欢
原名叫什么，我已不大记得。公公说，甭管自己叫什么，你的职责是服侍好皇上。公公是先皇御前最被看重的太监，我本是他徒弟，但他一直把当成他亲儿子一样对待。现在他老了，太后允许他颐养天年，而我，自然而然接待了他的工作，成了新帝跟前的人。
醒来时，内宫的沙帐不停的被凉风撩动，滑到我乌黑的长发上，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床顶。
“小欢儿。，太后那边的人已经过来催了很多遍了。”索儿为难的看着我，圆溜溜的眼睛转动间，带着晶莹的泪花。我摸了摸她的脸，应了一声：“皇上还没有起身吗？”
她低下头，我知道我要起身了，我必须去见新帝。
新帝登基，宫里免不了要奢靡一些，所以连带我们住的地方都被装饰了一下。出门前，索儿“扑通”一声忽然横在我的面前:“小欢儿，皇上脾气暴厉，你一定要躲着点。”
“躲？我躲得过吗？”我咬了咬牙，想到他上次把滚烫的热水浇在我们身上时，那得意的笑。“嘶！”现在想起还是钻心的疼。
看到索儿担心的样子，我笑了笑，摸着她的手：“放心吧，最难不过是一死，他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而我，免不了成了他的出气孔。
来到荣华殿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大步靠近，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正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少不了要打招呼，我提前露出最最最假也最灿烂的笑脸迎上去，捏着谄媚的声音“哟！海公公啊！您来了，我老想您了。”
都是老熟人了，海公公也不避讳，直接皱着眉头问我“别打岔了，皇上是怎么回事？”
我悄悄附到他耳边，轻声说:“说是不喜太后为他选妃，闹脾气呢！”
“平日里闹归闹，今日什么日子，你赶紧的让他去安和殿，太后那边……”又摇了摇头。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从内袋里掏出我积攒很久的银子，颤巍巍的递过去:“劳请海公公帮一下忙！”
海公公嗤笑一声，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临走前得意的看了我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此刻是什么什么心情，只不过肉痛是真的。我又想到公公说的，在性命前，钱不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命。
可不是吗，皇上不好那下一个不好的便是我，或者根本不用等？我就是捱抗的。
屈着身子进了荣华殿里。里面漆黑的一片，我正想训斥那边宫女没有给皇帝点灯，内殿里忽然传来悉漱欢笑的声音。
“小欢子……是你吗？”带着浓浓酣睡音，在黑暗中忽然变得清晰，“还不赶紧滚进来，寡人想你了。”
“皇上，是奴才。”一句寡人想你了差点让我跌跟头，我沿着冰冷的地板爬了进去。
一把灯点上，果不然看到就是他与宫女衣衫不整宿在床上，我瞪了那宫女一眼，屈膝跪下:“皇上，太后还在等您呢，奴才给你更衣！”
“你是她的人，还是我的人？”皇帝支着脸，那张稚嫩的脸上，似笑非笑。
“奴才“我顿了顿，”一直服侍的就是皇上，自……自然是皇上的人。”
他眼前一亮，“寡人知道了，帮寡人更衣吧。”
等皇帝穿好衣服好，便急忙忙的赶往安和殿，至于那名衣衫不整的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她慌乱的眼神湿漉漉的，像被惊到小鹿。
怯生生的语气回道:“回公公，奴婢昭摇”
这名宫女看着面生,这种时候，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她的下场只怕不会好到哪儿去，然，皇上宫里的，太后怎会不知道？
门口的小太监将她拉下去时还不忘讨好我“欢公公，您心肠就是好。”
我摆了摆手，人生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贰
那日去了安和殿，太后威仪的坐着，皇帝丧着一张脸显然不高兴。照着太后的意思，为刚满十三岁的皇上纳了两个妃子，自然，要纳的人比他都要大那么几岁，那是太后喜欢的，皇上不喜欢。
黎妃，年十六，国公的孙女，黎雨岚。
而另一位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之女，汐妃，林若汐，年十五。
临走时，太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她向来凌厉，此时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却也透着些许的无奈。
我知道，宫里都传皇帝不近女色，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俊俏的公公，太后三番五次想将我换走，却得皇帝抵死反抗。
先帝走得突然，皇上又不成熟，朝里朝外虎视眈眈的人又多，太后一己之力也很难招架，所以更想借助联姻来笼络大臣？。
“滚！寡人一点也不喜欢。”一地的碎片，都是名贵的瓷器，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避开碎裂的瓷器，转而爬到皇帝的脚下。
“皇上，奴才求您消消气。”
“哼，那是太后喜欢的人，让她纳去吧！”
“难道皇上喜欢今天那个宫女？”
他看着我眼神诧异，却逐渐明亮，一瞬间变得狠厉“有何不可？”
“如果皇上喜欢，奴才现在就可以给您安排，给人家一个名分，你觉得呢？”我认真思索，掷地有声。
“你怕是想死？”
瞪了我一眼，他的神情忽然灰暗下去，转而拉着我的手埋在我的怀里，变得悲悯起来，“寡人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寡人喜欢……”
“可是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要以大局为重，日后您要是遇到喜欢的，咱再想办法。”
“……”
他的怀抱不是特别温暖，相反，我甚至还觉得有些阴冷，每次反抗下场都不会太好，所以我索性随了他去。只是……我会悄悄把手护在胸口。
手忽然钻到我的背上，轻柔而有力，“嘶”声音从牙缝中钻了出来。
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前天的伤口，还疼吗……”
我如实的点了点头，如梦初醒又惊恐的摇头。
“噗嗤！”他松开我的手，那张好看的脸上忽然爬满明媚，端庄的坐起来靠在塌上，邪魅的叼着前天从花园草地里拾起的草，哼笑：“你说过的，有什么你陪我一起受着，这一次我会……轻一点的。”
叁
半夜我与索儿在后院里汇合，因为身份的原因，我们只能在私底下偷偷相见。她看到我肿胀的脸，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带着厚茧的手带着药膏动作轻柔的敷在上面，“小欢疼吗？”
我摇了摇头，“小欢不疼，公公说小欢的命都是皇上的，这一点伤不算什么。”又想到了索儿将会被分配到了黎妃宫里，忙问她“黎妃待你们可还好？”
“瞧，黎妃可大方了，私底下赏了我们很多东西。”一提起黎妃，索儿眼睛都亮了，手腕上挂着一个工艺细致的镯子
边说着还把一个坠子挂在我的身上，“我瞧着这个镯子和这个坠子很是想像，于是就要了两样东西，一样给我，一样给你。”她悄悄的靠在我的肩上，“现在都分配好了宫务，以后怕是不能常见面了，索儿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变。”
她的目光灼热，我一下子竟难以招架，“在这宫里，我们都要好好的。”
不日，皇上纳妃，举办得很是隆重。
宫中红墙琉璃瓦上张灯结彩，挂着喜庆的灯笼，太后高兴，大赏宫里。
这段时间宫里会很热闹，我扶着公公站在城墙边上时，他恍惚着说“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很多年前。”
一边流泪，一边声音沙哑的说：“先帝……等奴才……。”
“欢儿，你日渐长大。”公公布满皱纹的双手覆在我的头上：“怪我……怪我！”
我摇了摇头，将我近段时间所得的物品塞给他：“想来是命，所以公公不必自责，且现在在皇上身边，大家对欢儿毕恭毕敬的，很是不错呢。”
……
用完晚宴宫里的热闹依旧没有散去，夜幕降临，皇帝还在内宫练字，太后那边的人找了很多次，没有办法，只能托到我这儿。
海公公望着粗粗的眉毛说“如今皇上也纳妃了，太后让你避着点。”
说着将一大包赏品丢在我的跟前，我仔细选了一个最精致的给海公公，剩下的悉数收进袋里，然后伏地谢恩：“魏欢领命。”
宫殿内，红烛灯火通明，皇帝今日穿着礼服神采飞扬，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戾气，我不敢太靠近，隔着屏风问：“皇上，两位娘娘在等您呢。”
“呲咯”的声音发出来，皇帝强有力的手握着匕首，那匕首在火柱间冒出朦胧的烟雾，戏笑“那你觉得寡人今天要宠幸谁呢？”
我惶恐的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不知。”
“魏欢！”声音如雷震耳，目光似要穿透我的身子。“寡人问你话呢！回答朕！”
我少有见他这样，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好，缓了一下，我闭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奴才方才看到黎妃的侍女索儿就在宫外。”
“你说，如果寡人将你的秘密放出去，你会得到什么制裁呢？”
……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皇上开心了，魏欢死不足惜。”
彼此沉默了好半响，我悄悄抬起头，看到皇帝立在书桌旁，面无表情。
“如此，便去黎妃的宫中吧。”顿了顿“明日起，换卫海来服侍寡人！”
“是！”
皇帝抬步往外走去时，我看着他日渐挺拔的背影，感叹时光流逝的同时，也在心底跟自己说，他若星辰是帝王，而我不过蝼蚁，可以践踏于地。
可是，左心房却隐隐痛了起来，也罢，我不过一个阉人,只需做好我份内事。
那晚，皇帝留宿黎妃宫中。
我守在门口听着里面欢笑的声音，索儿也在一旁，耳根通红，她挪到我的身旁低声的说“小欢儿，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
清澈的眼睛里摇晃着明亮的倒影，索儿大概是我最后一抹温暖，我点了点头，也随她笑了起来：“可不是吗。
肆
若说这两位妃子的地位，这一夜过后一目了然。有了他们皇帝的生活日渐忙碌，换了卫海服侍，他没有心思在我身上，我也乐得清闲。
只是日子过得飞快，皇帝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变得威严。
他15岁那一年，宫中陆陆续续纳了一些新人，也是这一年，我送走了公公。
临前，他把存的积蓄，宫外的田地全部给了我，满满的一箱子，当真把我当成了亲孩子一样养育。
我假装着坳坳大哭时，那枯瘦苍老的手摸着我的头一脸担忧的跟我说，“欢儿，公公走了。”他长叹一声，“以后再也不能保护你，宫廷险恶你一己之力无法改变，欢……寻个机会出宫吧。”
语毕，再无声息。
“公公？”声音不禁带着几分颤抖，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掉了下来。“欢也不想待在这啊，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索儿焦急的找到我时，顺带告诉我，汐妃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因为这样黎妃也变得日渐暴厉，而她作为贴身，自然是不好受了。
“小欢，黎妃……她把这个给了我！”
那小包粉末躺在索儿的手掌中，而她也瑟瑟打抖。
“那你打算怎么做？”
“小欢……”她埋首在我的肩上，哭诉：“我别无他法，如果我做不好黎妃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还未做声，索儿已经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了。“小欢，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后来粉末辗转到了我的手上，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所以我始终下不了手。
皇帝最近为朝堂的事情烦躁不已，三番几次在夜深时，偷偷招舞姬进来，穿过门帘，似乎还能看到漂亮妖娆的美人挂在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