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悲若斯(上)

2019-09-23 10:47:09

古风

至悲若斯(上)

1

徵(zhēng)武三十七年二月,祁国突遭黎国进攻,徵武帝派兵抵御。

同年十一月,二王爷裴析举兵进都,欲谋权篡位,大王爷裴林与三王爷裴枫里应外合,将其党羽一举抓获,二王爷被擒关于大牢,部分叛党趁乱逃走。十五日后,二王爷裴析逃狱。

徵武帝因内忧外患,思虑过度,于徵武三十九年一月驾崩,传位于大王爷,改年号宣成。

宣成元年,三王爷裴枫请命出战黎国。

宣成二年二月,三王爷带兵重创黎国,黎国求和,祁、黎两国停战。

同年四月,三王爷凯旋而归,宣成帝封其铁骑将军,并赐予其一半兵权,但被婉拒,转赐黄金万两,并下旨赐婚于左相之女。

宣成三年初夏,三王府。

“阿水长得真快,都快跟娘一样高了。”

“阿水,瞧,爹爹给你带什么了?冰糖葫芦!哈哈哈,就知道阿水喜欢。”

“阿水,阿水,我娘说这个玉佩是可以保平安健康的,现在我把这个送给了你,这样你就不会总是生病啦,你可要贴身带着,嘻嘻。”

转而便是熊熊的大火,一群穿着黑衣蒙着黑布提着刀的人,见人就杀,似阎罗,手起刀落便是一人的性命。

“阿水乖,你听娘的,待在这别动,娘一会就来找你。”

“阿水,别管爹娘了,快走,离开黎国,别再回来了,快走!”

周围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最后那血染红了整个池塘。

我吓得从床上猛然坐起,已不记得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我擦了擦自额头流下的汗水,是冷的,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忽觉有些口渴,侍奉的丫鬟们我都让她们去歇下了,只得自己起来倒杯水喝。

我倚在窗前看窗外风景,漆黑一片,独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窗门经风吹雨打的,原本贴在上面大红的“囍”,现如今已只剩下泛白的“囍”。经风一吹,我已了无睡意,可想着这几天恐怕无几日好眠,只得强迫着自己睡下。

天边渐渐泛起鱼白,临近约定的时间了。

我刚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王妃,奴婢伺候王妃梳洗。”是红颜,“王妃,王爷今儿个早朝刚下,就率着皇上钦点的侍卫赶去了承恩寺。”

我正擦着刚洗完的手,不觉怔了怔,复又继续擦着,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意思大致是微笑是掩饰一切最好的方式。于是我勾了勾嘴角,道:“他倒是心急,就不怕被人看出点什么。”

“皇上清楚王爷的心思,这次承恩寺之行必有危险,皇上命王爷去,是笃定王爷会保护好皇后回宫。”红颜说完,又弱弱地瞟了瞟我,眼里尽是担忧。其实这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他喜欢谁,在意谁,都与我无关,反正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会是我。

我将嘴角扬得更上:“红颜,你待会儿给寒竹传个信,让他领一队暗卫守在陈桥,等我信号。”

红颜立马会意,转身吩咐道:“王妃今天身体微恙,任何事都不要打扰到王妃。”

我照着红颜的样子细细地打扮着,又转头走向衣柜,打开柜子,将藏在衣服最底下的用锁锁住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后拿出里面的包袱,又从包袱中拿出两张面具,将其中一张给了红颜。

作为王妃,行为举止要处处被人盯着,若是偷溜出去被人看到指不定又是一顿胡诌,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瞒天过海了。

“我”唤来王管家吩咐道:“‘红颜’接到家中来信说父亲病重,我允她休假半月。”

管家恭敬道:“奴才明白。”行礼后便立刻朝账房走去。

我虽是王妃,但并不得三王爷的宠爱,这是三王府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平日里也有些闲言碎语,刚进门时有些下人见我不得宠就开始放肆,有时说小话都不避着我,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我也十分不客气地不把她们的话放进耳里,这不是我怂,是我大度。

王管家是个极为忠诚且及遵守规矩的人,遂对我这个三王府正儿八经的主子也是十分恭敬的。

王管家将这个月的俸禄给了“红颜”后,哦,就是顶着红颜容貌的我,并将我送出三王府。我出了府便朝东走,趁没人注意,又快速朝相反方向走去。

君临亭下,一位身影颀长,身穿玄衣,一半发丝用青翠欲滴的琉玉固定着的男子负手站着,遥望着远方,那是祁国的天下。君临亭是祁国少有的高地势亭子,且地处偏僻,周围皆为树林。

我在那男子二丈远处停住,单膝跪下,道了声:“主上。”

那男子只静静地站着,薄唇微启:“起吧。可都准备好了?”

我站起身,抬眸道:“万事俱备。”

那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我道:“寡人将阿枫派去护送璃君,你可有怨言?”

“属下与三王爷之间并无任何儿女私情,况且,主上所做之事必有原因,属下又怎敢对主上有何怨言。”我毕恭毕敬地答道。

见我一副清寡的模样,皇上略有深意地笑了笑:“罢了罢了,此行注意着安全,寡人可不想等阿枫回来后见着个伤残之人。”

我心中苦笑一声,恐怕是我回不来了,他也未必能察觉吧。

我利落地换了身男人的衣袍,将玄机先生给我的面具贴在脸上,然后策马疾驰。

算算日子,裴枫率众侍卫,就算是快马加鞭,最快也得三天的时间,而我不吃不喝,夜以继日的赶路,一天半也就到了,在他们到达承恩寺之前,我便早已到达,能暗中保护皇后,还能将一切部署好,只等他们来了趁机混进侍卫中。

原本信客稀少的承恩寺今天却乌泱泱的一大批人,都知道是来接皇上宠爱的皇后回宫。侍卫皆因到达承恩寺而稍作轻松,连我混入他们之中都不曾发现。

有此众侍卫,我甚是担心啊,幸得祁黎两国已交好,若突发战事,恐怕军中混入了个奸细都不知道。

翌日,太阳当空,微风轻敛,这日子倒真是个出游的好日子,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日子。

“皇后娘娘,是时候启程了。”裴枫一身青衣,身子略弯道。

璃君点了点头,进了马车中。我抬头望了一眼,那马车座上铺了厚厚的四层新弹的棉花被,只怕坐上去得陷在被中了吧。

这两日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估摸着再过一日,就要行至陈桥了,那里离皇都不远,且易攻难守,是叛党最可能下手的地方。谁知行了半日,便出现了状况。

暗处突然射出数百枝箭,紧接着二王爷便领着一队人马杀了过来,直直地冲向璃君所在的马车,这些人身手不凡,下手干脆利落,皆是二王爷的死士。我趁着打斗之余发出信号让寒竹一众暗卫赶来。

裴枫护着璃君也有些吃力,转身间,我看到二王爷拿起弓箭对着裴枫,我脑子一片空白,急急地用身子去挡,那箭射进我的左肩,我闷哼一身,用背对着裴枫。此时寒竹才领了一众暗卫赶到,很快将二王爷捉住,并将剩余叛党一网打尽。

寒竹在二王爷被押住后悄然带着我离开,我刚开始只觉得左肩疼痛十分,随后便感觉全身都在疼,一阵似火烧,一阵似刀绞,意识也开始模糊。

我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山洞,在那个山洞里有位翩翩公子,他身受重伤,而他身边有位白衣女子,蒙着面纱,为那男子清理伤口,神色担忧地看着男子,男子昏睡一天方才苏醒。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

“……”

“姑娘为何总是戴着面纱?”

“……”

“姑娘手上的蝴蝶形状的花纹真好看,是胎记吗?”

“……恩。”

“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定会相报,倘若姑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总得告诉在下芳名,如此在下日后好报恩。”

“……沈璃君。”

我脑中一片混沌,醒来时发现竟在昭芠院。

“红……红颜,红颜。”

“王妃,您可醒了。”红颜匆匆从外屋赶来,我任她将我扶起靠在床边。

“我睡了有几日了?”

“整整三日了,昨儿个王爷身边的顺德来昭芠院说皇上今日午时要请王爷和王妃进宫,办个庆功宴。”红颜皱着眉头,略微顿了顿道:“王妃,您身体尚未恢复,要不然同王爷说一声……”

“不必,他自是不知道我出了这等事,若无故推了,恐怕他又有理由寻我的事儿了。”

“可是王妃,寒竹说您这伤得要静养多日才能好,您刚醒就出去,这伤……”

“咳咳,没事,替我着装打扮吧,多用些脂粉。”

“是。”红颜略微无奈地应道。

待红颜将我梳洗打扮过后,顺德恰好过来催到第七遍,这次,红颜还未等顺德催促便打断了他:“顺德,你催什么呀,这不是好了么,你赶紧去给王爷回话吧。”

红颜平日里与顺德还算交好,顺德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待人都很和善,有时红颜会帮着我打探裴枫的事情,而顺德有时则会奉着裴枫的命来交代事情,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混熟了。

顺德被红颜一顿数落,有些无辜地挠了挠头:“王爷命奴才前来告知王妃,一盏茶后,请王妃移驾王府门前,车马已准备在门口。”

我理了理被风微微吹下的一缕发丝道:“好,知道了,麻烦了。”

顺德在红颜一脸埋怨的目光中落荒而去。

2

红颜扶着我到王府门口时,顺德已候在马车旁,他示意我上马车,红颜上前为我撩开车帘,我抬头见裴枫已坐在马车里,一脸冷漠。这是他略生气的模样,正常时候,他还是温和的,我常常想,在面似温和的外表下,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欠了欠身,道:“参见王爷。”

“王妃还是省些虚礼赶紧上车吧。”

我抬眼用余光扫了一下,只有眼前这一辆马车,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马车。待我坐定,头顶又悠悠传来一阵声音:

“王妃行走的速度可真叫本王着急得很啊。”他等了会儿,可能见我没回话,便又继续说道:“待会儿进了宫,先去璃园见皇兄。”

我点了点头,便转头望着随马车微微颤动的车窗帘,盯了一路。

璃园,当初还不叫璃园的时候,是璃君初进宫时最喜欢的地方,后来皇上以为她遇难了,便差人将这花园种满了她喜欢的梨花,改名璃园。梨与璃字音相同,又表达了皇上对璃君的思念。

进了宫,刚踏进璃园,就听到璃君抱怨的声音:“阿林,阿水怎么还没来啊,都等了好久了。”

我远远看着皇上理了理璃君耳侧的碎发,回道:“别着急,他们马上就来了,你若觉得和阿水相处的时间少,今日你可留她在宫里住着,毕竟这么大的宴会还是不常有的,酒水也很充足的。”

“真的吗,那我等会儿告诉阿水装醉,让她留下了。”

我内心叹了口气,皇上还是在璃君面前有点人味儿。我和裴枫向皇上和璃君行了个礼,还未站好身子,便被璃君拉到亭子里坐着,“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礼了,是吧,阿林。”璃君转头朝裴林使了个眼色。

“皇后说得是,枫儿,不必拘礼,坐吧。”

“谢皇兄。”裴枫找了个位子坐在一旁。

沈璃君侧过头来对着裴枫说:“三王爷,阿水虽然性子冷了些,但骨子里还是温柔体贴的,你万不可辜负了她,知道吗?”

裴枫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沈璃君又慢悠悠走到亭子边,有意无意地说着:“这世上有很多求不得的事情,可也有太多人,他们以为求不得的,其实往往他们已经拥有。”说罢,她转头又看向裴枫道:“你说是吗,三王爷?”

裴枫微低头,淡淡地说道:“皇嫂说得是。”

我看了看她假装一本正经却说着暗藏玄机的话的模样,暗暗感叹到,这话还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懂,不知道的转脸就忘。

我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趁机看了看裴枫的反应,想着裴枫这辈子都听不懂这话也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了,不免有些心伤。

突觉手上一热,才发现沈璃君已拉起我的手,道:“阿水,自你出嫁之后,就鲜少来宫中与我谈心了,我身边体己的人不多,很多事都只能自己藏着,累得慌,这回你来了,可得好好陪我啊。”

我朝璃君微微一笑表示应允。

“枫儿,寡人还有些事同你商量,跟我来书房吧。”

“是,皇兄。”

两人走后,我和璃君才开始放心坦白地谈着。

沈璃君拿起盘子里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道:“阿水,你忙,同我见面的次数少了也就罢了,怎地连莫丞相那也不去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好久没去看望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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